馬楠
有一家云南票號,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左右著大清王朝的金融市場,晚清名臣李鴻章稱其“猶如清廷之國庫也”。
在中國票號的歷史上,山西票號一直占據主導地位。但是,曾經有一家云南票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左右著大清王朝的金融市場。晚清名臣李鴻章稱其“猶如清廷之國庫也”。
這家名為“同慶豐”的票號,是由清朝唯一的“一品”商人王熾創辦,曾與著名的日昇昌票號并馳名于國內,甚至在越南、朝鮮等國開設過分號。
同慶豐從設立開始就與清政府關系密切,曾為中法戰爭中的清軍多次籌借軍餉,也曾壟斷了云南省公款的存、匯業務。
但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當清政府崩潰之際,同慶豐備受牽連,遭到了巨大虧損,不得不逐個盤點收莊。
一代“錢王”王熾設立的同慶豐票號,從1865年創辦至1911年倒閉,維持了還不足50年。
云南金融業鼻祖
王熾,字興齋,1836年出生于云南彌勒縣虹溪鎮東門村。因年幼喪父,兄長早亡,家境貧寒,王熾被迫輟學,依靠母親紡織為生。
王熾少年時,為謀生計,母親賣掉了一對玉鐲,將所得的10兩銀子給他做本錢習商。從此,王熾扛著一根扁擔走上了經商之路。他出走虹溪,在重慶設立“天順祥”商號,通過馬幫販運土布雜貨,往來于滇川間,獲利甚豐,有“南幫之雄”稱譽。
1865年,王熾投資了剛興起的票號業務,設立了“同慶豐”票號。該票號仿照山西票號規矩,經營商業,兼辦匯兌、存放等業務。因匯兌獲利較大,王熾便將業務重點逐漸轉移過去。
同慶豐后來發展迅猛,遍及當時全國22個行省中的15個,甚至還遠赴越南、朝鮮開設了分號,與山西票號并馳名于國內,奠定了其作為云南金融業開山鼻祖的地位。
經過發展,同慶豐的資本有了增長。總號資本發展到約十萬兩白銀,北京分號有資本三萬兩白銀,其余地方分號各有資本一萬兩白銀。
由于同慶豐票號實力雄厚,經營的匯兌、存放業務有一定信用,善于結納官府。在法國入侵云南(1883年)之前,同慶豐包攬了四川省鹽務餉銀業務和江蘇省每年協滇餉銀十萬兩的匯兌業務,因此有了巨額資金周轉,實力大為加強,成為云南地方的最大票號。
出借軍餉
清光緒九年(1883年),法國侵占越南,直逼滇桂邊境,云貴總督岑毓英奉命率兵援越抗法。
其實早在戰爭前,清政府的財政收支已經難得平衡。云南軍費開支基本上依靠外地撥款。中法戰爭中,云南軍費支出猛增,清政府急忙下令由四川、湖南、湖北、浙江、江蘇、江西、廣東、河南省從1884年底開始,每月增加協餉銀二十萬兩支援云南。
但實際上因各省拖延不發,只有四川一省能按月解繳云南銀三萬兩,因此云南軍餉告急。
岑毓英便向云南各票號轉借求援,但這些票號、商號大都不愿冒此危險,以各種借口推辭。當時王熾以大局為重,在有人勸告他墊款給官家有很大危險時,王熾回答說:“糧餉不繼、兵勇嘩潰、大局將不可收拾,區區私財尚何有耶?”他答應“月借餉銀六萬兩”。
在軍餉有著落的情況下,岑毓英率大軍一萬余人出關抗法,獲得大勝。
1884年8月,法國遠東艦隊在馬尾軍港向福建海軍發動進攻,清政府被迫應戰,嚴令云貴總督岑毓英出關配合,圍攻宣光法軍。

昆明市文廟街的同慶豐商號舊址。
在清政府“各省協滇餉銀不能按期匯解”的情況下,岑毓英只好再次“傳諭商號同慶豐借墊”,每月九萬兩白銀。
這半年來正值清軍圍困宣光,久攻不下,戰斗出現相持局面,清軍將士半饑半飽,在糧餉彈藥均感缺乏之際堅持戰斗,由于有同慶豐等票號的大力支援,才避免嘩潰之憂,維持了進攻的勢頭。
1885年2月,正值清軍在宣光與法國侵略軍苦戰之時,滇軍的后續部隊霆軍1.3萬余人,共21個營,從四川開進昆明,當時霆軍所攜六萬多兩銀子已經用盡,無力繼續開進。云南巡撫張凱眷再次求助于同慶豐票號,借銀十萬兩給霆軍,霆軍才得以迅速開向前線,進逼中越邊境。
在中法戰爭結束后,各軍后撤,霆軍要遣散回四川,但因政府欠霆軍軍餉四十萬兩。后來岑毓英與同慶豐等票號多方籌借才將霆軍剩下餉銀發清,全部遣散回四川。
由于同慶豐票號在經濟上多次大力支援了中法戰爭,岑毓英特給同慶豐送了一塊“義重指囷”的匾額。
攫利
在中法戰爭中,同慶豐票號能以國家安危為重,先后四次墊支巨款,總金額高達六十余萬兩白銀,支援了缺糧乏餉又連續苦戰的清軍。
據云貴總督岑毓英的幾個奏折可以算出,同慶豐墊支的款項占滇軍實際軍費的15%左右。而且這筆墊支款大多用于宣光、臨洮之戰緊急之時。
中法戰爭期間,同慶豐除了向清軍借墊大筆款項外,還特設制了一種臨時性的銀票,以利在昆明,蒙自兩地分號兌取現銀,票面金額為十兩、五兩、三兩或幾錢不等,同時“派出隨軍辦事處,便于兌收銀票”。這種銀票因攜帶方便,又守信用,隨到隨兌,深受清軍將士們的歡迎。
中法戰后,同慶豐支援了滇軍,同時自己也因墊支巨款而獲利,從而資金更加充裕,業務發達,在云南的勢力首屈一指,其分號也遍及北京、上海、漢口、廣州、九江、西安、濟南、重慶、宜賓、成都、開封、長沙、南寧、貴陽、福州、太原等地,僅四川一省就設分號四處,另外在朝鮮、越南的海防也有代理處,逐漸成為全國知名的大票號。
清廷據王熾的義舉,先后頒“急公好義”和“義重指囷”匾額以旌表,并賜四品道員職銜,恩賞榮祿大夫二品頂戴,誥封“三代一品”封典,成為中國封建社會首屈一指的紅頂商人,超出了胡雪巖的“二品”商人封號。
王熾雖然很懂商業,但是他太在乎和清王朝的關系。中法戰爭后,他瞄準了清王朝各級官員來放貸,其中有公款也有私款。
所以,在辛亥革命之后,清朝覆滅,同慶豐也難逃一劫。同慶豐此前貸給清王朝各級官員的公私款,無處討要。比如岑毓英欠渝號1.96萬余兩,浙江巡撫劉景韓欠款1.83萬兩,江蘇中丞聶促舫欠款1.45萬余兩,江蘇巡撫余晉珊欠款5400兩,四川鹽道黃愛棠欠款4700余兩……皆成為呆賬死賬。
與此同時,失去了清政府的依仗,末世亂象在同慶豐票莊依次上演。渝、蓉、漢等分號沆瀣一氣,假借匯兌,套取總號現款,其他各省分號亦走上分裂道路,多數人不顧大局,營私舞弊,同慶豐票號業務一落千丈,不得不逐個盤點收莊。
從1865年創立至1911年倒閉,叱咤一時的同慶豐票號維持了不足50年。
(作者為清華大學歷史系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