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
一代才女蔡文姬,出生在東漢亂世末年。
她的自傳體長詩《悲憤詩》,開啟了中國古代文學史五言詩的新創作;古樂府琴曲歌辭《胡笳二八拍》是一篇震撼人心的絕唱。
蔡文姬對后世至現今,影響至深。唐代詩人李頎寫道:“蔡女昔造胡笳聲,一彈一有十八拍;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歸客。”現代作家郭沫若的大型歷史新編話劇《蔡文姬》,波瀾壯闊地再現了文姬歸漢的歷史一幕。
可是,歷史也留下了一個謎團——無論《后漢書》或是當今有關蔡文姬的傳記文章,無不只寫到蔡文姬斷然離別漢都洛陽戛然而止;當時,蔡文姬剛過三十五歲。她最終身處何地?幾乎所有歷史記載,都模糊不詳的簡短數語,交待了她的難以猜透的行蹤:“夫妻雙雙溯洛水而上,隱居在風景秀麗,林木繁茂的山麓之中,安度晚年。”
蔡文姬到底隱居在那里?她正當中年,風華正茂,為什么要決然選擇隱居生涯?這是一個歷史謎團,也是歷史牽掛人心的懸案。
三里鎮蔡王村毗鄰藍田縣城東區;它南依青翠高聳的終南山主峰玉山;一條激浪洶涌的灞河,從蔡王村畔向西蜿蜒奔流,匯入渭河;面對這塊如詩如畫的田園風光,杜甫寫道:“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筆者注:藍水指灞河玉山也稱王順山。)
“蔡文姬故居”處于一排民居之中,樸實無華;故居大門兩側,題寫看一副俊秀,優雅的楷書楹聯:“才女千年身化玉,胡笳十八曲為梅”。花木簇擁的院子正中,是才女蔡文姬的漢白玉雕像;那挺秀的風姿,那飄飄的衣袂,那星光般的雙眸,無不栩栩如生,盡現才女玉骨冰心。
當時,正值早春,風寒天冷;灞河兩岸的楊樹、柳樹、榆樹,還未返綠,一片蒼黃;而蔡文姬故居里,卻滿院春光;茂密的一叢叢、一樹樹梅花,迎風綻放;一堆蔟著一堆,一片連著一片:白的晶瑩如雪,黃的金光燦爛,紅的如火如炬;各色梅花,相映生輝,流光溢彩像云錦飄展,似朝霞噴彩;才女潔白的雕像處于梅花的擁抱之中,宛如她心中涌動的詩章,激情的韻律。此刻,我才悟出院門上鐫刻的楹聯的意蘊——正如《說文解字》所說的:“玉,石之美”;梅,品之華;玉與梅,真正寫出了蔡文姬的心境和靈魂。
蔡文姬故居的兩側廂房,陳列著她的生平和履歷,著述和文物,還有她的父親大學者,大書法家蔡邕親筆題寫的碑文和石刻。展室醒目地陳列著蔡文姬的不朽詩篇和曲譜。讀她的詩,一如再現她那坎坷的不幸遭遇,再現風云變幻的漢未晚景。
讀《悲憤詩》:“托命于斯人,竭心自勖厲。流離成鄙踐,常恐復捐廢。”寫出當年她初嫁河東衛仲道,結婚一年后,丈夫病故,她遭到衛家冷眼歧視,無情拋棄的悲劇;她的呼聲,也是對封建禮法的不平抨擊和弱勢者的抗爭。
《胡笳十八拍》是她在戰亂之中遭到匈奴擄劫;被迫嫁給南匈奴左賢王;后被曹操以重金贖歸漢地時的一曲痛斷肝腸的長篇辭曲。她一步一淚,離漢地近了,卻離親生骨肉遠了;那年(208年),她35歲,她在匈奴生活了整整十二個春秋。
展室中,最能證明蔡文姬隱居藍田的實物,就是大量的看似粗糙而普通的各種石頭;有她住過的房屋柱石,漢瓦當,石條;還有漢碑、玉石,尤其是地方史,記載了她在藍田“蔡王村”隱居的史實;她離世后,墳墓就建在“蔡王村”的土地上。
她的墓冢位于展室的后院,高約七米,冢旁林木蔥郁,挺拔高聳。她的墓冢,樸素簡潔以土堆筑,與普通百姓的墳墓一模一樣;由此,也與那些封建帝王高大華麗的陵墓區別開來。
在她的土墓前,我思緒千萬,心濤澎湃,我想她為何選擇隱居藍田的呢?
原來,她從南匈奴回歸故鄉,即河南陳留圉(今杞縣);卻看到故土久戰火焚,滿目瘡痍;當時,曹操安排她嫁給屯田校尉董祀。
董祀卻對她冷眼相對,無不挑刺;也沒看重她的卓越才智;但她都忍受了。有一次,高傲自負的董祀,因頂撞而惹惱了曹操,被曹操判處死刑;就在臨刑的刀口之下,文姬舍死出面向曹操求情,才揀回丈夫的活命。
曹操之所以能刀口留人,就在于昔日他與蔡邕的深深交住,對一代才女的愛惜之情。
由此,這對夫妻才看透了隱藏在歷史表面之下的多變的險象,才斷然抉擇隱居生活;董祀也因為妻子舍生相救,才開始善待心靈如玉的才女。
隱居藍田,遠離了中原大地的戰火硝煙,遠離了污水橫流的亂世敗象;隱居,就等于堅守自食其力的清貧,它也是對隱居者的考驗;董祀半途而廢,唯有文姬一人,誓言如約;人在選擇歷史,歷史也在抉擇人的生死存亡;至今,歷史銘記著蔡文姬,亦湮滅了董祀其人;隱居藍田,一如出污泥而不染;如同一方凈土,一方山清水秀的精神家園;后世唐代詩人王維晚年也隱居在此地,“輞川別墅”距蔡文姬故地只有五公里;王維的墳墓也在終南山北麓。
藍田沒有忘記自己的才女,該村以她為名;學校以“文姬中學”為名,垂范后人,光照千秋。
蔡文姬隱居藍田蔡王村,從而補寫了一段歷史的空白和缺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