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甲與陳真:只是“精武門”故事開頭
提到“精武門”,人們想到的是熱血、青年、汗水,或者霍元甲、陳真、李小龍,以及那塊被一腳踢碎的“東亞病夫”匾。影視劇把“精武門”一次一次搬上熒幕,為“精武”的英雄們圈粉無數。然而真實的“精武門”是什么,觀眾已無暇探究。

1910年,日本大力士來上海挑戰霍元甲
眾多影視劇里出現的“精武門”其實指的是“精武體育會”,而它的前身便是“精武體操會”。
1910年,具有革命黨背景等一干人物,在上海成立了“精武體操會”。它的第一任會長叫農勁蓀,早年留日學生,后加入同盟會,又奉孫中山之命回國,在天津開設“淮慶藥棧”,以經商為名,結識武林英豪。他身后還有位大哥,是南方革命黨元老、日后的滬軍都督陳其美。
之前的1909年冬,因為有位西洋大力士“奧皮音”,叫囂要與華人較量,稱華人為“東亞病夫”,上海的熱血人士就設法與其應戰。陳其美請農勁蓀從北方帶一位高手南下,農就請來了天津的拳師霍元甲。霍元甲的好功夫是確鑿無疑的,曾一條扁擔不下肩打跑十七個人,這樣的傳說也應該是靠得住的。還有一次,在上海大世界,霍元甲去拉一個試力器,結果把器材直接拉壞了,可見其內力強大。然而“奧皮音”1909年冬、1910年夏兩次均爽約避戰。
不過,西洋大力士的“怯戰”,不僅讓霍元甲名聲大振,而且為1910年6月份“精武體操會”的成立,大大地造了一把勢。當年夏天建成的體操會的總教習,自然是霍元甲。但彼“體操”不是此“體操”,而是兵操,用來練兵的,服務于軍事;此時成立的“精武體操會”,有濃重的革命色彩。也就是這一年多時間,陳其美就帶隊在上海發動起義,任滬軍都督;體操會顯然是有訓練預備役的作用。
但令人意外的是,霍元甲來滬擔任總教習僅半年就中毒而亡。他的死,在影視作品的影響下,被大家定型為打斗時候中了毒,最終倒在比賽場上。盡管這一設定很有戲劇沖突感,但確實不符合歷史原貌。霍元甲是在與鄰近日本武館的比武中,誤傷了對方的掌門,遭人懷恨。而霍元甲常年有肺病,應該和練武有關,日方便介紹了一位日本醫生給霍。霍輕信他人,在一次用藥時病情加重,暴病而亡。死后他的弟子劉振聲、亦即“陳真”的原型,曾將余下的藥引埋于武館一樹下,以待日后證其有毒。上世紀八十年代武館的人曾經去找過,一無所獲。首席教習的暴卒,導致了精武門從初創時,就不得不面對轉型這個難題。
霍元甲病隕后,武館蕭條。到了1916年4月,武館遷入位于倍開爾路(今楊浦區惠民路)73號,大約是今天市東中學校址附近。而且,因“體操”之名不再合適,所以改成了“精武體育會”。從辛亥革命勝利的1911年,到精武門大佬陳其美被刺的1916年間,精武門發生了什么,今天的史料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在晚清所承擔的練兵功能,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精武門不能再依托革命、會黨生存。所以,掌門人不得不新辟基址,且把“體操”這個軍事化太過強烈的字眼去掉,換成一個新興名詞“體育”來。
我國近代最著名的雜志之一《新青年》,在1916年第一期,連發兩篇關于精武門的文章,一篇《大力士霍元甲傳》,一篇《述精武體育會事》。在《新青年》上刊登介紹精武門的文章,無疑是新文化界對精武門的認可,同時,精武精神中的強國強民強身等口號,是有別于傳統江湖武夫習氣的,而與當時的新文化精神,同出一旨。這也為接下來百余年的精武門歷史,定下了個基調。精武門不是一個單純的武館,而是一個近現代體育及文化的綜合社團,在社會服務方面,展示出獨到的一面,開了社會風氣之先。
