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
摘 要:《狂人日記》是魯迅的經典小說。小說中“吃人”這一核心意象成為某種“原罪”的隱喻,并呈現為一種悖論式的邏輯: 吃人者、“我”(狂人)、被吃者之間處在一種既矛盾對立又相互聯系、相互依存并相互轉化的關系之中。
關鍵詞:《狂人日記》;魯迅;“吃人”;悖論;反諷
中圖分類號:I210.6
文獻標識碼:A收稿日期:2017-04-11
談及《狂人日記》,大家會自然聯想到一個詞——“吃人”。傳統的觀點往往對“吃人”做社會學意義上的闡釋,然而卻忽略這么一個問題,即作者在試圖揭示“吃人”這樣一個主題的內在含義時所表現出來的一種悖論式的邏輯。在這樣一種悖論式的邏輯中,吃人者、“我”(“狂人”)、被吃者總是限于一種悖論關系之中。
首先,小說開頭的引子值得注意,不僅因為其使用文言體使其與整個小說的語體不協調,更重要的是這個開頭實質上就是交代了小說主人公的結局(“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補矣”)。“狂人”在經歷一系列內心掙扎后回復了“正常”狀態(“吃人”成為一種常態)。只有處于瘋狂狀態的“狂人”才可以“清醒”地意識到潛藏的“吃人”的本質以及“吃人”本身所包含的深刻矛盾。
小說前三節描寫了“吃人”從潛伏到被揭示的過程。“狂人”一開始便感到跟周圍的環境處于一種不協調的狀態,“趙家的狗”“趙貴翁”“路人”等看他的眼光都似乎充滿異樣,這讓“狂人”內心充滿了疑惑與焦慮。直至“狼子村”的故事讓“狂人”腦子出現一個讓他“從頂上直冷到腳跟”的可怕的念頭:“他們會吃人,就未必不會吃我……話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吃人”二字充斥“狂人”的頭腦,周圍人的言行全都成了推斷 “吃人”的證據。“狂人”做出判斷:“我也是人,他們想要吃我了!”在這里,“吃人”的主題被揭示出來,“狂人”意識到自己也是“人”,因而必然是被吃的對象。“我”跟“吃人”這種否定性的力量處于一種對立之中。
然而,“狂人”慢慢發覺自己跟“吃人的人”并不是處于一種絕對的對立之中。看病的“老頭子”的舉止讓“狂人”發現了一個驚天的“陰謀”:自己的哥哥居然也是吃人的合謀者!下面這幾句話耐人尋味:
“吃人的是我哥哥!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狂人”發現自己跟“吃人的人”竟然有血肉聯系,即使自己被吃了,也依然跟“吃人的人”有著無法擺脫的聯系。 “吃人”的悖論正在逐漸顯現出來:“被吃者”與“吃人者”不完全對立,而是存在著某種聯系。
接著,“狂人”針對這個新發現的大“陰謀”進行推理,把他們“吃人”的意圖及行為更加具體化了,尤其是與自己有血肉聯系的大哥,“狂人”并不十分理解,他認為“我詛咒吃人的人,先從他起頭;要勸轉吃人的人,也先從他下手”。“狂人”要對“吃人”的力量進行反抗。然而,與年輕人的談話,讓“狂人”發現:“吃人”的事“從來如此”,是他們的“娘老子”一代代向下傳教,所以“連小孩子,也都惡狠狠的看我”。 “狂人”希望改變的“吃人”的現狀,是一個由來已久、“從來如此”的東西,況且周邊“想吃人的人”并不希望改變這一現狀。在這里狂人陷入了困境:孤立的“我”能是誰呢?有什么力量去改變呢?于是,他選擇了最后的反抗,與自己聯系最緊密的吃人者——大哥進行針鋒相對的較量,喊出了“將來是容不得吃人的人”的口號!但最終這個反抗失敗了,而且“狂人”發現了一個更大的悖論:或許自己也是吃人者的一員。
“我未必無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幾片肉,現在也輪到我自己……
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當初雖然不知道,現在明白,難見真的人!”
“狂人”發現了最終悖論:自己既是被吃者,又是吃人者。因為自己也是小孩時就被那些作為吃人者的“娘老子”們教出來的,所以至少也是一個不自覺的吃人者。“吃人”某種意義上成了一種“原罪”的隱喻。狂人雖然最后懷著微弱的希望喊出了“救救孩子”的號召,但最終還是被“吃”掉了:那種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表面瘋狂,實質“清醒”的自我意識被毀滅了,失掉了自我意識的“我”被納入了一個更大的體系之中,作為吃人者繼續去“吃”掉那些“狂人”們的自我意識。小說的開頭就揭示了“狂人”們的命運,作品成為一個可以循環的圓。“吃人”的最深層的悖論也就揭示出來了:如果沒有可以質疑“吃人”現象合理性的“狂人”或者“真的人”的存在,那么“吃人”永遠不會成為一個問題被提出來。
參考文獻:
[1]魯 迅.魯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2]宋劍華.人的“病愈”與魯迅的“絕望”——《狂人日記》的反諷敘事與文本釋義[J].學術月刊,200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