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丹
頻繁把“我的名字是孫——悟——空”念出來以威懾天庭的口氣,似有叛逆期少年的“中二病”之嫌
近日,根據今何在網絡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悟空傳》在院線上映,雖然飽受原著粉絲的質疑和詬病,依然拿下周票房冠軍,成為2017年暑期檔第一部票房破6億元的國產片。
電影《悟空傳》中的孫悟空形象
孫悟空作為《西游記》里的一個經典形象,被單獨拎出來打造并獲得不俗的市場表現,已不是第一次。2005年底賀歲檔的《情癲大圣》,力壓同期大片《千里走單騎》《如果·愛》等,獲得5000萬元票房;2010年3月上映的《越光寶盒》,以超過1.3億元票房,創造了淡季市場的奇跡。
據不完全統計,自1927年但杜宇攝制的《西游記·盤絲洞》起,幾十年來,西游題材影片改編次數超過五十次,并出現了多個自成體系的系列電影,至少有十幾名男星在六小齡童之后重新詮釋過孫悟空這個形象。
盡管他們富有創意,試圖讓自己詮釋的悟空形象煥然一新,但除了六小齡童和周星馳,別的“悟空”仍很難得到觀眾發自內心的認可。
英雄神像人性化
有人說,“西游”是中國電影史上最大的IP,而孫悟空是可以媲美漫威英雄的中國超級英雄。
如果說六小齡童版的悟空形象是中國人心中經典的藝術偶像,那么這個偶像自誕生起,就給無數影視創作者留下了肆意想象和重新打造的空間。此后,周星馳另辟蹊徑,塑造了悲劇英雄情種孫悟空的新形象。
明末清初詩人吳偉業曾在《圓圓曲》里寫道:“英雄無奈是多情?!边@道出了一種中國文人式的悲愴浪漫的美學情感?!坝⑿邸钡臒o所不能,“無奈”的無能為力,通過“情”這一人性紐帶締結在一起,形成強烈的反差力量。
一個叱咤風云的英雄,如果莊嚴得近乎神,毫無明顯的性別色彩,似乎總少了什么。中國人理想中的英雄,常常因為重情義而顯得格外傳奇。周星馳則把這種“中國式英雄情結”移植到了人們熟悉的齊天大圣孫悟空身上。
石猴動情,拉近了與俗世大眾的距離。昔日齊天大圣孫悟空,終任心愛的紫霞仙子煙消云散,忍悲戴上緊箍咒走上取經之路,只剩一個滄桑而無奈的背影,此情此景賺取了無數人的眼淚。
周星馳版孫悟空,結合個人命運的抗爭與成佛的無奈,將六小齡童版英雄神像徹底人性化、情感化了。電影表面無厘頭搞笑,但內涵豐富,具有啟蒙意義,契合上世紀90年代初號召個性回歸的文化環境。
被玩壞的孫悟空
此后的西游改編電影,內容多樣,但質量參差不齊,大多在延續周星馳的路子:孫悟空會在劇中打妖怪和談戀愛,最后愛情在悲劇中無果而終。
當年,《大話西游》在“惡搞經典”的指責下票房慘淡,后被時間證明為經典改編,證明了西游故事的本質并非浮夸熱鬧的“捉妖記”,而是能戳中人心的人生故事。相比周星馳版本,時下各路改編西游充斥著酷炫特技打妖除魔,往往劇情浮鬧、內容空洞,整體并無升華。
網民戲稱這一現象為:“這些年越來越被玩壞的孫悟空。”
如《悟空傳》里的孫悟空,依然在“從神性到人性的回歸”這一主題上打轉,形象塑造重心建立在“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反抗精神上。
這一版本的孫悟空,從電影開頭打斗到結尾,并仰天長嘯:“我來過,我戰斗過,我不在乎結局!”口氣豪邁,立誓要毀天滅地,但斗得毫無邏輯,觀眾一頭霧水。
這近乎盲目的壯志豪情、不管不顧的無厘頭反抗、頻繁把“我的名字是孫——悟——空”念出來以威懾天庭的口氣,似有叛逆期少年的“中二病”之嫌。
需要更深刻的沉淀
孫悟空本是天生石猴,為日月所感,天地所生。他上可入天下可入地,不服麒麟轄,不服鳳凰管,不為天規地例所拘。且性格積極樂觀、勇敢無畏,決不隨波逐流,敢于和世間一切惡勢力作斗爭。其藝術形象在文學史上有特別光彩照人的生命力,以及深刻的現實寓意。
六小齡童堅決反對對《西游記》原著進行隨便惡搞和改編。他多次表示,“現在有翻拍的電視劇讓孫悟空和白骨精談戀愛,有小朋友問我:叔叔,孫悟空去西天取經的路上共有幾個女妖怪朋友?這讓我很糾結,也很傷感?!?/p>
在六小齡童及更多從上世紀80年代走過來的人心中,經典著作近乎一種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然而,自上世紀90年代消費主義洶涌而至,原有價值觀不斷被解構,新生代開始樂于在瓦解重建中再塑偶像英雄。
令人慶幸的是,不管西游電影如何被顛覆性改編惡搞,孫悟空的形象一直都建立在對一切權威敢于蔑視挑戰、不怕吃苦、樂于奮斗的基礎上。過去他視天規地戒如無物,后來他把九九八十一難中的每一難當作樂事。
孫悟空的奮斗行為與獨立個性,是幾千年來人類面對現實困境的最重要精神,也是每個不甘隨波逐流的理想主義者的學習典范。古今中外,那些打動人心的藝術形象或多或少都有著悟空的斗士“基因”。
或許就因為這一基調仍在,大方向沒有錯得很離譜,才保證了西游改編作品的高票房。然而資本重度干涉之下,難出藝術精品。在新生代悟空一味叫囂著“來過、愛過、奮斗過”的口號時,我們的文化自信需要更深刻的沉淀,方有實現重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