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企業的所憂與所盼

□林宏

浙江企業的所憂與所盼

□林宏

國家和浙江的“降本減負”組合拳已經比較有效地降低了企業的綜合負擔，但是企業希望進一步加大“降本減負”力度，希望政府能夠創新幫扶思路，支持企業運用國際化與新技術提升綜合競爭力

企業是市場經濟的主體，是拓市場促轉型的主力軍。企業的所憂所盼是宏觀經濟形勢和國內外市場變化情況的綜合反映，也可為政府部門深入推進降成本減負擔、精準扶企助企指明方向。近期，筆者在省內部分縣（市、區），以召開座談會、實地走訪、問卷調查等多種形式對70多家企業與行業協會進行了調研。從走訪的情況看：國家和浙江的“降本減負”組合拳已經比較有效地降低了企業的綜合負擔，但是企業希望進一步加大“降本減負”的力度，希望政府能夠創新幫扶思路，支持企業運用國際化與新技術提升綜合競爭力。

減負降本工作初見成效

降低制度性成本。推進行政審批服務標準化建設，梳理完善權力清單和責任清單；實現審批事項“一站式”網上運行；推動“一址多照”、集群登記、眾創空間登記辦法；全面實施“一照一碼”登記制度；大力推進個體工商戶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兩證合一”登記制度改革；制定省級國庫現金管理實施細則，指導金融機構在省級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協商議定的存款利率范圍內，結合成本和風險等因素合理確定國庫現金存款、行政事業單位公款競爭性存放的投標利率，引導金融機構降低企業融資成本。

減輕稅費負擔。停止電子口岸企業數字證書、電子口岸通關服務相關收費。停止防雷設計技術評價和電磁環境檢測評估服務收費。對企業取消組織機構代碼證書費、產品質量監督檢驗費中的定期檢驗費、計量認證費等收費項目，暫停征收企業注冊登記費、個體工商戶注冊登記費、出口商品檢驗檢疫費等收費項目；對小微企業另外免征土地登記費、房屋登記費、住房交易手續費、環境監測服務費等收費項目。對按月納稅的月銷售額或營業額不超過3萬元(含3萬元)，以及按季納稅的季度銷售額或營業額不超過9萬元(含9萬元)的繳納義務人，免征文化事業建設費；將免征教育費附加、地方教育附加、水利建設基金的范圍，擴大到按月納稅的月銷售額或營業額不超過10萬元(按季度納稅的季度銷售額或營業額不超過30萬元)的繳納義務人。

幫助企業解決融資難題。引導金融機構對領軍企業、高成長型企業及重點稅源企業給予貸款利率優惠，對市場前景好、誠信經營但暫時有困難的企業不斷貸、不抽貸，對破產重組企業提供必要資金支持。同時，推廣年審制、增信式、分段式等還款方式，實現企業新老貸款無縫對接，并根據企業生產周期確定合理的貸款期限；推廣企業聯合抱團互助增信還貸，降低企業轉貸成本。拓寬企業直接融資渠道，加快建立各類政府性產業基金，推動各類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的引進和組建；引導各類市場化股權投資基金對接實體企業，支持中小微企業發展；加大對主營業務優良、盈利能力較強、發展前景較好的企業的上市輔導和扶持。發揮政府設立的企業應急轉貸資金作用，幫助部分生產經營正常、市場前景好但暫時資金周轉困難的企業渡過續貸難關。

這些“降本減負”組合拳有效地降低了企業的綜合負擔。據統計，2016年浙江省累計辦理稅費減免1758.62億元。近三年，全省規上工業企業稅負（稅收占主營收入比重）逐步下降——從2014年的4.07%下降到2015年的4.05%，再降至2016年的3.70%。

筆者走訪的許多企業表示，已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減負紅利”。比如，樂清市羅格朗集團有限公司受益于“營改增”政策增值稅進項抵扣增加、水利基金減免、失業保險費率下降、“機器換人”補助兌現、用電成本降低、土地使用稅和房產稅返還、高新企業稅收優惠、研發費用加計扣除、出口退稅當月申報當月退稅等政策優惠，2016年減負453萬元。浙江巨力電氣有限公司在政府的幫助下實現了生產與生活用電分離改造，水電開支大幅度下降。甌海區連續三年劃撥專款，為“個轉企”轉型企業提供免費代理記賬服務。平陽縣對龍頭骨干企業實施房產稅先征后返、土地使用稅返還50%等減負新政，獲得了浙江一鳴食品股份有限公司、浙江煒岡機械有限公司、浙江亞之星汽車部件有限公司等行業領軍企業的好評。

