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曼
內容摘要:小說要展開正常的敘事功能必然離不開“空間”,空間并不是靜止的,而是一個能夠容納多種文化、多個時間與空間的無限容器。布爾加科夫的魔幻小說中打破了傳統(tǒng)和常用敘事的線性手法,多種空間的自如切換令其成為了二十世紀最優(yōu)秀的作家之一。本文主要從空間意識的簡介入手,對空間意識在布爾加科夫魔幻小說中的應用進行簡要研究。
關鍵詞:空間意識 布爾加科夫 魔幻小說
福柯“異托邦”理論的提出讓許多關于社會認知以及時代焦慮的小說內容更多地以空間形式表現(xiàn)出來而非以往線性的時間形式來表達。布爾加科夫的魔幻主義小說之所以讓許多讀者和學者癡迷,就是因為他熟練運用各類空間來進行敘事,看似在同一時間段描述了兩個或多個場景,而非按照時間順序或事物發(fā)展的順序進行場景描述,最初他在如《白衛(wèi)軍》、《狗心》、《惡魔紀》等代表作品中所呈現(xiàn)的是“二元對立”的空間,即一個相對靜態(tài)化的小環(huán)境和一個相對動態(tài)化的大場景,但在他最后一步長篇小說《大師與瑪格麗特》中卻超越“二元對立”的空間形式,形成了“三位一體”的時空架構,充分展現(xiàn)神、大眾以及個體三者之間不同的存在方式和行為運作模式。
一、空間意識簡介
達比曾經(jīng)說提出作為一種文學形式,小說有與生俱來的地理屬性,包括場地、方位、場景邊界、視角、視野等。且作者在小說中構筑的形形色色的空間中存活著各式各樣不同的角色,這些空間的描寫讓人物的形象顯現(xiàn)在讀者的聯(lián)想中,可以說,作者和讀者都存在于這些空間之中??臻g概念的形成經(jīng)過了多種階段,最初是形而上的傳統(tǒng)空間觀念,例如“相對空間(可以在絕對空間中移動的結構,可以作為對絕對空間的量度)”、“絕對空間(其自身特性與所有外在事物無關,處處均勻,永不移動)”等;其次是建立在心理學基礎上的空間觀念,例如“視覺空間(人類視線中的空間,以四維空間為基礎)”、“二元論時空觀(物質和精神是兩個并列的同等重要的世界本原)”等;后來則是??绿岢龅摹爱愅邪睢崩碚摚▽ζ淅斫庵饕柚谙胂罅Γ洳煌凇盀跬邪睢?,是實際存在的)。“異托邦”并不是福柯的發(fā)明,而是讓人們從“時間的歷史”中跳脫出來,關注到“空間的歷史”,我們可以將其理解為多元文化的并存。
福柯的理論中強調“空間是現(xiàn)代性焦慮的根源”,布爾加科夫的魔幻主義小說中對于不同空間的描寫和對比中也充分展示了對當時蘇聯(lián)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僵硬原則的擺脫與抗爭。
二、布爾加科夫魔幻小說中的“二元對立”空間
在二十世紀,布爾加科夫魔幻小說中“二元對立”空間的描寫受到了廣泛追捧的原因之一是當時人們對于空間意識的理解在大范圍上還停留在“二元對立”的理解范疇,其包括第一空間和第二空間,第一空間是物質性的空間,人們可以通過觀察、實驗測量等手段來直接對空間內容進行把握,第二空間則是構想性的空間,屬于思想和觀念層面上的空間(此為索亞提出的“二元對立”空間理論,但該理論并不完全適用于布爾加科夫魔幻小說中所運用的“二元對立”)。在布爾加科夫小說中的“二元對立”體現(xiàn)了小場景與大環(huán)境這兩種不同空間之間的功能性差異,小場景是封閉的、相對靜止和簡單的,而大環(huán)境則是開放的、相對動態(tài)和復雜的。例如《白衛(wèi)軍》中的小場景——圖爾賓之家、大場景——戰(zhàn)時混亂的基輔城;《狗心》中的小場景——菲利波維奇醫(yī)生的私人手術室、大場景——公寓管委會、手術室之外野狗沙里克的所到之地;《惡魔紀》中的小場景——中央火柴材料供應站、大場景——莫斯科城及各種官僚機構。雖然在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的初期,這些小場景與大環(huán)境是彼此之間相互獨立、互不干擾的,但布爾加科夫在這些小說中都選擇采取某一事件作為矛盾突發(fā)點打破兩個空間之間的平靜與平衡,引起混亂的同時也將兩個原本不相干的空間聯(lián)系在了一起。最終,外界力量介入引起的巨大沖突以其中一個空間的破滅歸于平靜,小說也走向結局。
