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昭根
二戰后,反法西斯同盟在總結國際聯盟的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聯合國憲章將維護國際和平與安全的主要權力集中于安理會,只有在五大常任理事國一致同意的情況下,才有權作出全體會員國都有義務接受并執行的強制性決議。“大國一致”原則剝去了理想主義的粉飾,直接體現了現實主義的邏輯。
更為現實的是,戰勝國對戰敗國實行了分區占領,在遠東,決定把日本一分為四,分別由美、蘇、中、英實施占領。英國自顧不暇,而中國因國內問題拒絕了美國的邀請。美國以中、英兩國相繼放棄占領日本的決定為由,決定對戰敗國日本單獨占領和管制。美國把日本作為“遏制共產主義”的同盟政治工具的同時,蘇聯則與“一邊倒”的中國結盟形成對抗美日之勢。
進而,美國單獨對日媾和,建立美日軍事同盟,并與包括韓國、菲律賓、泰國、澳大利亞、新西蘭以及臺灣等國家(地區)簽署一系列雙邊軍事同盟條約,開啟了二戰后美國在東亞地區構建的雙邊軍事同盟體系——“舊金山體系”,將中國、蘇聯的軍事力量封鎖在大陸地區,防止其向海上延伸,最終形成了東亞大陸地區與沿海地區,美中、美蘇在政治、經濟和安全上彼此割裂、尖銳對立,一種“陸海分離型”的戰后東亞秩序。盡管兩大陣營在朝鮮戰爭及越南戰爭中激烈地對抗,但始終未改變這種東亞基本秩序與格局。
但是這種陸海分離型秩序正在松動或瓦解。最大的變局來自朝鮮半島。美國以朝鮮核威脅為由,在朝鮮半島部署末端高空防御體系統(THAAD,簡稱薩德)。隨著美國反導系統在東亞地區擴散,必然將導致地區軍備平衡被破壞,對中國等周邊國家的安全構成威脅。
不僅如此,隨著平壤當局不斷發展核武器和彈道導彈技術,美國本土日益受到核威脅,這也逼近美國對朝動武的底線。若美國決意動手,朝鮮半島將走向統一。屆時,中國不僅面臨過去美國在海空上優勢與威脅,而且將面臨陸地與美軍的直接對抗。中國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正在推進“反介入/區域拒止”戰略,以阻止、切斷美國等海上強國的挑釁與威脅,而中美陸海空全方位對抗,至少會延緩中國軍隊的轉型。
日本也正頻頻挑戰二戰后的東亞秩序。眾所周知,日本是二戰的戰敗國。戰后,美國為日本草議的日本憲法第九條,規定日本“永遠放棄發動戰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的權利。但2016年3月29日零時起實施的日本新安保法,正式解禁集體自衛權。新安保法包括增設《國際和平支援法》及十個修正法,一旦美國等盟友受到武力攻擊,當日本處于存亡危機事態,可派遣自衛隊提供后方支援。
日美軍事一體化加速的同時,日本最終以何種方式——戰爭還是美國的恩準,獲得正式大國地位值得思考與觀察。不過,傳統意義上的東亞中美俄三國演義繼續的同時,在不遠未來另一場中日韓的角逐也日益迫近,這將是東亞地區秩序新風景線。
最后,中國也要面臨著周邊國家關系的應對和挑戰。隨著中國持續的快速發展,中國從較長時間看面臨著“四重挑戰”:第一重挑戰是菲、越等南海當事國;第二重是菲、越等南海當事國,聯合東盟,從規則上對中國的挑戰;第三重是日本試圖建立起的“價值觀同盟”;第四重是美國主導的、與其盟友及伙伴組成的亞洲版的北約。這“四重挑戰”的當事國既相互聯系,亦有各自的戰略重點,但都會對中國的發展帶來或多或少的麻煩。
從當前看,盡管中國對美特朗普政府、菲杜特爾特政府的外交棋高一著,暫緩了周邊的激烈競爭,但從更長時間段觀察,美國國內保守力量對中國遏制、圍堵的聲音不斷。東亞經濟上靠中國、安全上靠美國的大格局短時間內仍難以變化,東亞新的區域秩序正在醞釀、形塑之中。我們宜有長遠的思考與應對策略。
總而言之,且不論中國如何巧妙、機智地應對,但有一點當前可以肯定的是,東亞戰后秩序顛覆性時刻正在迫近,我們對此需要心知肚明及未雨綢繆。
(摘自《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