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藏黎族婦女服飾圖案的文化內涵解讀

王翠娥

黎族婦女傳統服飾的圖案內涵，與黎族人民的審美意識、生活風貌、文化習俗等文化現象密不可分，同時也與黎族社會生產生活、愛情婚姻、宗教活動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服飾圖案的取材，多采用平日喜聞樂見的自然景物，這些圖案在造型上稚拙夸張，構思大膽巧妙。人們運用直線、平行線、方形、三角形、菱形等幾何形紋飾，把人物的動作或活動，自然物中的魚蟲鳥、山川景物、日月星辰等圖案，抽象地在服飾上表現出來，構成既淳樸又絢麗且有裝飾風格的花紋圖案。主要的花紋圖案有人物紋、動物紋、植物紋等圖案，還有日常生活生產紋樣、自然界現象的紋樣以及漢字符號紋樣等。

人物紋是服飾中最為常見的圖案，主要有婚禮圖、舞蹈圖、百人圖、祖先圖、大力神圖等，這種圖案反映人們對祖先崇拜、人丁興旺、子孫滿堂和追求美好生活的強烈愿望。黎族婦女通過夸張和變形的工藝創造手法，把黎族人民的生活、生產場景反映在織物上，使圖案造型具有可視性和藝術性。其中較為典型的人物紋圖案為婚禮圖及大力神圖。

婚禮圖筒裙（圖一），通長97厘米，寬70.3厘米。質地為手工棉紡線，植物染色。以黑色為底，用米黃色線織繡出人物紋圖案，圖案中有高舉火把引路的伴郎，有牽牲畜、送聘禮的隊伍，有用花嬌抬新娘的花紋圖案，有前來參加婚禮的男女賓客等。它將黎族婚娶禮儀習俗中的迎親、送親以及送彩禮等活動場面反映在筒裙上。人們為了突出筒裙上人物紋圖案的色彩感和立體感，用黃色線運用拉鎖針等針法沿人物邊緣加繡，這種繡法叫做“夾牽”。整體圖案造型活潑生動、生活氣息濃厚、色彩莊重典雅，其場面開闊，熱烈壯觀，內容豐富，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和生活情趣。大力神圖案（圖二）是神話故事《大力神》中的一個人物，在黎族民間廣為流傳：古時天地相距很近，天上有七個太陽和月亮，人類深受其苦，難以為生。有個叫大力神的人，在一夜之間把天拱上高空，第二天又做了一張很大的弓箭，把太陽和月亮各射下了六個，為民除了害。那時，大地一片平坦，大力神用七彩虹作扁擔，從海邊挑來大量沙土造山壘嶺，繼而又用腳踢出深溪大河，而大力神灑下的汗水，則成了奔騰不息的河水。大力神完成了開創世界大業后，便溘然長逝。大力神這個形象，閃耀著勞動創造世界的樸素思想，是黎族人民勇敢與智慧的化身。黎族婦女把一個肩膀高聳、雙腿分開象征頂天立地的人物作為主體紋樣，再以大小不同的人物填充其間，象征一個力大無窮、威武勇猛的英雄人物。把大力神通過各種紋樣色彩的變化織造在筒裙上，以祈求黎族祖先的庇護。

動物紋是服飾中較為常見的圖案，有龍紋、牛紋、鳥紋、狗紋、青蛙紋、蜜蜂紋、貓紋、蝴蝶紋、鹿紋等。

龍紋（圖三）源于人們對龍的崇拜，認為它居于深深的水中，不易被人看見，是一種美麗的動物。天干旱時它能噴水，有水了，莊稼就有好收成。有些地方的黎族人認為自己是龍的孩子，與龍有著特殊關系而把它作為自己氏族集團的標記和稱號，視龍為自己的保護神。龍在服飾上的圖案有角、腳、鱗等，頭小體胖，人們把服飾穿在身上以祈求神靈的保佑，反映了黎族人民在征服和適應大自然的過程中對外在力量的心理寄托，同時把龍當作高貴、吉祥、幸福和美好的象征。牛紋（圖四）源于黎族十分崇拜牛，犁田種地、婚喪等事，無處不用牛。牛是財富和權力的象征之一，正所謂“以牛之多寡計貧富”，過去在黎族的社會中以擁有的牛群數量多少來衡量一個人或某個家庭在社會中的地位。在黎族的習俗中，有“牛節”，每年農歷三月的“牛日”禁忌殺牛。舉行“牛日”的慶典活動時，要給牛喝一種用“牛魂石”浸泡過的酒，或吹奏樂曲表示對牛的崇拜和祝福。采用牛紋作為裝飾圖案，體現出人們對牛的崇拜。織錦花紋圖案上的牛紋是財富的象征，同時包含著牛的靈魂會同族群一樣同存、永不熄滅的寓意。

植物紋主要有木棉花、泥嫩花、龍骨花、竹葉花等花卉以及藤、樹木、青草等，常見的有木棉紋、花草紋等。木棉是黎族紡織的主要原料之一，清《崖州志》卷三載：“棉花有二種，一木可合抱，高可數丈。正月發蕾，二三月開，深紅色，望之如華燈燒空。結子如芭蕉。老則折裂，有絮茸茸。黎人取以作衣物。”這是史料對海南木棉和把木棉織成衣物的記載。黎族婦女普遍喜歡用木棉紋樣作為服飾紋樣。圖案（圖五）以紅色的木棉樹為主，有根部、分枝、紅花，以此象征根深葉茂，家庭美滿幸福。花草紋（圖六）是流行于五指山一帶的服飾圖案紋樣，圖案以長柱形花紋作族系標志，由一條祖宗柱和左右各一條輔助細柱組成，整體紋飾近似漢文的倒“巾”字形，上有野草和菱形連續紋樣，寓意根深葉茂，家族人丁興旺，繁衍生息。