這一轉型,是在精武門第一代弟子陳公哲手里完成的。陳是廣東中山人,孫中山的同鄉。他與同為老鄉的盧煒昌及吳縣人姚蟬伯一起,把精武門推向第二次高潮。
抗戰前的精武門武術,提倡兼容并包,擯棄門戶之見,這雖然不甚稀奇,但無論當日還是今天,練武者真正做到這一點卻少之又少,歷史上也只有中央國術館、精武體育會寥寥幾家能堅持此道。而且精武的武術類目,并不迷信祖師霍元甲所秉的“迷蹤拳”,教學的拳種是多為武術界公認名拳太極、形意、八卦等門,反倒是“迷蹤拳”今天已不容易看到。
當然,精武門作為一家綜合社團,武術外的業務多到讓今天的觀眾無法想象。除了現代西方體育中的足籃排三大球、田徑、賽馬等項目展開外,還有很多今天“體育”一詞無法包含的內容。比如精武的“粵劇團”,就是一大招牌。精武還有一個著名“旅行團”,帶領大家游覽全國,展示精武演出。其余還包括醫學、辯論甚至是攝影等精武招牌項目。
陳公哲與盧煒昌這對廣東老鄉,是幾十年親密無間的兄弟與戰友。后來,陳公哲散財辦會后破產,曾經投靠國民政府做過公職,在這前后,兄弟二人反目。盧煒昌南下,曾卷入李濟深、李宗仁發動的兩廣事變,受到牽連。抗戰后被國民政府以“日特嫌疑”名義下獄,1943年死于桂林獄中。據說告密的是陳公哲。二人恩怨,今人似不能盡知了。
近年,在原來上海曲陽公園基礎上新改的精武公園中,新立了19座銅像,紀念精武門歷史上的十九位重要人物。除了當家霍元甲、大老板陳其美,之后的精武三杰等名流之外,還有幾位立像與未立像的大人物,是值得今天精武會愛好者所知道的。
首先是陳漢強、鄭吉常師徒。
鄭吉常曾任精武會拳擊總教練,中國近代拳擊運動的奠基人之一,位列19座立像者之一。但他那位更為卓越的老師卻未在列,則殊為可惜。鄭的老師叫陳漢強,生于廣東,近代中國拳擊運動的開拓者。陳漢強自幼赴澳大利亞接觸到拳擊運動。通過不懈努力,至1919年擊敗當時的一位名將杰克,獲得全澳羽量級(57公斤級)冠軍,成為拳壇著名拳擊手。作為一位華人得到如此榮譽,即便放在今天也是罕見的。
其次是擔任過精武會長的著名歷史人物。
精武體育會史料中,1918年的正、副會長分別是滬上名流聶云臺與穆藕初,理事長是陳公哲,鑒于前后十余年間的理事長都是陳公哲,聶云臺與穆藕初二位名流,可以看作精武當日的護法與施主身份出現的。聶云臺是曾國藩的外孫,母親是曾國藩的小女兒曾紀芬,少年時代就隨父住上海,后赴美國留學。
1917年時與黃炎培等人在上海發起成立中華職業教育社,1920年當選上海總商會會長。擔任精武會長之時,正是聶云臺從事職業教育事業的起點。
情況相似的還有副手穆藕初。穆也是上海工商界元老,與聶一起參與發起成立中華職業教育社,任中華職業學校校董會主席。
1918年,這二位會長,肯定有將精武會推向全民教育的嘗試,只是今天史料有限不能盡窺,但這二位近代史上的大腕兒,絕對是精武會史上值得標出的一筆。
李連杰在早年的一個采訪說練武終極目的是殺人,這是懂武術歷史的。這個“殺人”導向什么時候被弱化,其實就是西洋體育精神傳入中國,大約就是精武改名“體育會”的那個時代。體育精神是什么,是永不言敗,是公平競爭,他與“殺人”的傳統武學精神最大的區別就是:體育化的“武術”,能且只能用公平的手段,不服輸還可以一直比下去。而冷兵器時代的武術,不會允許這樣的“盛況”存在;勝者為王,敗者其實連寇也做不成,只能做鬼。關公斬顏良、誅文丑,其實袁紹是不服氣的,因為二將功夫不差,是因為赤兔馬快,才防不勝防;設想如果讓文丑緩過神來再跟關公一戰,那勝負還真沒一定,關公哪有時間千里走單騎!但人們早就進化到了不需要你死我亡來解決問題的時候了,除了特殊領域外,武術訓練更多的是為表演與健身,已沒有疑意。(《國家人文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