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元》的體育隱喻解讀

⊙宋衛琴［天津體育學院新聞與外語學院， 天津 300381］

《五萬元》的體育隱喻解讀

⊙宋衛琴［天津體育學院新聞與外語學院， 天津 300381］

《五萬元》是海明威于1927年發表的著名短篇小說，主要描寫拳擊手杰克·布倫南與拳壇新星沃爾科特爭奪冠軍比賽的故事，反映了“騙子反倒被騙”的主題。本文從騙局主題、準則英雄、勝負觀念三個方面深刻揭示小說中的體育隱喻內涵。

體育隱喻 海明威 準則英雄

拳擊，作為20世紀初美國最受歡迎的體育項目，體現了美國“悲劇時代”的社會現實。作為美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室外運動員，海明威從小參加拳擊訓練，并把拳擊當作終身愛好、謀生手段、交友媒介、探索人性的方式以及創作素材，《五萬元》便是海明威眾多拳擊主題短篇小說中的杰出代表。根據現代隱喻理論，隱喻是人類的一種認知現象，它是人類將其某一領域的經驗用來說明或理解另一類領域經驗的一種認知活動。隱喻在本質上是人類理解周圍世界的一種感知和形成概念的工具。體育隱喻是通過某些體育現象來理解社會現象與人生主題的方式。海明威曾說如果他成功塑造了真實的人物，那么其中包含的象征意義就不止于此。因此，可以說他的故事都是隱喻或寓言。海明威的體育故事隱喻了一項特定的運動就是生存的微觀世界。

一、密室黑幕的騙局主題

海明威的世界是一個爆發中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占主導地位的是即將來臨的死亡。經歷戰爭的殘酷之后，海明威把對于戰爭主題的探索與思考轉移到同樣具有暴力、痛苦，同樣需要毅力、勇氣的體育領域。海明威對于體育密切關注，體育內容如拳擊、斗牛、釣魚等在他的小說中不斷出現。

拳擊是人類最古老野蠻的體育運動，拳擊手需要精湛的技藝、堅強的意志，拳擊是對拳擊手身體和心理的雙重考驗。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的美國社會動蕩不安，社會道德淪喪，行為準則混亂。當時非常流行拳擊比賽，但是真正控制拳擊手的是那些拳擊比賽的承辦人以及賭場老板，他們暗中操作，鉤心斗角，強迫拳擊手同意他們設好的圈套。而拳擊手們沒有機會與他們抗衡，除了自身加倍努力之外，常常必須在試圖控制他們的賭徒、騙子中間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間。

小說中的主人公杰克·布倫南也遭受到了來自密室的人的暗算。比賽前一天下午，杰克的經理人約翰·科林斯帶著他的兩個朋友——賭場老板摩根和斯坦菲爾特來見杰克，并與杰克秘密談話。由于故事的敘述人杰里，也是杰克的教練和唯一的朋友，被支走離開房間，作者省略了他們密談的內容和過程。后來，杰克告訴杰里他在沃爾科特身上下了五萬元賭注，二比一，并且杰克否認這是比賽作弊行為：“我怎么能打敗他呢？這可不是欺騙。我怎么能打敗他呢？干嗎不在這里面弄點錢呢？”通過杰里我們知道，杰克拳擊生涯的巔峰時期已經過去，這場比賽是他最后一次比賽。他一直失眠，身體不好，無法正常訓練，他知道年輕強壯的沃爾科特會徹底打敗他。因此，他同意摩根和斯坦菲爾特輸掉比賽，自己贏得賭注。但是，比賽卻沒有完全按照杰克預想的進行。在比賽最后一局，沃爾科特作弊，故意犯規擊低，“他一定打在他腰帶下面五英寸的地方。我想杰克的眼睛會從他的頭上掉下來。他的眼睛凸得很出。他的嘴張開了”。杰克很快意識到對手是在作弊，如果他這時倒下不能繼續比賽，沃爾科特將被取消比賽資格，杰克將獲勝，但會輸掉賭金。他沒有別的選擇，只有勇敢地保持直立，“他走著，好像他的五臟六腑都要掉出來似的”。接下來，杰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兩拳同樣的擊低，被取消比賽資格，迫使沃爾科特獲勝，成功地打破了那兩位“聰明人”“幸運的大騙子”“弄虛作假的人”所安排的“巧妙的雙重騙局”。

控制拳擊比賽的密室黑幕折射的是美國社會的爾虞我詐、腐敗險惡與殘忍不公，生活在其中的人們只有積極行動，奮力抗爭才能贏得自己應有的權利與尊嚴。

二、不斷抗爭的準則英雄

海明威寫體育，但他的重點不在體育本身，而在運動員身上。在他看來，任何具有攻擊性的按照規定的行為規則活動的身體競爭，都可稱為體育。而在體育比賽中，只有建立在比賽雙方相互尊重基礎之上的比賽才是真實的。比賽是勇氣和男子漢氣概的表示，除非對手被高度重視，不然比賽毫無意義。從一定意義上講，選手的價值取決于對手的價值。海明威用他的主人公對壓力的反應來評價他們。他總是把他們置于壓力之下，讓他們盡享“重壓下的優雅”。事實上，重壓是唯一接近他們的方式，危機情況、轉折關頭是海明威主要或唯一的關注點。他的人物主要局限在體育、酗酒、愛情之中，幾乎每一天都是緊要關頭。

