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金刑裁量制度研究

楊妍霞 龔 婷 朱芊蕙

1.南昌大學前湖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0；2.南昌大學法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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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金刑裁量制度研究

楊妍霞1龔 婷2朱芊蕙2

1.南昌大學前湖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0；2.南昌大學法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0

當前，我國罰金刑的適用在司法實踐中的問題很突出，如量刑畸輕畸重，重視自由刑而忽視罰金刑的適用等，這些問題并不是獨立的，其與我國的罰金刑立法密切相關。雖然1997年《刑法》修改以來，罰金刑在各項罪名中所占的比例大幅度提升，在司法實踐中也得到了普遍的適用，但是社會中重自由刑和生命刑的觀念依依舊根深蒂固，為了改變這一現狀，確實發揮罰金刑在打擊犯罪方面的作用，必須從立法層面入手，使得罰金刑裁量制度更為科學合理。

罰金刑；裁量制度；立法完善

一、我國罰金刑的司法現狀

(一)調查方法及數據來源

本文在研究中主要采取了文獻調查法和比較分析法：(1)文獻調查法的方法。我們對中國裁判文書網(http：//wenshu.court.gov.cn/)上上海市、北京市、江西省、四川省及甘肅省這五個省市2016年度的盜竊案件和2014、2015、2016這三個年度的串通投標罪，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非法購買增值稅專用發票罪及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案件數據進行統計。其中盜竊案件共計21420件，串通投標罪55件，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294件，非法購買增值稅專用發票罪7件，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1739件。主要統計的內容包括所判主刑、罰金數額、判處罰金方式、涉案金額和犯罪情節。(2)比較分析法。由于獲得的數據較多，各個省市的經濟發展水平不一，通過對各省市數據的縱向對比分析和橫向對比分析來發現當前我國罰金刑適用問題，并立足于我國實際提出具體的罰金刑立法配置完善建議。

(二)司法現狀分析

1.單處罰金的適用率問題分析

(1)單處罰金的適用一般用于行為人有多個從輕處罰情節相疊加的情況或取得被害人的刑事諒解書。通過對數據進行分析，發現單處罰金的比例普遍較低。以2016年各省市的盜竊案件為例，北京市為1%；上海市為0.3%；江西省為2.5%；四川省為2%；甘肅省為8.4%，且這五個省市適用罰金刑的比例均為100%。由以上數據可知，單處罰金適用率較低。

省市北京市上海市四川省江西省甘肅省案件總數23444437742245732644單處罰金案件數量2313148114222所占比例1%0.3%2%2.5%8.4%

(2)不同罪名單處罰金適用比例相差較大。

省市單處罰金所占比例盜竊罪串通投標罪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偽造增值稅專用發票罪非法購買增值稅專用發票、購買偽造的增值稅專用發票罪北京市1%50%0%0%0%上海市0.3%0%0%0%50%江西省2.5%31.4%0%0%0%四川省2%10%0%0%0%甘肅省8.4%0%0%0%0%總計2.4%25.5%0%0%14.2%

基于對五個省市的盜竊罪、串通投標罪、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非法購買偽造增值稅發票罪、偽造增值稅專用發票罪五個罪名的調查研究及橫向比較，得知串通投標罪、非法購買偽造增值稅發票罪適用單處罰金的比例較高，而盜竊罪、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適用單處罰金比例較低。

2.罰金刑與主刑互補

(1)罰金刑與主刑相適應。筆者在查看整理判決書時，發現在案件基本情況幾乎相同時，刑罰偏重于罰金刑時，其主刑會相對減輕；刑罰偏重于主刑時，其罰金刑會相對減輕。基于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即刑法第五條規定，“刑罰的輕重，應當與犯罪分子所犯罪行和承擔刑事責任相適應”，充分考慮犯罪人的經濟情況來調整罰金刑與主刑的比重既符合我國刑法的要求又利于司法機關的執行。

(2)量刑情節多作用于主刑。在調查研究中，部分行為人的犯罪情節含有累犯、有犯罪前科、破壞性手段等犯罪情節，比較分析大量判決結果，發現犯罪情節多影響主刑的量刑而非罰金刑。以上海市2016年盜竊罪為例：