日常生活生產紋樣，有房屋紋、回形紋、梳子紋、漁網紋、紡織紋、農耕紋等。房屋紋（圖七）是模仿黎族船形屋，運用疊加的手法，將多間屋頂自上而下進行排列，表現出層疊屋子遠近的空間感覺。這些紋樣大多是黎族婦女根據自己對生活的細心觀察和理解，憑借自己的藝術想象加工創作出來的。

自然界現象的紋樣主要包括日月、星辰、雷電、水火等。在黎族社會中，打雷閃電，下大雨或雷電傷人，或是天旱不下雨，人們均認為是雷公鬼在搗亂，對雷公鬼很懼怕，民間有句諺語：“天上怕雷公，人間怕禁公，地下怕祖公。”雷電是黎族人較為畏懼的天體現象。黎族是一個崇拜自然的民族，對自然的崇拜一直影響著服飾圖案的發展，雷電紋（圖八）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漢字符號紋樣有喜字、福字、祿字、壽字、萬字等。黎族只有語言，沒有文字。婦女服飾因受漢文化的影響，有些圖案逐漸采用漢字符號。居住在昌化江一帶的黎族與漢族交往較為密切，婦女在吸取文人詩詞中的漢字元素的基礎上，把一些吉祥字句織繡到織錦中（圖九），這些漢文字體現在服飾上，表達了人們對幸福生活的追求和對漢字的青睞。

服飾圖案在構圖上，以母體圖案為主，子體圖案作陪襯。一般母體圖案多為人物紋，子體圖案為動植物紋及其他紋樣。服飾的花紋圖案以人物紋為主，人物紋即祖先紋或鬼紋，這與黎族對祖先的崇拜有直接關系。服飾中的人物紋圖案的定位，反映了黎族濃厚的祖先崇拜意識。祖先崇拜發生于母系氏族時代，崇拜對象最初是母系氏族已故老者的靈魂，其后是父系家長的亡靈。黎族人認為人死了靈魂不滅，生時靈魂附于軀體，死后靈魂獨立存在，或棲附于其他物體，或往來于陰陽兩界間，或游離于亡者的村峒住所近處。因此，把作為祖先的人物圖案織繡在服飾上，寓意活著的人在死去的祖先庇護下代代相傳，人丁興旺。動植物圖案與當地自然環境是密不可分的。黎族居住在海南島腹地，自然環境以熱帶氣候為主，動植物繁茂，這也為黎族服裝圖案提供了豐富的素材。這些圖案結構嚴謹，主次分明。在色彩上，以黑色為主，表示吉祥、莊重和驅邪逐妖；紅色，以紅見喜，表示興旺、尊嚴、權貴；黃色表示快樂、平安長壽；白色寓意純潔素雅、吉祥如意。表現在織錦上，這些色彩有深有淺，有對比色、調和色，搭配和諧。

服飾圖案由織造及刺繡組成，在清代張慶長的《黎岐紀聞》里，對黎族婦女從原料采集、紡線、染線、刺繡、織布等工序有詳細記載：“山嶺多木棉樹，婦女采實取其棉，用竹弓彈為絨，足紉手引為線，染紅、黑等色，雜以山麻及外販賣彩絨織而為布，名曰吉貝。或掰山麻，紉線織布，搗樹皮汁染為皂色，以五色絨雜繡其上，名曰黎布。……織布法，復其經之兩端，各用小圓木一條貫之，長出布闊之外，一端以繩系圓木而圍于腰間，以雙足踏圓木兩旁而伸之，于是加緯焉，以漸移其圓木而成匹，其亦自有匠心也。”黎族婦女用簡易的彈棉弓、捻線紡輪等紡出棉線，用多種野生植物染料，將紡出的棉線染成多種顏色，再用踞腰織機，采用通經斷緯織花的方法，精心制作出集紡、染、織、繡于一身的傳統服飾。

在黎族服飾圖案工藝中，最富有創造性的是經線扎染和雙面繡兩種工藝。黎族婦女運用木制扎染架進行扎染，扎染架長約260厘米，寬60厘米。用褐色或黑色線在經線上扎成各種花紋圖案，從架上取下來，放入缸內染成藍黑色后，取出晾干，將扎線除去顯出藍黑底白花紋圖案。黎族的先扎染后織布與別的民族先織布后扎染相比，圖案既不失嚴謹，又增加了色彩的變化，層次更加鮮明豐富（圖十）。潤方言的雙面繡，工藝精巧，最有特色。在白色的平紋布上，運用各種色線，繡成正反一模一樣的雙面繡圖案，在粗獷的質地上表現出豐富而統一、絢麗而細致的色彩效果（圖十一）。

黎族婦女傳統服飾圖案蘊藏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圖案紋樣成為保存和傳承的重要載體，同時也是了解民族文化和心理的重要因素。但隨著現代文明的快速發展，漢文化以及其他外來文化對黎族文化產生重大影響，圖案紋樣也受到很大影響，同一個方言不同地區的圖案紋樣會出現許多說法，有的甚至說不出原來的含意。期待專家學者深入研究挖掘圖案的文化內涵，這對于保留、發展圖案的內涵及藝術風格，具有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