杰克是海明威筆下典型的準則英雄，孤獨、冷淡、寡言。他的道德準則注定失敗，但同時他又是勇敢忠誠的實干家。他追求體面、尊嚴、自由與幸福；他需要自我肯定，擁有職業自豪感；他飽受虛無的折磨，內心躊躇不定，由于對自身的不滿，無法享受生活的樂趣，倍感失落。但是他又擁有中產階級的美德，愛家庭，愛妻女，誠實工作。在酒吧，對于那些妓女來說，他只是“愛爾蘭大草包”，而杰里知道“他想要說什么，他就能說他想要說的”，他是拳擊圈里受人尊敬的職業拳擊手。他對比賽的終極信條是“我會給他們一場精彩表演”。

杰克能屈能伸，忍辱負重，他通過自己的積極行動與不斷抗爭消除了所有圈內人士、記者以及賭場老板對他的種種誤解、責難和欺騙。杰克在賽前與賭場老板摩根和斯坦菲爾特秘密會面時所做的約定細節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同意故意輸掉比賽。在比賽的前四個回合，“杰克把他揍得鮮血直流，他的臉全給打破了”，作為誠實正直的拳擊手，杰克想盡力去贏得比賽，即使他可能會因此輸掉五萬元。但是到第七回合，杰克“左手感到重了”，“兩條腿不行了”，年輕的沃爾科特“開始狠狠地揍，他一定是個拳頭很重的狠手”?！拔蚁胛覔蔚米?，我不想讓這個波希米亞混蛋把我打垮”，即使輸掉錢他也在所不惜。但是當他發現沃爾科特故意犯規時，他意識到對手違背了他為之奮斗一生的神圣職業道德，他回擊了犯規的兩拳。從道德上講他是失敗的，但一拳使他和對手持平，另一拳幫他贏得賭金。杰克失去冠軍頭銜，但他贏得了賭注，更重要的是，他贏得了自己經理人約翰的尊敬，雖敗猶榮。

杰克作為準則英雄，完全符合專業人士的理想，他表現出思考能力、對于拳擊的奉獻與了解，這些都是他的對手沃爾科特所不具備的素質。杰克的精湛技藝與緩慢、笨重的沃爾科特的有勇無謀形成鮮明對比。海明威雖然在小說中從未提到“勇氣”這一名詞，然而，很顯然，勇氣是杰克行為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整個故事中杰克保持沉默，努力自控，在獨處中尋找自信，他的選擇最終是對的，他不必向任何人解釋什么是對他和他的家人好的事情。直到故事的最后我們才發現杰克令人欽佩，才發現杰克是訓練有素的智勇雙全的完美職業拳擊手。

三、勝負交織的觀念

杰克在關鍵時刻兩次犯規這一決定性行為，沒有把他變成獲得五萬元賭金的“貪婪機器”，相反，他把自己變成了“真正的人”。杰克用智慧戰勝了那些想賺錢的賭場老板和沃爾科特這樣的無腦拳擊手。他的勝利是人對命運進行抗爭的精神上的勝利，證明了“人生來不是為了被打敗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掉，卻不能被打敗”。杰克勝利的真正意義在于他的調整能力，他把自己從無腦拳擊手變成人，一個能夠通過與生活達成交易堅持自己本性的真正意義上的人。在前十一回合比賽中，杰克頑強地、機械地揮拳打擊對手，“就像那只左手是有自動裝置似的”。沃爾科特也被看作機械裝置，是較低位次的。這一機器意象一直持續到沃爾科特犯規。這時，杰克突然“思路變得那么敏捷”，而沃爾科特仍舊是機器，“他走過去。他不知道怎么辦。他壓根兒沒有想到杰克受得了這一下”。這一強烈對比凸顯了杰克的機敏頑強以及勝利的來之不易，雖然杰克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的身體受到嚴重傷害，但他的慘勝不僅使他保住了五萬元賭金，而且他通過自己的機智和堅忍，在沒有失去自尊的情況下獲勝。杰克獲勝的意義不僅在于“調整過”的主人公的獲勝，而且在于以摩根和斯坦菲爾特為代表的密室黑幕操縱者的落敗。

杰里作為故事的“微妙反應敘述者”，為我們做好了接受杰克最后行為的準備，他敘述著他所理解的拳擊手世界，他對發生在他的世界里的微妙的一切做出反應，他甚至過早地預見了最終發生的一切。在杰克第一次告訴杰里他把賭注下在沃爾科特身上時，杰里就警告他過幾次，五萬元是很多錢。杰里作為杰克的教練、崇拜者、搭檔和助手尚且不能直面騙局的嚴峻挑戰，這與杰克的最終勝利形成強烈對比。事實上，杰克的勝利是精神上的勝利，是以比賽場內外無數痛苦為代價換來的勝利。因此，完全的勝利是不可能的，不論在拳擊臺內還是在拳擊臺外。

海明威最擅長的是真實地再現不尋常的事件，《五萬元》所描繪的真實生動的拳擊人物和拳擊活動，映射的是他對人生與世界的深刻反思：世上不會有絕對的勝利者，每個人都要有勇氣有尊嚴，以自己的方式做自己的工作。世上除了慘勝，一無所有，因此必須盡其所能不懈奮斗贏得慘勝。

[1] 束定芳.隱喻學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2] 楊仁敬.海明威研究文集[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4.

[3] 海明威.海明威短篇小說全集（上）[M].陳良廷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4] McCallum，Jack.Hemingway’s “Fifty Grand”and“The Undefeated”:Doing What You Can[D].ProQuest LLC，2015.

[5] Tackach，James.Whose fix is it anyway?:a close look at Hemingway’s Fifty Grand[J].The Hemingway Review，2000.

作 者：宋衛琴，文學碩士，天津體育學院新聞與外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體育英語、體育文學。

趙 斌 E-mail：94874655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