涉案金額范圍0-1000元1000元-3000元3000元-1萬元1萬元-10萬元10萬元以上案件數量32556547512515從重處罰情節78114107223刑期一年及以上14248115(二年以上)9(六年以上)刑期一年以上且為從重處罰、與刑期一年的比例10、71.4%19、79.2%79、75.7%11、73.3%3、33.3%

由上表可以看出，在涉案金額范圍為0-10萬元之間時，刑期較長的罪犯的犯罪情節多為從重處罰，當金額為10萬元以上時，量刑情節既作用于主刑也作用于罰金刑，法官裁量時多采取主刑與罰金刑并重的方式。

(3)涉案金額與罰金數額一般成正比例關系。經過對五個省市的判決書進行分析比較后，筆者發現雖然罰金刑與主刑相適應，但是涉案金額與罰金數額一般仍成正比例關系。我們以2016年上海市盜竊罪為例，將3000元的罰金數額作為分水嶺，統計在不同的涉案金額中罰金數額超過3000元的案件數量所占比例，具體結論如下：

由上述圖1可知，當盜竊金額在1萬元以下時，罰金超過3000元的比例較低；當盜竊金額超過1萬元時，罰金超過3000元的比例較高。同時，我們還分析了罰金數額高于涉案金額范圍最大值的案件數量所占比例。

由此圖2可得知，當盜竊金額在1000-10萬之間時，罰金大于或等于涉案金額的情況比例較低；而當盜竊金額在0-1000之間或10萬以上時，罰金大于或等于涉案金額的情況比例劇增。其走勢呈現出一個倒梯形，表明罰金數額一般不會超過涉案金額。由上述兩個圖表分析可知，涉案金額對罰金刑的影響不大，其主要作用不在于罰金刑而是主刑。

3.有關罰金數額的配置問題

(1)當前刑法中規定的“數額較大”、“數額巨大”、“數額特別巨大”的情節對罰金刑的數額實質上并無太大影響。涉案金額較大時，盜竊罪的罰金一般比涉案金額低，其多考慮行為人的經濟能力。以北京為例，2016年盜竊罪涉案金額集中在3000-10000元，占比為38.96%，屬于數額較大，而罰金刑數額分布卻集中在1000-2000元的區域，占比為61.51%。此外，在分析各省市數據時，我們發現僅僅是扒竊十幾元也會被判處罰金1000元，從中可以看出涉案金額的數額情節與罰金刑并不是完全匹配，罰金數額的設置存在問題，容易導致量刑畸輕畸重，這顯然不利于司法威信的樹立。

2016年北京市盜竊罪涉案金額分布情況

2016年北京市盜竊罪罰金刑數額分布情況

(2)串通投標罪、非法購買偽造增值稅發票罪的罰金一般遠遠低于涉案金額，因其犯罪標的太大，基于處罰的合理性與執行難度，其罰金一般采用比例罰金方式，且由于其往往是單位犯罪，對個人的罰金就相對較小。我國刑法對單位犯罪的罰金數額未作規定，采用的是無限額罰金刑。通過對五個省份數據的縱向分析和橫向對比分析，我們發現在這一類采用無限額罰金刑的案件中，法官判處的罰金數額相差較大，存在同罪異罰的情況。且罰金數額遠小于涉案金額，只占百分之十以下，通常不超過10萬，除數額特別巨大到千萬或億。

我們從北京市選取了兩個串通投標罪的判決書，從這兩個案件中，我們可以看到，在涉案金額與犯罪情節基本相同的情況下，被告人獲得的刑罰卻大相徑庭。這體現了法官自由裁量權以及罰金刑與主刑的互補。

被告人主刑罰金數額判處罰金方式涉案金額犯罪情節卡×無五十萬元單處罰金3199000元如實供述犯罪事實王×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緩刑二年五萬元并處罰金3199000元如實供述犯罪事實

