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毛桃引發的隨感

陳文令

長年以來，我都活得宏觀灑脫，而前段時間抱病賦閑在家，頓然變了個人—活得相當細節、相當雞毛蒜皮……看世界的視角變得微觀細致起來。

五月的京郊是難得的好天氣，清晨的空氣格外沁人心脾，令人神閑氣爽。天一破曉，我便開始在小區里遛著彎喝著甘潤的空氣了。慢步中閑暇游走、四處留意探尋，關切著道路兩旁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誰知，意外中竟暼見在一株結滿青澀桃子的樹下，掉落了一顆小毛桃。頓時心生小喜、信手拾得，拇指頭大小、握在手心，覺得它和我的手心相處得并不舒順，有點疙疙的毛躁，細瞧便知它身上長滿厚厚的毛。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擦搓起小毛桃身上的毛，一遍又一遍還是搓凈不了，密密層層的小汗毛有點粘手，而且還相互糾結著、很難對付。就這樣，我一路搓著它進了家門，卻還是弄不凈，便即隨手擱在餐桌上。誰知，一會兒的功夫，轉身就見不著它了，原來，家里阿姨看它不起眼又毛絨絨的，就順便把它當垃圾一并抹入垃圾埇倒掉了。我心里一時有點不舍，但又懶得去大垃圾桶翻江倒海地找，于是，就讓它走了。

事后，我倒為這顆小毛桃心生了些念想，長大成熟的桃子誘人垂涎，自然不會被隨手丟了，為什么小毛桃長大后毛卻變得那么少了？細想不外乎有幾種情況：其一是小毛桃在痛苦成長的過程中脫落了一些；其二是小毛桃自身長大時毛也分散了，其實它小時候身上的很多毛仍然長在身上，就如同一個人的優點多了，自然會稀釋掉一些弱點；其三是桃子身上的毛經過幾個月的艱苦成長，也老了，根基不牢了，自然而然就脫落了。

一顆小毛桃的成長命運如同世間萬物一般皆為菁蕪雜存，互為因果。有時不是月亮不亮，而是天幕不夠黑；有時不是你走得慢，而是別人走得太快了。如同一個人的成長，良好的成長是需要等待的，是急不來的。其過程有快樂更有痛苦，一個真正有意義的成長過程也許痛苦多于快樂。快樂是開心，幸福也是開心，但幸福的境界高于快樂。有人說“圖一時開心”卻沒人說“圖一時幸福”。快樂相對是外在短暫、表面單向度的開心；而幸福則是內在持久、全方位滿足的開心。玄奘西天取經應該是幸福的，但不是快樂的，他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的磨煉與煎熬，然而其生命的意義和信仰的虔誠使其幸福的含量很高，所以顯得崇高而又偉大。其意義就是，好人生、好命運、好結局需要煎熬，需要等待，需要付出巨大的磨練。我相信“痛并快樂著”的成長哲學，也相信“天將降大任者”的生命真相。一個小毛桃為了成為不被輕意掃進垃圾桶的大桃子，也是要經歷很漫長的成長痛苦，跟人的成才經歷一樣都需要千錘百煉的洗禮。如果揠苗助長地把一個小毛桃周身的汗毛一口氣搓掉，它可能就不長了、甚至掉毛便是掉命。這如同把一個小小的青青西紅柿打了一針催紅劑一般，紅熟了就不再長了。這讓我想起了很多家長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之心切，照著自己的價值取向催熟、催紅自己的孩子，卻把孩子身上很多有價值有個性的所謂毛病通通抹掉。殊不知，無數的偉大人物都是從“問題小孩”成長起來的，還有無數神童長大后淪為平庸之輩。在今天這個互聯網極其發達的時代里，很難出現一種壟斷性的知識。很多資訊一秒鐘便能在網上獲得。也就是說，今天的知識儲備沒有早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則是如何運用現在的知識去重構、去創造一種屬于自己的新知識。讓孩子擁有更多自由天空；讓他們有慢慢把自己的“毛病”變成優點和特長的時間；讓他們有痛并幸福著的生命歷練和體驗；讓他們有權力保持自身的特點去拒絕完美主義的過度教育。總之，人生有千條路萬種道，讓孩子們自己選擇自己想走的幸福之路吧。

于我而言，一個小毛桃的成長命運不僅跟孩童有關，跟人生中每一個年齡段的人都有關。一個中年人或一個老年人的身上也是有頗多需要自我脫落的“毛”，只要你自身主體不斷成長不斷強大，這些“毛”遲早就會被擠掉，或自行脫落、或逐日減少。一個成熟的桃子身上有些毛也是正常的，一個人身上有些毛病更是正常的。有毛病的人更接近人性接近真實接近地氣。有點毛病和弱點的人有性情、好交往，當然也更可愛。所以對世間萬物的不完美性，我們要給予溫暖的同情、接納和寬容。不要老盯住別人或自己身上的弱點看，人心才會真正亮起來。總之，一個小毛桃或一個人只要不斷地走在正能量的成長路上，就一定能夠慢慢看到自己將要變得更好的希望。你有再多的毛病也不要自己丟棄自己，別人更沒有權力丟掉你。

順應自然、好好成長，你要相信你的未來充滿無限美好的可能性。

2 015年5月2 0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