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強
[摘? 要]馬丁·路德·金是美國民權運動的領袖人物,他所提倡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在美國黑人爭取民權運動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本文試圖按照時間順序,透過馬丁·路德·金所參與領導的蒙哥馬利公交車抵制運動和伯明翰大游行,及其對它們的反思留下的文字的閱讀分析,來對馬丁·路德·金所倡導的公民不服從理論做一個初步的考察,以求明了馬丁·路德·金所主張的公民不服從思想的形成、意涵及其作用。非暴力抵抗運動的成功,具有多重原因。公民不服從運動并不具有普世性,這不僅是在理論上如此,在實踐中亦然。
[關鍵詞]馬丁·路德·金;公民不服從;公交車抵制運動;伯明翰大游行
[中圖分類號]D091?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672-2426(2017)07-0026-05
提及美國的民權運動,人們肯定不得不提及馬丁·路德·金。毫無疑問,如果沒有馬丁·路德·金的參與和領導,美國的民權運動的局勢,可能會是另一番景況。從美國之外來看其民權運動,或許最為感慨的不是非裔美國人為了爭取民權的不懈努力,而是贊嘆運動過程中所能真正實現的非暴力原則。對比我國歷史中始終無法逃脫的“槍桿子里出政權”原則,對于美國民權運動中的以非暴力原則為核心和主要推動力的公民不服從運動,作為中國人的體會,或許是別有一番滋味。本文試圖按照時間順序,透過馬丁·路德·金所參與領導的蒙哥馬利公交車抵制運動和伯明翰大游行,及其對它們的反思留下的文字的閱讀分析,來對馬丁·路德·金所倡導的公民不服從理論做一個初步的考察,以求明了馬丁·路德·金所主張的公民不服從思想的形成、意涵及其作用,并對此做出一些評述。
一、蒙哥馬利公交車抵制運動與非暴力原則
1955年12月1日,在美國亞拉巴馬州的蒙哥馬利,一位名叫羅莎·帕克斯(Rosa Parks)的非裔女裁縫,登上了一輛公交車。當她搭乘的公交車行駛過幾個車站以后,公交車司機命令羅莎·帕克斯和其他三位黑人乘客將他們的座位讓給白人乘客。由于長時間工作,腳很累,如果她遵照司機的命令讓座,她將站立,而那位剛上車的白人乘客將坐在她的位置上,羅莎·帕克斯因而拒絕了讓座,而其他三位黑人乘客按照命令讓座給白人乘客。隨后,帕克斯被警察逮捕并罰款。羅莎·帕克斯拒絕讓座的直接原因是她太累了,而真正的原因在于她認為自己應該得到和白人同等的待遇。[1]
這一次簡單的拒絕讓座事件直接導致了隨后轟轟烈烈的蒙哥馬利公交車抵制運動(Montgomery Bus Boycott)。羅莎·帕克斯因拒絕讓座而被逮捕后,黑人組織迅速行動起來,組織黑人在12月5號發動公交車抵制運動,民權斗士們號召蒙哥馬利市內的非裔美國人拒絕搭乘公交,步行或者搭乘的士上下班,以表達對于帕克斯的逮捕以及種族隔離政策的反對。公交車抵制運動從此拉開帷幕。
蒙哥馬利公交車抵制運動的時代大背景是,存在了一百多年的種族隔離制度在南方仍然存在。黑人無法像白人那樣享受到憲法所賦予的各種合法的民權。由于各種種族隔離法的存在,黑人無法真正地享受到應有的人權,種族隔離體現在現實生活的各個方面,黑人不僅無法享受到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甚至在交通運輸方面都無法享受到應有的待遇,乘車座位都明確區分黑人與白人入座區。而羅莎·帕克斯拒絕讓座,不僅僅是因為身體的疲憊,更是出于對于因種族隔離所造成的黑人的非人待遇境況的無法忍受,“我無法再忍受了。”她已經忍受得夠多的了,她的行動表明了對于人類尊嚴和自由的渴望。
