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忠偉

一次,應邀參加一個區域內的名師教學成果展示課,當地幾位比較有影響力的名師,展示了他們精心準備的研究課,課上得都挺好。
在隨后進行的交流介紹環節,每一位教師都介紹了自己的教學理念。“活力數學”“睿智數學”“自然課堂”……他們的課堂都被冠以響亮的名字,聆聽他們的介紹,不同的課堂背后也有一定的深刻內涵,但我總有一種感覺,這幾節課用任何一個名字貌似都可以。反過來說,不用任何一個名字,也同樣不受影響。
不光是這些有一定成就的教師,很多有志于科研的教師都喜歡為自己的教學探索先起一個好聽的名字,再去實踐。我覺得這可能跟模仿名師的做法有關,很多名師的教學方法都會有一個名字,另一方面,一種教學方法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更有利于傳播。粗粗一想,這本也沒有什么問題。
在另一次觀摩課活動中,幾位教師學習的是某一位特級教師的課堂教學方法,用他們的話說,是課題的成果展示課。在一天的時間內,我聽了好幾堂課,我的一個感覺是,無論是同課異構的課堂,還是精心設計并打磨過的課堂,都與教師們介紹的課堂教學理念相去甚遠。也就是說,他們所說的理念與他們的課堂實質基本上是兩張皮,如果非要找出一些相同之處,也是比較機械的、外在的和形式上的,這些教師都在用一種理念為自己的教學活動貼標簽,事實上并沒有去落實這些理念。
平時,我們總能看到類似的現象,一位教師介紹的理念,在另一位教師的課堂也同樣適用,給一節課貼的標簽,同時也可以給另一節課貼上,本質沒有明顯的區別。我看到的某些教學改革或變革其實都只是在做一種貼標簽的工作,在教學的外在形式上搞一些花樣和變化,而教學的實質并未涉及。
為什么要貼標簽,為什么喜歡起新名字?因為我們都有一個認識:一個可以叫得出名字的新方法,往往都意味著一次變革,甚至是一次革命,比如數學、物理學科中各種叫得出名的定理,就一定是以前不曾有過的,解決了當時無法解決的難題,一個名字代表著一次偉大的進步。
但仔細想想,不只是教育,任何一項事業,小小不言的細節改進總是無窮盡的,但真正有名有實的巨大變革卻是很鮮見的。比如,體操、圍棋等競技項目都喜歡用發明者的名字為一些新式的套路命名,但優秀的甚至是天才的選手比較多,世界冠軍每年也會涌現出若干名,而這些套路的新名字卻很多年難出一個。各行各業也多如此,每個從業者只要認真鉆研,都可能會有自己獨特的心得,會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出色,甚至達到世界冠軍的水平或獨一無二的境界,但真的要做出一件能夠談得上是變革的大事,并用一個新的名字為這種變革命名,卻并不容易,這不僅需要能力、堅韌、智慧和努力,還需要有天時、地利的支持。
但教育界新的教學方法的名字太多了!
多次聆聽某些特級教師、有影響力教師的課堂教學,其實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沒有提出什么“響當當”的口號,卻把課堂上的每個細節都做得十分出色、到位,真實地把學生的獲得感當成教學的第一要務,讓人覺得功夫下在了那些不可言說的關鍵地方,只有我們這些同行才能領會他們為學生所付出的良苦用心。
我并不反對給自己的教學法起一個好聽的名字,但請在這個名字下填滿實質性的東西,否則“名”就會與“實”脫離,早晚都會被人們遺忘。
很多年前的一次全國性觀摩會上,某位知名教師講了一節課,這堂課上得還是不錯的,可圈可點的地方很多。大會的主題是“生態課堂”,這位名教師的課就被用來印證“生態課堂”的理念了。第二年,另一個觀摩會,主題是“智慧課堂”,讓我驚訝的是,還是同樣的教師講了同樣的這節課,但與會的“專家”們卻有了完全不同的詮釋。巧的是,最近我又第三次聆聽了這節課,基本沒有變化的課堂卻又有了新的詮釋……一節同樣的課,印證著不同的理念變革,“專家”也真是勉為其難了,需要給什么口號做注腳,就能說得滔滔不絕。這多少有些不正常——那些辦會的人和“專家”,不搞出一些新名堂來死不罷休,因為他們知道,有新穎的名字才能吸引人。
教學界的新概念、新名字已經太多了,希望我們把起新名字的精力更多地用在教學細節上,為學生的實際獲得而努力。如果有朝一日,你在踏實的工作中有了革命性的貢獻,大家是不會埋沒你的,你不起名,別人也會幫你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