大場景屬于一種外部空間,是政治極權下的一種環(huán)境狀態(tài),在這個空間之中,個體的力量無法突顯或者說是被忽視的,只有在小場景(也就是“異托邦”)中,個體的力量才得以充分發(fā)揮,我們在這里得以窺見角色的各類行為所呈現(xiàn)出的人物特點,并通過對具體小場景的描述控制事物、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在布爾加科夫的魔幻主義小說中,主人公們在“異托邦”中展現(xiàn)和盡情釋放個人魅力(這一敘事形式被廣泛使用于許多描寫時代焦慮的作品之中),我們也可以將這些小場景(“異托邦”)作為大環(huán)境的補償性場景描寫,從人們對現(xiàn)實社會的認知層面來說,也可以理解為是外部環(huán)境的局部細化,但值得注意的是,這種細化可能是真實的,也可能是虛幻的。一方面這些小場景可以理解為是整個大環(huán)境的“顯微鏡”,是構成大環(huán)境千千萬萬個“分子”中的一個,它以具象化的細致描寫真實再現(xiàn)了大環(huán)境底下的人物狀態(tài)與心理;另一方面這些小場景也完全可以是創(chuàng)作者所幻想出的與其他空間均不相同的(亦或相同的)空間,只是更具幻覺性。
布爾加科夫在他的小說中所創(chuàng)造的這些“異托邦”既依托于大環(huán)境,又獨立在大環(huán)境之外,他們存在于現(xiàn)實空間中,主人公們通過躲避在其中而尋求生理與心理上的慰藉與安定,但這種小場景與大環(huán)境由于外界力量的闖入,其平衡已被打破,雖然主人公們在一定程度上從囚禁之中得到了釋放,但封閉空間的被打破已經(jīng)無法為主人公們提供安全感與歸屬感,最終兩種空間的其中一種消失(多為小場景),世界再次歸于平靜,直到創(chuàng)作者再次幻想出另外一個“異托邦”,但這已經(jīng)屬于另一個故事了。
三、布爾加科夫《大師》中的“三位一體”
3.1《大師與瑪格麗特》情節(jié)走線介紹
如果說《白衛(wèi)軍》、《狗心》、《惡魔紀》、《孽卵》等作品以“二元對立”的空間意識成就了布爾加科夫,那么《大師與瑪格麗特》則是打破布爾加科夫以往的思想和觀念局限,將空間意識在魔幻小說中的應用提升到了一個超前的新的層次。《大師與瑪格麗特》中的“三位一體”空間結構準確而言可以理解為是“二元對立”結構的復雜化呈現(xiàn)。除了原本的小場景和大環(huán)境外,布爾加科夫還另外加入了一個空間——神的空間,伊萬因為遇到撒旦并尋找撒旦從大環(huán)境也就是外部空間中(莫斯科城)被送入了小場景也就是封閉空間中(精神病院);大師原本在小場景也就是封閉空間中(地下室)寫關于彼拉多的小說,卻在大環(huán)境即外部空間中(莫文聯(lián))受到批判而被送到另一個封閉空間(精神病院),瑪格麗特將其救至地下室,最終被神接到第三空間——天堂;彼拉多因在外部空間(總統(tǒng)府和刑場)處死了耶穌而被困于小場景(封閉空間——麻雀山上的椅子)上千年,最終得到解脫也去了第三空間——天堂追隨了耶穌。這三條線中除了小場景與大環(huán)境因為某一事件而引發(fā)矛盾打破平衡之外,還出現(xiàn)了第三種力量的介入,引出了第三空間。
3.2《大師與瑪格麗特》“三位一體”分析