馬丁·路德·金在公交車抵制運動的第一天夜晚便發表了一次鼓舞人心的演講。意識到美國社會種族隔離的嚴重性,馬丁·路德·金說:“除了抵抗我們別無選擇。”不過,馬丁·路德·金著重指出非暴力運動的重要性。隨后他被選為蒙哥馬利改善協會(Montgomery Improvement AssociationMIA)的領袖,并積極領導這次公交車抵制運動。蒙哥馬利公交車抵制運動持續了一年左右,展現了非裔美國人以及支持民權運動的其他美國人的反抗種族隔離與社會不平等的決心與毅力。蒙哥馬利公交車抵制運動最終促使1956年美國最高法院作出裁決,裁定蒙哥馬利市的公交種族隔離法違憲。
在馬丁·路德·金對這場抵制運動進行回顧總結的《邁向自由》(Stride Toward FreedomThe Montgomery Story)中,馬丁·路德·金總結了自己的“非暴力的歷程”。按照馬丁·路德·金的回顧,對于非暴力的認同,與其十幾歲時在亞特蘭大的生活有關。在其成長過程中,讓他感到滿心憎惡的不僅是種族隔離,還包括由此產生的壓迫和野蠻行為。之后他入莫爾豪斯學院學習期間,他第一次讀到了梭羅的《論公民不服從》,梭羅“拒絕同罪惡制度合作”的觀念,讓其大為傾倒,這是他同非暴力反抗理論的第一次思想接觸。[2]79-80隨后在就讀克羅澤神學院期間,他讀到了沃爾特·勞興布施的《基督教與社會危機》,該書為其社會關注提供了神學基礎。通過閱讀,馬丁·路德·金“相信任何宗教,只要宣稱關心人類的靈魂,卻不關心塑造了靈魂的社會及經濟條件,便不過是靈性上行將就木,只待埋葬而已。”[2]80在這一期間的一個星期天,他由于聽了哈佛大學校長末底改·約翰遜博士關于圣雄甘地的生平和學說的布道,在離開會場后立即買了六七本關于甘地生平及著作的書籍。通過閱讀,馬丁·路德·金感受到愛的力量在社會改革領域的能力,而在之前,他認為耶穌的倫理觀只在人際關系方面才具有效力。他認為,“或許在歷史上,甘地乃是第一個這樣的人,他將耶穌愛的倫理,由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關系,提升至強大而有效的大規模社會力量。在甘地看來,愛是社會與集體轉變的有力工具。在甘地強調的愛與非暴力當中,我發現了已為我經年累月苦苦求索的社會改革方法。在甘地的非暴力反抗哲學當中,我尋到了這種滿足。我覺得,對那些為自由而斗爭的受壓迫人民,這乃是在道德及實踐上唯一正確的方法。”[2]85
馬丁·路德·金朝向非暴力的知識之旅,并沒有到此為止。在神學院的最后一年,他開始閱讀萊茵哈德·尼布爾的著作。他讀的是尼布爾對于和平主義立場的批判。尼布爾認為,在暴力與非暴力之間,其實并不存在道德上本質的差異,其社會后果只有程度而非本質的區別。他接著強調,“若是沒有理由相信,非暴力反抗能夠成功阻止極權主義暴政的蔓延,則對于非暴力反抗的依賴便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唯有受到反抗的集團某種程度上還具有著道德良知,一如甘地與英國進行斗爭的情形,非暴力反抗才能夠成功。”[2]86通過對尼布爾思想的閱讀和反思,馬丁·路德·金逐漸試圖樹立“一種現實的和平主義”。即他“并不將和平主義立場視為完全清白圣潔,而視為一定環境當中較少罪惡的立場。”他覺得,“一個和平主義者,如若不宣布脫離基督教非和平主義者所面對的道德困境,他的訴求會更有力。”[2]87爾后在波士頓大學讀博期間,馬丁·路德·金受導師的影響,學習了人格主義哲學,該理論是在人格當中發現現實的終極意義。“這一種人格理想主義,至今仍然構成我的基本哲學立場。它賦予我人格神觀念的形而上學及哲學基礎,它也給了我一切人格之尊嚴及價值的形而上學根基。”[2]88至1954年,馬丁·路德·金終于將其所學的那些相對歧異的學說,整合為一種積極的社會哲學。“此一哲學的主要原則之一,便是確信非暴力反抗乃是受壓迫人民在尋求社會正義時合用的一種最有力武器。”[2]89-89
