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寫實繪畫基礎教學改革之我見

王海明 （四川美術學院 401331）

傳統寫實繪畫基礎教學改革之我見

王海明 （四川美術學院 401331）

近年來，隨著各大美術院校的不斷擴大招生，美術類考生不斷激增，龐大的生源基數為各大藝術院校注入新鮮血液的同時，也帶來了一系列的問題。由于考生數量龐大，給各大藝術院校帶來了巨大收益的同時，也為院校招生部門帶來了巨大的招生工作壓力。為減免工作壓力，各大藝術院校紛紛進行招生改革，考題由過去傳統的寫生方式轉為對圖像、照片的臨摹，從表面上看，這一舉措似乎有效的降低了人工成本，減免了招生工作壓力，但在巨大的經濟利益的驅動下，各大考前培訓班紛紛加入并成為幫兇，在考前培訓過程中，極力的鉆各大藝術院校招生體制的漏洞，以模式化的強制背誦替代了培養學生主動觀察及主動思考的能力，對繪畫造型類學生來講，卻造成成了對于傳統具像寫實繪畫理解上的扭曲；使得學生對于藝術的認知以及真正的表達駕馭能力極度缺失，這一影響往往在數年后才得以顯現，數癥并發。

圖像；傳統寫實；基礎

2017年四川美術學院教改項目2017jg

一、圖像藝術時期傳統寫實繪畫教學的誤區

1970年以后，圖象復制技術由工業而商業，并進入藝術創作，在視覺傳達領域迅速并成功的開拓出一片新天地，正是由于復印機、攝像機、錄像機、照相機、私人電腦等各種高科技電子產品相繼誕生。過去所說的藝術展覽是特指畫家和藝術家參加的展覽，而現如今，藝術展覽中的平面設計作品，攝影作品，影像作品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大。如今在學院的傳統繪畫教學中，對于客觀物象的深度感知與主觀的思考也似乎正在讓位于“圖像化”的機械復制。以傳統寫實油畫為例，“圖像化”的問題具體展開來說，一方面我們畫油畫的過程必然是先拍照，再畫畫；另一方面，創作思路又被藝術家主觀的預設以及孤立出來，又要一味的追求繪畫本身的純粹性，這種創作思路始終不曾與當代圖像文化相銜接，于是乎將油畫從復雜的文化背景與創作中孤立出來的后果就是傳統寫實油畫反而日益偏離純繪畫，普遍成為手工制作的圖像。

在如今藝術院校基礎繪畫的教學過程中，學生人手一部手機，不論是靜物寫生也好人體寫生也罷，紛紛拿出手機對著客觀被描繪對象拍照，之后便頭也不抬的對著手機中的圖像開始機械的復制，和靜物或模特之間沒有任何的精神及情緒交流，靜物和模特成了真正的擺設，寫生的場域于是徹底失效了。機械呈現出的圖像所提供的信息看似清晰全面，但實際上這種信息量是完全被機器固化下來的，信息是呆板的，沒有審美意識的，所有的細節都毫發畢現，沒有虛實節奏可言，遠沒有通過肉眼觀察所能感受到的信息真切、生動、有溫度。自考前培訓開始，為求“速成”，學生們便以臨摹照片為主要訓練方式，背誦用筆及用色套路，失去了主動感知，主動過濾取舍，主觀處理畫面的訓練方式。這種被動的圖像復制所帶來的結果不言而喻，學生們進入藝術院校后，秉承一貫的套路，一入手就開始按部就班的模仿、復制圖像的細節，忽略了對于構圖的經營、畫面節奏感的把控。同時由于基礎訓練課程時間較短，無法在短期內真正解決學生的慣性思維以及慣性的作畫套路，綜合的審美及造型能力無法真正的提高，于是，為創作打下堅實的基礎似乎變的難上加難。以某藝術院校為例，為求迅速出創作成果，在其取消了工作室制度之后，基礎課程越來越讓位于各種語言類及創作類課程，而且在時間上劃分出明確的階段性限制，基礎課程只存在于一年級，從二年級上期起就進入到各類語言課和創作課訓練當中。但問題是在如今百花齊放的藝術形式下，對于基礎訓練的要求是有區別的，對于傳統寫實畫家而言，“基本功”是一個宏觀的命題，本就不是朝夕可成、一蹴而就的，是貫穿畫家一生的命題。而對于當代藝術，拋開觀念不談，正確的基礎訓練也絕對是有益的營養補充。在近年來各大藝術院校的畢業展覽上不難發現，很多架上作品流于形式，由于缺乏相應的基礎駕馭能力，導致作品在圖像視覺表達上缺乏有力的結構性支撐，顯得空洞。寫實繪畫作品的“圖像化”問題尤為突出，表現手法過于單一，始終很難擺脫“照相寫實主義”手法的尷尬局面，對于照相寫實主義的依賴也正說明了在傳統寫實繪畫教學中存在的誤區與不足。

