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漢云 劉智利
大山是一道風景
付漢云 劉智利
我干稅收這一行是從1969年退伍回來后開始的。當時組織上征求我的意見,我毅然決定回老家。俗話說,山是家鄉的美,水是家鄉的甜,故鄉的山水養育了我,我也應該為它作貢獻。
抱著這種信念,我又回到了深山故土,走向了稅收生涯,在山里一干就是27年,可以說我這大半輩子就是在稅海中摸爬跌滾過來的。
27年來,我受過強暴的威協、金錢的誘或、親人的責罵,可我絲毫不為之動搖,依然恪盡職守,秉公執法,在為國聚財的征程中,努力站好最后的一班崗。
我所處的大源鄉地處幕阜山脈,連接著湘鄂兩省四縣,方圓170平方公里,版圖大,人口稀,稅源零星分散,月稅額最高的也只有30多元。以前收屠宰稅,往往為了幾塊錢得走幾十里山路。1982年我剛到大源工作時,開始住在大隊里,每月只要下鄉二三次,稅款就可以全部收清了。
隨著經濟的開放搞活,流動稅收日益增多,稍不留心這部分稅款就跑掉了。于是,我就改變原來的方法,月初幾天把集鎮上的稅款收齊,剩下的時間我就圍著山轉,走到哪住到哪,經常向村民們打聽個體商販的活動情況,隨時隨地征收。這樣一來,全鄉個體商販的稅收基本無漏網的,并且當時難收的屠宰稅、筵席稅等,也因我跑得多,消息靈,掌握了規律,也都能及時足額入庫。
雖然我收的稅款數額并不大,但戶多面廣,一個月下來,往往要跑四五百里路,別人一雙膠鞋可以穿上一年,而我呢,幾乎三個月就要換一雙鞋。其中凝聚的汗水和付出的艱辛,是山外人所無法想象的。
長期從事農村個體稅收的征管工作,難免會得罪人。一些不法分子甚至以身試法,暴力抗稅,我身上便留下了七、八處傷疤,但我始終相信,正氣一定能壓過邪氣,不管作惡者如何兇暴,終將被繩之以法。
二十幾年來,我一直是挺起腰桿收稅。1985年6月13日,港口洞泉村王某從大源界運一吉普車葉子料,經過大源鄉竹木檢查站時,被我查獲,要他照章納稅,可他口出狂言:“老子從未交過稅,你也不去訪訪,我王某是什么人。”話音一落,就從車子里跳下幾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手持尖刀,圍住我,并大聲吆喝:“你他媽的少啰嗦,要稅,老子讓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邊說邊用刀子抵著我的胸脯。
面對著明晃晃的鋼刀,兇神惡煞的嘴臉,我感到自己正面臨著生與死的選擇。我曾是一名戰士,在戰場上士兵是不能退卻的,當逃兵的是膽小鬼、窩囊廢,同樣,此時此刻也是一場戰斗,是正義與邪惡的對壘、是執法與犯罪的較量。如果在眾目睽睽之中退下陣來,莊嚴的法律就會遭到踐踏,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就會更加肆無忌憚地擴張;挺身上去,正義的人們就會站到我的身邊,即便死了,也是為國家、為人民而死,是值得的。
想到這里,我挺直胸膛,大聲喝道:“放下刀子,誰敢以身試法!”歹徒們囂張的氣焰在我正義的目光逼視下退卻了,周圍的群眾聚攏來了,鄉政府和派出所的領導也聞訊趕到,王某等人無力地垂下了尖刀,依法接受了處理。
干稽查工作,得罪人多了,往往還牽連到家里。1984年我查處了一樁偷稅案,依法將其一部分貨物扣押,予以抵交稅款,貨主龐某當場大打出手,將我右眼打傷,嚴重失血,但我仍然忍著傷痛,繼續扣押了他的貨物。當晚,龐某提著一個炸藥包沖進我家,揚言如不放貨,就將我家炸為平地,弄得一家人膽顫驚心。當時我心里十分冷靜,一面和他周旋,一面讓孩子設法跑出去通知派出所。由于派出所干警及時趕到,才制止了事態的發展。
一家人從此經常提心吊膽,老伴非要我換個崗位不可:“這一大把年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怎么辦?”因此,家里老老少少都曾多次到所里反映。所領導也同意我從大源鄉撤下來,可我堅決不同意。這樣做,不是明擺著說我怕他們嗎?他們威脅我家人,說明他們還是怕我的,想方設法把我趕走,我就非要挺住不可。