至此,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哲學完全確立起來了,并且在他領導蒙哥馬利公交車抵制運動中,非暴力原則起了積極的作用。按馬丁·路德·金的總結,非暴力哲學包含如下六個方面[2]89-94:(1)它要強調的是非暴力抵抗并非給怯弱者使用的策略,它本身就是一種反抗。(2)它并不企圖打敗或羞辱對手,而是要贏得他的友誼和理解。非暴力的反抗者必得通過不合作及抵制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抗議,然而他必須認識到,哲學行動本身不是目的,而只是喚醒對手道德恥辱情感的手段。(3)非暴力反抗進攻直接針對罪惡勢力,而非行使這罪惡的人。非暴力反抗所要戰勝的是罪惡,不是受到罪惡欺騙的人。(4)非暴力抵抗是甘心受苦而不求報復,甘心挨打而不求還擊。如若必要,非暴力的反抗者必須甘心接受暴力,而絕不給對手以暴力。他絕不會逃避監獄,如若必要,他會從容赴獄。因為,痛苦具有著教育和轉化的巨大可能。(5)它要避免的不僅是肉體的外在暴力,還包括精神的內在暴力。非暴力的反抗者不單拒絕擊倒對手,甚至拒絕仇恨對手。愛的原則,正居于非暴力的中心。愛意味著理解,意味著救贖的善意。(6)它基于這樣的確信,即宇宙乃處于正義的一方。于是,信仰暴力的人,總是深切矚目于未來。也正是由于這樣的信念,非暴力的反抗者可以忍受痛苦而不加以報復。
二、《伯明翰監獄的來信》與公民不服從
1963年4月初,伯明翰市的黑人在馬丁·路德·金和南方基督教領導人大會的領導下,燃起了爭取自由的斗爭烈火,發動了針對該州種族歧視法規的非暴力的直接行動。他們采取游行、請愿、靜坐等示威活動,要求消除在商店、餐廳、學校和就業方面的種族歧視。但遭到地方警察當局的鎮壓,大批示威者被逮捕,其中包括行動的領袖馬丁·路德·金。對于馬丁·路德·金領導的這次運動,有八個著名的“自由派”白人牧師發表公開信,指責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抵抗引起了動亂,要求僅在法庭上進行反種族歧視的斗爭。這實質上是指責馬丁·路德·金所領導的公民不服從運動具有違法性,從而引發非法的暴力行動。當時馬丁·路德·金正被拘于監獄中,因此馬丁·路德·金發出了他那著名的“伯明翰監獄的來信”,具體闡述了其公民不服從思想。
馬丁·路德·金在其“伯明翰監獄的來信”中,正視了對其領導的抵抗運動的非法性指責。按照法律實證主義的觀點,只要是執政當局按照既定的法定立法程序制定的法律,就是具有實質意義的法律。這主要強調的法律的程序正義。那些對馬丁·路德·金進行指責的白人牧師,大抵也是持同樣的觀點,認為執政當局通過的種族隔離法,當然具有其正當性,要挑戰其正當性,只能通過法庭去進行挑戰而非在法庭行動之外。而馬丁·路德·金在其來信中,則對此表示了強烈的質疑。在他看來,不是所有由執政當局制定的法律都具有正當性,哪怕那些法律具有其程序正義。所以,馬丁·路德·金側重強調的是,區分正義的法律與非正義的法律,即區分法律的程序正義與法律的實質正義。在他看來,存在兩種不同類型的法律,一種是正義的法律,一種是不公正的法律。按奧古斯丁的觀點,“一個不公正的法律全然不是法”,“不公正的法,就等于無法無天”,即“惡法非法”。現代德國法學家古斯塔夫·拉德布魯赫(Gustav Radbruch)也曾說,“法意圖趨向正義。正義不過是指:不管是誰,一視同仁。一旦法律有意拒絕去趨向正義,譬如根據任性承認和否認人權,那么這樣的法律就缺乏有效性,人民對此就不承擔服從的義務,法律職業人也就必須鼓起勇氣,否定這些法律具有法的本性。”“也有一些法的基本原則,它們的效力比任何法律規則更強而有力,以至于,一項法律,若與它們相矛盾,就變得無效。人們將這些基本原則稱為自然法或理性法。”[3]