二、照相寫實與傳統寫實繪畫的圖像呈現方式的區別

照相寫實主義流行于上世紀70年代，畫家完全以照片作為參照，以手工在畫布上精確，清晰的加以再現。換言之，也就是用繪畫來解讀攝影。其要素是“逼真”與“酷似”，畫面必須代替相機來做到對客觀純客觀的真實再現。所繪制的作品尺幅巨大，例如肖像作品，頭部的尺寸比原比例大出十倍，面部刻畫細致入微，連汗毛孔等都絲毫無異的畫出，著重于表現生理細節。照相寫實主義繪畫作品通常將所描繪的對象放大數倍，由于一種技法上的限制，改變日常事物的比例，卻陰差陽錯的造成視覺經驗的沖突，使作品具有一種異乎尋常的美學和圖像效果。其作品冷峻，嚴肅的圖像氣質，剛好傳達出當代西方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冷漠和人情味的缺失。18世紀的藝術家溫克爾曼稱“古典主義”藝術為“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古羅馬時期的朗吉諾斯認為：“理想美中的崇高來自于宇宙的壯觀，大自然向我們人類靈魂深處灌注了一種不可克服的永恒的愛，是對比我們自己更神圣的東西的愛”。藝術家在創作時筆走龍蛇，激情而又嚴謹，將靈魂深處對于美的訴求通過畫筆釋放在畫布上，將“美”的圖像永恒的定格在畫面中。如果說照相寫實主義是冷峻無情的，那么傳統寫實繪畫就是熱情洋溢的。照相寫實主義繪畫之所以呈現出一種冷峻的圖像氣質，是因為其本質是在刻板的模仿機械處理的圖像，在色彩上完全忠于復制一種“機械色彩”，機械代替了藝術家的眼睛成為了觀察的主體，如果拋開觀念因素，單純從圖像上來說的話，缺失了人性的視覺圖像必然是冷酷的。然而傳統的寫實繪畫在觀察的過程中，藝術家的眼睛是觀察的主體，盡管也是在描摹客觀現實，但圖像的“處理器”已經不是機械，而是活生生的人腦，客觀真實的圖像經由藝術家的大腦處理之后，重新整合，剔除雜質，存留精華，因此，最終呈現在畫面中的圖像已經不再是“客觀真實”，而是經過藝術家人性化加工的“主觀的真實”。因此，傳統寫實繪畫并不是簡單的對客觀實在的模仿，而是藝術的人性之中最閃光的創造。而照相機的成像原理只是一種化學變化，光線和菲林的化學反應，所呈現圖像的本質就是色彩顆粒的平面性排列，機械而又模式化的排列。而“照相寫實主義”繪畫機械的在畫布上復制照片，即看到什么畫什么，因此和傳統寫實繪畫在圖像的呈現上完全是兩個概念。