企業面臨五大突出問題

用工成本持續增加。一是招工難、用工貴已成為常態。甌海鞋革協會反映，因為工人返崗率，許多企業開工時間延后到正月十五，且存在很大的用工缺口。浙江一鳴食品股份有限公司反映，現在企業除了包食宿、交社保外，每年的員工薪酬基本以10%以上的幅度增長。凱信電氣股份公司抱怨說，盡管企業將工人工資提高了30%，但是還沒有找齊人手。許多企業表示，受生活成本上升、外來人口減少等影響，普通工人月工資已漲至5000元左右，熟練工月工資已漲至8000元。金典鞋業公司在俄羅斯境內距莫斯科120公里處開辦了一家工廠，每月只需花費2300元（工資加稅負加社保支出）即可招聘到合適的當地員工。二是社保實際繳費數持續攀升。盡管部分社保費率（如失業保險）下調，但因為社保繳費基數（多數地方參考當地社會平均工資水平）連年上調，且下調幅度低于上調幅度，導致社保實際負擔難以下降。許多企業反映，社保支出已占了員工工資支出的14%左右，并且有進一步提高的趨勢。以浙江一鳴食品股份有限公司為例，2016年公司職工工資總額1.2億元，已參保人員社保支出1543萬元，占了全員工資總額的13%；隨著社保擴面、企業全員參保，預計社保支出將超過3200萬元，占全員工資總額的27%。三是新勞動合同法帶來了一些困惑。新勞動合同法為規范企業行為比較強調保護員工權益，但少數工人濫用相關條款，故意不簽合同、過度索賠、頻繁跳槽。比如，金仕達工貿公司反映多次遇到員工利用《勞動法》“碰瓷”，生產經營受到嚴重影響。四是員工對廠區周邊的生活配套要求逐步提高。越來越多的員工不但要求教育、住房、醫療等配套齊，還要求配套好。因為自有宿舍數量無法滿足工人住宿需要，許多工人被迫租房，抬高了當地的房租水平，也加劇了工人因居住成本上升離職問題。

稅費負擔依然較重。一是溫州當地企業稅費負擔高于外省。振達稅務事務所表示，其固定客戶有2000多家企業，這些企業稅負基本都在7%左右。甌海區鞋革行業協會報告，制鞋企業總體稅負約為7.6%（國地稅合計）。德賽集團、金典鞋業反映，江西、安徽等地為招商引資，將企業稅負降至2.6%-3%，而且還對企業發放5分錢/美元的出口獎勵。二是一般企業稅負高于個體戶和小微企業。比如浙江阿萊克頓有限公司（產值5000萬元左右）、溫州市卡嘉莉鞋業有限公司（產值5000萬元左右）均反映，因受到個體戶和小微企業的低價競爭，產銷量出現下滑。三是中小型企業稅收優惠少。不少企業反映，各地龍頭企業在高新技術企業政策、研發費用加計扣除稅收政策等方面受益多，年應納稅所得額在20萬元到30萬元（含30萬元）之間的小型微利企業也享有相應的企業所得稅優惠政策，但是作為“夾心層”的中小型企業所能享受的稅收優惠偏少、力度偏小。四是增值稅可抵扣項目少。溫州許多行業上游企業生產經營不規范，沒辦法提供真實發票，導致“營改增”以后可抵扣項目太少，增值稅負擔加重。五是一些稅收優惠實施要求較高。比如在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方面，相關政策不僅要求研發人員要專職、而且研發設備要專用，否則不能加計扣除，但許多企業研發活動難以做到人員專職、設備專用。

制度性交易成本還有下降空間。一是收取變壓器基本電價有爭議。浙江對變壓器容量在315KVA及以上的大工業用戶（基本為規上企業），執行兩部制電價——用戶要繳納基本電費和電度電費，其中基本電費30-40元/KVA。瑞安很多企業反映，企業申請暫停用電期間基本電費必須照繳。盡管電力公司一再說明這一費用是用于線路和變壓器的維護，但是企業還是難以接受。二是認證市場待規范。認證是由國家認可的認證機構證明一個組織的產品、服務、管理符合相關標準。認證機構雖非政府部門，卻行使著行政部門的部分職責，可以決定相關企業和相應產品的“市場準入”。許多電氣企業反映，當前“3C”認證方面的項目多、收費高。以正泰為例，其通過的“3C”認證多達600個，一個“3C”認證的費用就是幾十萬元。三是各類協會收費多。近年來各級各類行業協會逐步發展起來，在一定程度上為企業與政府之間、企業與企業之間的溝通與交流提供了平臺，但也存在數量多、會費高的問題。比如浙江一鳴食品股份有限公司每年需要支出十多萬元會員費；巨一集團2016年參加了26個協會，繳納會員費共計24萬元。