為了能辨別出一個法律是公正的還是不公正的法律,馬丁·路德·金提出了以下幾條具體的辨別標準:(1)任何提高人格的法都可稱公正,而任何貶低人格的法律則絕非公正。所有種族隔離的法規皆為不公正,因為種族隔離歪曲了靈魂,敗壞了人格。它賦予了隔離主義者錯誤的優越感,又給予被隔離者錯誤的低劣感。(2)不公正的法律乃是少數或權力上的少數集團強迫少數集團的服從,卻不用以約束自身的法,這是差別的立法。同樣,公正的法律則是多數強迫少數遵從,其自身亦愿遵從的法律。這是平等的立法。(3)若法律強加于少數,而該少數被拒絕了投票權,因之未曾參與該法律的制訂,該法律便絕非公正。如制訂了州種族隔離法的亞拉巴馬州議會,就絕非民主選舉產生的機構。(4)有時候,法律表面上顯得公正無偏,應用起來卻頗不公正。比方說,要求游行需經過批準的法律,如被用于保護種族隔離制度,否定憲法第一修正案有關和平集會與抗議的權利,它便絕非公正。[2]67-68
馬丁·路德·金當然明白,在其所倡導的公民不服從運動與那些狂熱的種族隔離主義者之間的差異,后者倡導規避及否定法律,而這終將導致無政府主義。馬丁·路德·金并不反對執政當局統治權力的正當性,他所挑戰的是執政當局所制訂的那些非正當的法律。易言之,馬丁·路德·金主張的公民不服從,不服從的不是執政當局的統治正當性,而是要挑戰其所制訂的那些按照馬丁·路德·金上述四條標準所能區分出來的不正當的法律。當然,馬丁·路德·金承認,由于承認當前執政當局的統治正當性,即使挑戰的是不正當的法律,終究是違法的行為。但這種挑戰行為不應是消極的、間接的,而應是主動的和直接的。因而,他提出,“違反不公正的法律的人,必得公開地違反,心懷愛意地違反,甘愿接受懲罰。我認為,人若違反他根據良心斷定其不公正的法律,若情愿接受監禁的懲罰以喚起社會對其不公正的良心,這實際上正表現了對法律的最高尊重。”[2]68同時,他提醒我們,“我們不能忘記,阿道夫希特勒在德國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而匈牙利的自由戰士在匈牙利所做的一切都是‘非法。若我今天生活在一個共產黨國家,而在該國基督教信仰珍視的某些原則遭到了壓制,我也會公開倡導不服從該國家宗教的法律。”[2]68
馬丁·路德·金認為,“不正義必得靠堅強有力的不懈行動來鏟除。”[2]73而這種強有力的不懈行動就是公民不服從,其核心是非暴力抵抗行動。單純地依靠時間的推移來糾正現實存在的不公正,是癡心妄想。“通過痛苦的經歷,我們曉得自由絕不會由壓迫者自由賜予給我們;它必得由被壓迫者要求過來。”[2]65這就要求黑人在爭取民權過程中,不能無所作為的“等下去”。因此,在馬丁·路德·金看來,我們必須放棄有關時間的神話,認為時間之流中,會有什么東西必將療治所有的邪惡的觀點是相當不合理的。因為“實際上,時間是中立的東西,它可以用于建設,也可以用于破壞。我越發覺得,邪惡的人之利用時間,將會比善良的人更其有效。我們的在這一代進行懺悔,不僅因壞人們充滿仇恨的言辭與行為,也因好人們駭人聽聞的沉默。人類的進步絕非在必然的車輪上滾動;這種進步的實現,要通過愿意做上帝同工的人們不倦的努力,茍無這種艱苦的工作,時間只會幫了社會停滯勢力的忙。我們必須創造性地利用時間,必須清楚,做正當的事情時機永遠成熟。”[2]70要采取行動,且必須采取非暴力行動。他認為,“任何非暴力運動,都有包括四個階段:收集事實,以判定不公正是否存在;談判;自我凈化;以及直接行動。”[2]62
三、公民不服從運動并不具有普世性
翻檢手頭所找到有關于“公民不服從”的資料,大多把羅爾斯的定義作為標準定義。羅爾斯把“公民不服從”定義為“一種公開的、非暴力的,既是按照良心的,又是政治性的違犯法律的行為,其目的是通常是為了使政府的法律或政策發生一種改變。通過這種方式的行動,一個人訴諸共同體多數人的正義感,宣稱按照他們經過深思熟慮的觀點,自由和平等的人們之間的社會合作原則此刻沒有受到尊重。”[4]353可以看到,羅爾斯的定義中,公民不服從是一種違法行為,是一種政治行為,是向掌權的多數提出,訴諸的是那個構成政治秩序基礎的共有正義觀,同時它是一種公開的行為,是一種非暴力的行為,是在忠誠于法律范圍內的違反行為。這種忠誠是通過公開、和平以及愿意承擔違反的后果來體現的。[2]7-8可以明確看出,它并不是一種叛亂行為,與那種以訴諸武力對抗現存政治秩序的反抗行為截然不同。