(3)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采用比例兼倍數制的處罰機制，因其社會危害性較大、所侵害的法益較為普遍且嚴重，所以其罰金的最低限度較高且罰金處罰程度較重。但是《食品安全法》第九章法律責任中規定的最低罰款數額為2000元，對于違法經營的貨值金額一萬元以上的，處貨值金額五倍以上十倍以下罰款。該比例明顯高于刑法第143條、144條中罰金為“銷售金額50%以上2倍以下”的規定，兩者相較，罰金數額極有可能低于罰款數額，這體現不出罰金應當比罰款更加嚴厲的性質。橫向比較來看，我國的罰金數額也是極低的，令違法犯罪的成本過低。

此外，司法實踐中的判決結果也有較大差異，從江西省十例有明確涉案金額的案例中可以看到，涉案金額為11.8萬的案件罰金僅為2萬，而涉案金額為3.6萬元的案件罰金卻為5萬元，且后者主刑更重，這是明顯存在問題的。從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我國罰金刑數額的設置存在較大的問題，司法實踐中也就難免存在較大差異，這有賴于通過立法來加以完善。

被告主刑罰金數額涉案金額犯罪情節邱某某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六個月200007.5萬元坦白,從輕處罰蘇德峰有期徒刑三年三個月500001.9萬元坦白,從輕處罰鄧某甲、吳某某有期徒刑八個月、六個月100008萬余元坦白,從輕處罰黎某甲、黎某乙有期徒刑一年,緩刑兩年2000014萬余元坦白,從輕處罰唐某某有期徒刑六個月150003萬余元自首,坦白,從輕處罰柳某某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二年200002000元坦白,從輕處罰劉某甲、劉某乙有期徒刑一年2000011.8萬元坦白,從輕處罰桂東祥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500003.6萬元自首,從輕處罰肖某某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30001萬余元認罪,從輕處罰歐陽某拘役五個月,緩刑十個月1000013680元自首,坦白,從輕處罰

(4)在司法實踐中，由于各地區經濟發展水平不一，法官自由裁量的因素較大，因此各地區的法官對情節相同的案件判處的罰金會有較大的差異。在數據中我們發現，情節類似的案件裁判結果往往大相徑庭。給予法官一定的自由裁量權能夠使其靈活裁判，因地制宜，但也容易造成案件審理中“無法可依”的窘境，促成一些不太公平的結果。

從下面五例不同地區的案例中可以看到，在涉案金額同為5000元的情況下，四川省罰金數額最高，為4000元，北京、上海的罰金數額最低，為1000元，且北京、上海地區的主刑也是五例案件中最輕的。

案號被告主刑罰金數額涉案金額犯罪情節(2016)贛0724刑初54號張運有期徒刑一年三個月3000元5000元從輕(2016)滬0117刑初2113號蔣某有期徒刑四個月1000元5000元從輕(2016)京0105刑初890號任某拘役四個月,緩刑四個月1000元5000元從輕(2016)渝0118刑初145號黃某有期徒刑六個月4000元5000元從輕(2016)甘0122刑初21號車某有期徒刑六個月2000元5000元從輕

(5)從2016年上海市盜竊罪判決書得出的折線圖3中可以看到，在涉案金額為10萬以上的盜竊罪中，共同犯罪比例很高，達到了40%。這些案件數量雖少，卻給被害人帶來極大的經濟損失，同時也更容易引起公眾恐慌。但在量刑時，共同犯罪情節并不會作為加重情節，相反，從犯具有從輕處罰情節。我認為在量刑時雖然應該對主犯從重處罰，但是由于共同犯罪的危害性較大，為打擊共同犯罪，可以對從犯課以相較于單獨犯罪稍高一些的罰金額。