融資難問題仍然突出。一是溫州不良貸款率相對較高，各家銀行出現惜貸。截至2016年末，溫州全市銀行業不良貸款余額連續三年實現“雙降”，其中不良貸款率已經由2014年最高時的4.68%降至2.69%，但仍然高于全省2.17%的平均水平。部分國有銀行上收貸款審批額度和權限，不愿意為受“兩鏈”風險影響的企業繼續提供貸款，將新增貸款重點投向政府性基礎設施建設和房地產項目。目前，溫州市國有單位貸款擠占民營企業融資、不動產貸款擠占制造業融資的傾向明顯。據統計，2014年溫州制造業貸款同比減少274億元，2015年再減少309億元，2016年再減少287億元。二是民間信用還未修復，民間借貸仍不活躍。溫州金融危機引發的信用危機，嚴重地損傷了個人與個人、個人與市場主體、市場主體之間的信用度，造成了部分銀行不守信、企業不誠信和民間不互信的現象，新的正常的民間借貸行為也無法開展。2016年，溫州民間借貸發生額比2012年減少了40%。三是小微企業融資門檻高。瑞安市日正汽車部件有限公司反映，銀行貸款主要向大企業傾斜，對小微企業貸款附加條件多，不但要求貸款利率上浮30%左右，要求追加房屋等其他財產作為抵押物，還對貸款有回報要求。

用料用地及物流成本高企。一是原材料價格上漲過快。溫州華得利鞋業有限公司反映，2016年三季度以來，橡膠（上漲100%）、聚胺脂、pvc（上漲50%）、二酊子（上漲45%）、海綿（上漲200%）、紙板（上漲100%）等全線漲價，已推動企業用料成本上漲30%以上。甌海區卡奴鞋業反映，制鞋企業一般采用的是訂單生產模式，賣價簽約在先，企業材料買價上升后，利潤空間必然被極大壓縮。成博古奧爾鞋業表示，盡管人民幣貶值有利于小幅度增加出口，但是卻大幅度拉高了進口原材料價格，企業因匯率變化虧損不少。二是用地緊張。溫州土地資源短缺，實際用地需求遠大于計劃。溫州市強盟鞋業有限公司有購地意向，但近期溫州土地已上漲50%-70%，新購地成本已從2016年的160萬一畝漲價到220萬一畝。浙江新立機械有限公司目前被認定為瑞安市C級企業，其廠房只能改造加固，不能拆除重建。三是物流成本明顯上漲。不少企業反映，2016年下半年以來物流成本漲幅接近30%。浙江金爐電氣有限公司反映，物流方面不僅在價格上漲較快，而且物流業務有壟斷勢頭。浙江瑞申汽配有限公司反映目前產品外運主要通過企業自配車，出口一般要經過寧波港，運輸距離遠、運輸成本高；港口碼頭收費項目特別多，寧波港拖車費、報關費、訂艙費等收費項目達到15種。

期待進一步推動“減負降本”

繼續加大“降本減負”工作精準度。各級各部門應根據權限，依法加大政策梳理及削減力度，簡化政策兌現流程。樂清市建議，應該定期對各項優惠政策落實情況進行考核，確保幫扶政策主動兌現、及時兌現；特別要注意經常性地開辦稅務論壇和稅務學習班，宣傳最新的稅收優惠政策，確保企業“應享盡享、應知盡知”。此次走訪的70多家企業中，年產值均在1億元左右，在溫州屬于規上中小企業。它們迫切希望政府在扶優育小的同時，也為“夾心層”企業量身定制一些特殊政策，給一點“陽光雨露”。許多企業要求，應根據各行業發展情況對收費目錄實行動態管理，清理規范社團收費，規范行業協會會費收取。

以國際化產業布局應對成本上漲。許多企業建議，有關部門不光要支持浙江企業在全球賣商品，更要幫助和引導浙江企業全球采購原材料、在全球布局產業鏈條。德賽集團有限公司是一家制鞋企業，2016年產值4億元，產品70%出口美國、澳大利亞等國家，原材料主要依靠進口。德賽集團有限公司提出，參與國際競爭、進入國際市場的企業應該用國際化思維打造“中國+配套國家”的供應鏈，優化國內外產業鏈布局。德賽集團有限公司目前也面臨著進口原材料漲價的問題，但是因為占皮鞋成本大頭的皮革全部采購自阿根廷、通過長期合同鎖定了價格、原材料進口后放在保稅倉，因此所承受的成本壓力不大。同時，建議有關部門應加強原材料市場價格研究和預測預判，及時嚴厲打擊非理性炒作行為。

營造創新創業的良好氛圍。受訪企業多數意識到了創新的重要性，迫切希望政府能在創新管理、技術研發、技術改造、專利申請等方面給予支持。比如，瑞安機械行業很多創新主要集中在新型技術使用創新方面，真正發明新專利的很少，希望政府也能對新型技術使用創新給予補貼。同時，允許初創型企業與規上企業同樣申報高新技術企業和科技型企業。浙江煒岡機械有限公司反映，企業面臨的知識產權侵權訴訟與日俱增，要求政府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和知識產權類案件的執行力度，及時有效地維護權利人的合法權益。興樂集團等企業希望進一步明確研發費用的范疇，幫助企業用好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政策。

作者為平陽縣委常委、副縣長、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