當我們在教學中討論傳統寫實繪畫時，不可避免的要觸碰到“寫實”這個概念，首當其沖的便是“寫”這個字。“寫”就意味著情感的投入，并非機械的復制，寫的過程中有無數的偶然性需要藝術家去主觀的把握，我想這也正是傳統寫實繪畫的樂趣所在，也正是寫實繪畫至今不滅的根源。“寫”放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去理解的話也意味著“氣韻”，在謝赫的《六法論》當中，氣韻是頂頂重要的，是評價一幅作品優劣的首要因素，就算放在今天來看，依然可行。在今天的寫實繪畫領域中，一副作品氣韻的傳達，取決于藝術家的藝術修養，不是簡單的基礎能力，而藝術修養取決于藝術家的主觀情感，以及人生觀，世界觀，乃至價值觀，是諸多因素長期揉合的產物，是一種及其抽象的高度的能力。杜泳樵老先生曾說過，寫實繪畫的難能可貴之處在于“以筆符形，以形顯筆”，既要表達出客觀物象細節印象的豐富性，又不能毫發畢現的去刻畫，講究落筆的筆意，筆觸的鋪排。在實踐中，畫家經常顧此失彼，注意了形體的塑造就容易抹殺筆意，注意了筆意又很容易將造型處理的松散，不身在其中是很難體會其修煉的艱難的，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畫家窮其一生來探索，修行其中。因此，在教學中，教師應當主動的引導學生對傳統寫實繪畫及“圖像寫實”繪畫建立正確的認識，使學生能清晰的認識到二者的區別，加強傳統教學方式中對于解剖知識的學習，在寫生時放下手機，丟掉照片，充分融入到寫生的場域之中，建立起主客觀的精神交流，以感性先行，理性相輔的作畫方式來對待每一個細節每一張作品，以便能盡快的扭轉學生考前集訓時養成的不正確的觀察、表現方式與讀圖方式，真正回歸到對于繪畫本身的問題的思考。

三、對于“造飛機與造馬車”的問題思考

不久前曾有人問過本人一個問題：“如今已經是造飛機火箭的年代了，為什么還要去花大把的精力造一輛馬車？”沒錯，在人類的發展歷史中，科技的進步與發展確實是線性的，但生活卻并非如此。如果我們出行的目的地很遠，那么我們肯定會選擇火車或者飛機，誰也不會去選擇馬車了。反之，如果我們要去附近郊游踏青，誰會選擇乘坐飛機呢？在飛機上如何能感受得到人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關系？無疑馬車或徒步才是最佳選擇。如今基因技術突飛猛進，試管嬰兒技術已經相當成熟，那為何我們還要遵循傳統的生殖方式，費盡精力去戀愛呢？科技就算再進步也無法阻擋我們對個人心中美好事物的向往，對人性溫暖的追求，正如我們擁有了汽車也一樣不能放棄奔跑。存在即合理，傳統的寫實油畫歷經數百年不衰，在當下，杰出的寫實繪畫大師們又以獨特的視角和高敏的智慧在新時期賦予傳統寫實油畫新的生命力。楊飛云先生曾說過“人人心中之有，他人筆下所無的境界當是傳統寫實畫家的共同追求。” 寫實僅僅是一種繪畫表現的手段，而非繪畫的目的，在寫實的問題上絕對不存在先進和落后之分。縱觀美術史上所有的寫實繪畫大師，他們無不是將繪畫單純化，讓思想和觀念隱藏于繪畫的語言方式之中，以純視覺的方式來訴說闡釋，而無需將觀念外化直接登場，這既符合于繪畫這一視覺藝術的特性，也更能讓視覺與心靈獲得一種和諧的交流。

四、結語

傳統寫實油畫的技法是具體而深入的，其中包含了許多富于創造性的制作程序和方式有待我們進一步體會和研究，同時技法又不是孤立和絕對的，而總是表現在情感與審美之中。傳統寫實油畫作為視覺藝術的一種形態，是靠嚴謹的造型與色彩關系來傳達藝術家最終想表達的意念的，盡管作品中所再現的對象相似于視覺中的真實自然，但其所表達的意念與審美品格仍是它作為藝術的主要目的和存在意義。在實際的教學中，教師首先應該端正思想認識，切實提高自身的綜合業務能力，在教學中不主觀放大個人經驗，積極鼓勵熱愛傳統寫實繪畫的學生，讓學生清晰的認識到傳統寫實繪畫不僅僅是進入藝術語境的基礎，同時它本身也是藝術的一種表達方式。我們應該既教學生造飛機，同時也應傳授學生如何去造一輛馬車，在綜合全面的學習中讓學生自行選擇個性化的藝術語言表達方式，不應急功近利、拔苗助長，是為藝術學院健康、持續發展之正途。

[1]《東方主義》.作者：（美）薩義德 著.三聯書店，1999.

[2]《移植與變異——東西方文化交流》.作者：王墉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

王海明，四川美術學院，研究方向：油畫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