圖1

圖2

圖3 2016年上海市盜竊罪共同犯罪案件相關情況

二、我國罰金刑立法存在的主要問題及立法建議

(一)罰金刑以無限額罰金為主，量刑范圍過于寬泛。我國當前刑法中，采用無限額罰金的有111個，限額罰金的有37個，倍比罰金刑有28個，后兩者主要是分布在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中。從這樣的數據對比中，我們可以看出無限額罰金占絕大多數。無限額罰金具有很強的適應性和靈活性，尤其是符合我國各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的狀況，但是根據我們統計數據的分析結果，無限額罰金是存在較大的弊端的。由于其并未明確規定罰金的具體數額，從而使犯罪人可能被判處的罰金數額處于一種不確定的狀況，因而不符合刑罰法定化的要求。實踐中，司法人員無從把握，上級法院對下級法院也不好監督。同時這也有違罪刑相適應原則。刑罰與犯罪應當相對稱，重罪重罰，輕罪輕罰，而無限額罰金刑令法官很難做到罪刑均衡，有可能導致畸輕畸重，留下了刑罰擅斷的隱患，影響罰金刑數額立法的科學性。

針對這一問題，筆者認為應該在立法中量化罰金刑的標準，縮小量刑范圍，擴大限額罰金刑的適用范圍。盡管限額罰金刑靈活性較低，不能迅速的根據經濟的發展來調整罰金數額，不利于刑法的穩定性，但是它使得法官在自由裁量時能夠有所遵循，也更能符合罪刑法定原則。在擴大限額罰金刑時要注意把握好罰金刑的上限和下限，使得罰金刑更具有執行性。

(二)罰金數額設置不合理，主要表現在下限設定過高，上限以無限額罰金為主。此外，也有部分罪名的罰金懲罰力度不夠，使得罰金刑的威懾力不能得到很好的發揮。刑法及刑事訴訟法并未對罰金刑的數額加以規定，盡管司法解釋對此進行完善，但是也依舊存在不足。司法解釋規定對成年人判處罰金的最低數額為1000元，對未成年人判處罰金的最低數額為500元，這一規定很容易導致罰金刑執行困難，而且也容易造成不公。以盜竊罪為例，在我們統計數據的過程中，我們經常看到有扒竊十幾元的犯罪人被判處拘役，并處罰金1000元的判決書，這是明顯不符合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的。

針對這一問題，筆者認為可以結合限額罰金刑來完善。限額罰金刑中，應該根據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來確定上限和下限，改進司法實踐中的罰金刑執行難的問題。

(三)罰金刑的適用方式以必并科為主，絕大部分規定了罰金刑的罪名都采用必并科的形式。當前我國刑法中，必并科罰金占全部掛有罰金刑罪名總數(包括單位犯罪，共165個)的48.5%，較重情節規定必并科的(共155個)占比94%。當前刑法中，大量的必并科罰金刑的規定導致司法機關即使認為不應對犯罪人判處罰金也不得不按照法律的規定來判處罰金。此外，大量的必并科罰金刑導致法官在判案時會習慣性的采用并處罰金的形式。以盜竊罪為例，在進行數據分析的過程中，我們發現很多案件屬于選科制的情形，但是法院甚少采取單處罰金或者單處自由刑。

筆者認為，應當減少必并科罰金刑的適用，尤其是對于可能判處短期自由刑的犯罪，法官可根據案件的實際情況來選擇采用自由刑或者罰金刑。對于可執行財產刑且罪行又不嚴重的初犯、偶犯、從犯等，可以單處罰金刑。以罰金刑來代替短期自由刑，有利于減少國家在獄政方面的開支，避免罪行較輕的犯罪人進入監獄感染惡習，也可以避免當前社會張的部分人因想到監獄養老而蓄意犯罪的行為。此外，發生錯判、誤判時也更容易挽救和補償。

[1]柏海霞.罰金刑數額問題研究[D].安徽大學，2010.

[2]胡躍慈.我國罰金刑的不足及其完善[D].西南財經大學，2006.

[3]邢綃紅.罰金刑立法配置研究[D].吉林大學，2013.

[4]劉凱.論中國罰金刑裁量機制之完善[J].學術交流，2014(5).

D

A

2095-4379-(2017)17-0019-04

楊妍霞，南昌大學前湖學院綜合實驗班級，2014級本科生；龔婷，南昌大學法學院，2015級法學專業本科生；朱芊蕙，南昌大學法學院，2015級法學專業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