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現

熙攘的市場上，著粗布衣的婦女，推著裝滿陶制酒罐的木制獨輪車，邊走邊叫賣傳統啤酒；一旁的燒烤攤上，整頭豬被架在炭火上，熏烤成黑里透紅的顏色，屠夫用手撕碎整塊豬肉向人們出售；一群身穿中世紀服裝的男孩，圍在披掛整齊的武士周圍，在武士的指導下，反復練習擊劍的基本動作……

這是芬蘭圖爾庫市在某個節日復古的場面。我翻看一本雜志，讀到上述短短一段文字，瞬間被擊中。我想起了一部奧斯卡獲獎電影《生命因你而動聽》里的插曲《昨日重現》——銷魂的薩克斯由遠及近，魂牽夢繞的昨天，重現在眼前。

我不認為懷舊是因為失意，或者因為年齡。有許多美好和詩意的緬懷，牽絆著人的一生。張揚的生命猶如高飛的風箏，然而線，始終被固定在起始的端點。這個端點，就叫“昨日”。

常常意外地在都市里與“昨日”重逢。本以為有些事物已經消失在歲月的深處，卻總不時來一個意外的邂逅，怎能不叫人驚喜。

幾個月前的一個午后，小區一聲“嘭”的巨響，從午睡中驚醒，我循聲而去。空地上，一位老人坐在炸米機邊，干柴烈火上，炸米機的錫壺在他手中搖著……驀地，從眼前的火光中，我看到了昨日的我，幼小、饑餓，提著一口袋大米在田埂上奔跑，然后，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中等待，等到炸米機里的米熟了，炸米的人就用腳踩住壺蓋的扳口向下扳。壺內密封空間里的大米，在被打開接觸空氣的瞬間，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冒一陣白氣。米炸開了，白白胖胖的。

這叫“炸米”，三十年前的事了。一把大米，被炒熟膨化，慰藉了那個年代一張張空空的胃。我沒想到此刻會重新遇上炸米機，彼時的情景，火光、人聲、犬吠、奔跑，很豐富的記憶，像一列隆隆的火車，越過重重被忘卻的時光，從遠方開過來。

當昨日重現，有時我會不知所措。久違了的“磨剪子戧菜刀”吆喝聲在窗下響起，我很興奮，提著鍋鏟子和菜刀循聲而去。老頭樂了，說戧的是菜刀，你怎么連鏟子也拿來了？ 天空湛藍，歲月靜好。昨日風情重現在今天的街頭，猶如一首無言的歌，訴說歲月的蒼涼和斑駁。

（作者查一路，選自《揚子晚報》2011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