如果說在前四部以“二元對立”為主要空間意識的小說中,布爾加科夫是以批判者的角色存在的,那么在《大師與瑪格麗特》中,“三位一體”或者說第三空間“天堂”的出現(xiàn)則標志著布爾加科夫為精神和思想的正面性提供了依據(jù),為處于社會黑暗處的人們提供了一個精神依托和新的希望。那些前四部作品中干凈卻脆弱的小場景(圖爾賓之家、菲利波維奇醫(yī)生的私人手術室、中央火柴材料供應站、佩爾西科夫教授的實驗室等)是容易被大環(huán)境所改變、擊破和污染的,而《大師與瑪格麗特》中的小場景(地下室、精神病院、麻雀山上的椅子)卻是為主人公提供了一個溫暖、安全、堅固的容身之所和堡壘,主人公在這些小場景中完成了“被治愈”、“被救贖”、“圓滿的愛情”等過程,而并不是從這些小場景中走出時就被大環(huán)境所同化和打敗而失去信仰。可以說,小場景(封閉空間)的從脆弱到堅固、從破碎到圓滿、從不安全到安全、從不成熟到成熟,都是一步步完整體現(xiàn)了創(chuàng)作者——布爾加科夫精神世界和對社會認知的變化。
3.3布爾加科夫的精神升華
布爾加科夫擅長用自己的筆法將所看到的社會描述呈一個個小場景,或者這些小場景就是其親身經(jīng)歷的一種改造,來表達他對這個社會、這個世界的不滿和嘲諷,一般而言,外部空間的壓力造成封閉空間的破滅,致使其中的角色會有兩種命運,一種角色匍匐在了“巨人”的腳下,另一種成為了失去信仰和精神支柱的“無家漢”(如伊萬),但布爾加科夫并不想成為這兩種角色中的任何一種,所以他創(chuàng)造出了第三空間——“撒旦的舞會”和“天堂”,借此來阻止他在黑暗社會中越來越黑暗的內心變化,正如他自己所說:“在一種生活中所沒有的公正,可以在另一種生活中找到?!比绻麤]有第三空間的出現(xiàn),就沒有布爾加科夫?!盀跬邪睢笔且环N完美的、不存在的精神世界,但布爾加科夫從未放棄過對“烏托邦”的尋找,最終他在自己的魔幻小說中自行構建了一個“烏托邦”,讓其成為了生活在社會各層、正在遭受著黑暗侵襲的人們的精神支柱,也令其成為了可以讓被各類極權、媚俗壓迫和改造的人們充分發(fā)揮個體價值、追尋精神意義上的自由的最佳樂園。
四、結語
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沖突永遠避免不了,這是為什么布爾加科夫在所有的魔幻小說中都重筆墨描寫了第一空間和第二空間之間的矛盾,無論是小場景(封閉空間)中短暫的愛和安定,還是小場景被大環(huán)境(外部環(huán)境)所擊破,都標志著理想的破滅,只有創(chuàng)造出第三空間,才能找到留存理想的道路??臻g意識在布爾加科夫的魔幻小說中是不可或缺的,布爾加科夫用文字塑造了“二元對立”和“三位一體”的不同空間,也正是這些空間成就了布爾加科夫,“道德絕對性和思想”是布爾加科夫在其所有小說中一直堅持、沒有放棄的精神內容,或許這也是我們結合當代社會,重新認識他和他筆下魔幻小說中空間意識的的現(xiàn)實意義。
參考文獻:
[1]孔朝暉. 布爾加科夫小說的空間意識[J] . 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4(03):101 - 106 .
[2]姜長帥,唐逸紅. 論《大師和瑪格麗特》的三重時空及其意義[J] . 西南農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3(10):110 - 112 .
[3]吳雪梅. 論《大師和瑪格麗特》的三個時空世界及其意義[J] . 西南農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8(05):142 - 145.
[注:項目名稱:黑河學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布爾加科夫創(chuàng)作中的魔幻主題研究”。項目編號:RWY201606]
(作者單位:黑河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