甘地領導的反抗英國殖民地統治的非暴力抵抗與馬丁·路德·金領導的美國民權運動,是公民不服從的范例。世界各地模仿非暴力抵抗運動的抵抗活動很多,但真正成功的不多。究其原因,正因為公民不服從是一種政治性活動,“從政治哲學視角審視, 公民不服從是公民基于內在良知,以公開、非暴力的違法方式對不正義的現行法律和政治制度表示異議, 靠這一行動,訴諸社會多數的正義感,借以變革不正義的法律和政治制度,旨在維護公民平等、自由的政治權利。”[5]公民不服從無論具有多么和平的性質,它畢竟是對現有政治秩序的挑戰,它要獲得成功,必須訴諸共同體多數人的正義感。理論上說,通過非暴力抵抗者自己那種甘愿接受懲罰的獻身精神,可以對那些掌權的多數施以道德上的壓迫感,迫使其因道德壓力而著手改變其統治中存在的不正當現象。但不可否認,在某種程度上說,這也導致公民不服從運動必須要依賴執政當局自身的正義感與道德觀。甘地的非暴力抵抗運動,盡管訴諸的是殖民地政府,但最終訴諸的是其宗主國英國所具有的正義感,通過其不懈的獻身精神,給予英國人的道德壓力最終喚醒了其正義感,從而實現了印度的非暴力抵抗的最終目標。馬丁·路德·金所主導的非暴力的民權運動,本身就是在美國憲政的框架下運行。對于美國存在幾百年的種族隔離情況,不僅僅是黑人對此心知肚明,白人中的有識之士對此也是憂心忡忡。馬丁·路德·金所領導的運動,恰恰為解決美國種族隔離難題提供了動力。可以說,如果不是置身于美國憲政框架、如果不是由于美國社會上本身所孕育的那種共同的正義感,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運動最終能否成功,仍是未知數。可以設想,如果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運動在另外一個非憲政國家發生,其結局如何,令人無限想象。除了美國的憲政框架外,還不應忽視的是,美國人具有的宗教情懷。馬丁·路德·金的公民不服從所提倡的非暴力原則,也具有其明確的基督教淵源。
所以,非暴力抵抗運動的成功,具有多重原因。公民不服從運動并不具有普世性,這不僅是在理論上如此,在實踐中亦然。非暴力抵抗運動在20世紀的中國也曾發生過,但結果是失敗的。即使被統治者是真誠地希望通過公開的、和平的、甘愿接受違法行為的法律懲罰,去發動非暴力抵抗,但執政當局不見得具有非暴力抵抗所試圖訴諸的正義感。一旦執政當局與抵抗者并不具有共同的正義感,那么,無論什么形式的非暴力抵抗運動,最終都有可能以血腥的暴力抵抗與鎮壓作為結局。這種截然不同的結局,或許正是作為旁觀者的中國人,在回看美國民權運動時,心中所具有的與美國人不同的心理體會吧。
在我看來,能夠真正實施非暴力抵抗運動,并最終取得預期目標的民族,是何其幸運的民族。正如著名政治小說《1984》的作者喬治·奧威爾在《甘地隨想錄》中所說,“很難設想,甘地的方法能夠用在政權反對者會在深夜消失、永不再現的國家里。”也正如前文所引的尼布爾所言,“唯有受到反抗的集團某種程度上還具有著道德良知,一如甘地與英國進行斗爭的情形,非暴力反抗才能夠成功。”
參考文獻:
[1]Martin Luther King Jr.Stride Toward FreedomThe Montgomery Story,Harper&Row Publishers1959-P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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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羅爾斯.正義論[M].何懷宏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353.
[5]章秀英.政治哲學視野下的公民不服從[J].浙江學刊,2008,(5).
責任編輯? 宋桂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