為此事,我和家里人吵了一架。同事們也有些不理解,有的說我逞英雄、爭勞模,也有的勸我:你又不是個黨員,這樣拼死拼活的,值得嗎?可我想,我吃的這碗飯,就要干好這份事,脫下這身稅服,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但只要穿上一天,我眼睛里就揉不進半粒沙子。如果我爭勞模,這犯得著用生命去冒險嗎?雖然我還不是黨員,難道當暴力抗稅事件發生時,身為稅務執法人員就因為非黨員而可以視而不見甚至臨陣脫逃嗎?我不為別的,只要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就得了。
有人說金錢是萬能的,可我認為有一樣東西是無價的,那就是人的靈魂,用錢買到的靈魂決不是干凈的,人窮就要窮得有志氣。
我是半邊戶,全家上上下下九口人,經濟負擔較重。1994年工資套改前,我每月正式工資也只有108元,生活相當拮據。盡管如此,我卻從沒有被不義之財所誘惑。因為我深知,無功不受祿,受了人家的情,就會心虛膽薄,腰桿子硬不起來,這在稅務稽查中更是如此。
1995年6月,江西修水大廟鄉有位姓黃的貨主,用東風汽車裝著16個立方的杉木半成品,凌晨三點鐘左右從檢查站經過,當夜只有我一人值班,當我上前查看完稅憑證時,貨主見四周沒人,從口袋里掏出300元現金塞我兜里,請我放行,我嚴肅地制止了他。

7月26日,武漢市人社局局長黃松如(左二)在市地稅局領導的陪同下,來到江岸區地稅局辦稅服務廳體驗“三辦”工作。黃松如局長從“叫號”開始,親身體驗了辦結一件納稅事項的全過程,他對辦稅服務廳“三辦”工作的納稅服務舉措給予了充分肯定。(圖/文:廖小英)
貨主見一計不行,又生一計,聲稱回去取發票,突然發動了車子想溜,我連忙趕到車前,用身體攔住。車向左,我人向左,車向右,我人也向右,被車子撞倒了又爬起來。貨主沒法,只得下車補交了808元的稅款,并寫了一份檢討書,臨走前,他心服口服地對我說:“你這哪是收稅,簡直是玩命,以前人人都說大源有個“付鐵板”,我總不信,今天我總算見識了,今后我保證依法照章納稅。”
在家里,我常教育孩子要學會勤勞致富,對那些不義之財千萬不能接受。在我的教育下,孩子們都能自覺抵制不正之風,即使我不在家,別人送的禮,我的小孩也會主動送回。平常,我還盡可能利有空余休息時間,帶領孩子們開山種地,養豬喂雞,以增加農副業收入,使家境漸漸有了好轉。
人人都說稅務干部手中有權,但我覺得公與私要始終分清楚。我手中有權,但它只屬于國家,只能用來維護國家的利益。1995年8月份的一天,我患了腸炎,在醫院打吊針,檢查站有人喊我,說有幾車貨沒有交稅,請我去處理,我急忙抽出吊針,趕到檢查站。一看,其中一個是我外甥婿,他把我拉到一邊說:“舅父,這是我第一次做生意,您千萬要高抬貴手,行個方便。”我對他說:“你沒錢花,我可以借給你,家里有活干不完,我可以幫你干,可今天這個忙我幫不了你。你是我的外甥婿,別人都在看著我怎么處理,望著我是公心還是私心,難道你不應當理解我、支持我呀。”我把話一說完就給他開了稅票。
知道這件事以后,我姐姐有意見了,找到我妻子說我的不是。我一到家,妻子朝我發出一肚子火,說我工作了幾十年,沒為家里操半點心,一年四季在外面跑,家里活兒全不管,她一個挑著扛著,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落得旁人說我管不住漢子,活該!這回倒好,把姐姐也得罪了,收稅收得一點人情味也沒有了。我聽了妻子這番話,心里難受極了。
這么多年來,妻子全力支持我的工作,沒埋怨過我一次,這次因為姐姐女婿納稅的事,勾起她心里的苦處,吐一吐真情,我又怎么能責怪她呢?妻子是愛惜我的,更是支持我的工作,我心里豈能無情?當我默默地坐在妻子旁邊的時候,她的眼里露出了溫柔的深情,這時我的雙眼也不由得濕潤了。是的,這么多年來我很少顧家,可誰能說我所做的一切是錯的呢。
我今年已經74歲了。退休多年,我仍關注著國家的發展、家鄉的變化,聽說大山現在修通了旅游的公路,我也沿著公路故地重游了一回,感覺這些建設資金中應該有自己收的那一部分,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欣慰和自豪。有一次領導上門慰問老干部時,看到我從山里回來拍攝的照片,對我說:“老付,你就是一道風景呢。”我感慨地答道:“大山才是一道最亮麗的風景,我只是在風景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