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生是人生命的展開過程。人生的有限性和宇宙的無限性,死亡的必然性與人生的自由,生與死等矛盾都凸顯人生的悲劇性色彩。人生孕育著悲劇意識,悲劇意識也左右著人的一生。悲劇意識刺激人在有限的生命中追求不朽,促進人超越對死亡的恐懼,創造更高的人生價值,從而推動社會的良性發展。
【關鍵詞】人生 悲劇意識 矛盾 死亡
人生就是人的生命展開過程,而人在其中的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的活動便構成了人生經歷。人的本質是社會關系的總和,人的生命融于社會歷史的進程中,所以如何把握人生,使其更有意義,是每個人以及社會必須要思考的問題。本文主要討論人生的悲劇性形態,喜劇性形態暫不討論,從生命有限性與宇宙無限性、生與死的矛盾出發,闡述了悲劇意識產生的必然性以及悲劇意識對于人生把握和社會發展的重要性。
一、悲劇意識產生于人與世界的矛盾之中
弗洛伊德認為人生來在潛意識里充滿欲望,但是無法滿足的沖突使人感到苦惱,而悲劇是人的痛苦得到宣泄的途徑。黑格爾認為悲劇性的根源是兩種各具合理性又有片面性的精神力量發生矛盾沖突,結果兩敗俱傷。馬克思主義哲學則認為悲劇性沖突的實質是“歷史的必然要求和現階段實現這種要求的實際不可能性之間的矛盾”。
從上述的觀點出發,解釋了產生人類悲劇性的唯一來源:人與世界的矛盾。馬克思主義認為矛盾是事物自身所包含的既相互排斥又相互依存,既對立又統一的關系,任何事物都是作為矛盾統一體而存在的,矛盾之間相互包含相互轉化,矛盾是事物發展的源泉和動力。人就是一個復雜多變的矛盾體,人的一生就是一個在矛盾中求發展的悲喜交加的戲劇性過程。唯物主義認為物質是世界的唯一特性,意識是物質世界在人腦中的主觀映像。因而可以把悲劇意識定義為:當人類內在需求與客觀物質世界規律的矛盾難以調和又不得不遵循客觀性法則時,產生的一種人類特有的意識,以及這種意識帶來的主觀感受。
在原始社會中,人類祖先的力量弱小,難以從生活經驗中把握更多的自然界的規律,因而在對世界的艱難的漫長的認識中人類祖先創造了一個個富有悲劇性的神話故事。古希臘西西弗的神話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西西弗由于惹怒了諸神受罰,令他把一塊石頭不斷推上山頂,而每次登頂后,石頭又因自身的重量一次次的滾落,西西弗只得重新搬運又使其再次滾落,無限循環。西西弗是悲壯的,他的悲壯源于終日無用而又無望的勞動,至死方休。然而這個故事之中的西西弗又是幸運的,他認識到自己的生存狀況,雖然日復一日的重復著荒誕的行為,但這也同時磨練了他的意志。每次他面對石頭滾下山后又重返平原的瞬間,他都超越了自己的生命,攀登山頂的堅定意志展示了一種悲壯的美感,每次登頂都是一次新的勝利。在這存在一個悲劇性悖論:“悲劇性的矛盾不但能導致深沉的痛苦,還能引起美好的感受”。而這美好與痛苦的交織就是人生意義的全部。
西西弗的推石過程就類似我們的人生歷程。個體的人生軌跡雖不盡相同,甚至天差地別,但是在人生追求中體現出來的趨利性(利主要指價值)卻使生命在普遍性意義上殊途同歸。人不僅是靠食物存活于世間的動物,更是一個依托于意義來過活的族群。每個人都是推石者,在世間尋找生活的意義,也就是其存在的價值,就像西西弗對于命運的悲劇意識使他正視自己的勞動,推石滾石就是他的人生過程,這塊石頭就是他的人生全部的意義,在推石的過程中他的命運是屬于他自己的,他也借此來證明自身的價值。
二、悲劇意識激發人對不朽的渴望
人作為自然界中特殊的存在,其定義具有雙重性,既是自然意義上的人又是社會意義上的人,因而人遵循著自然的生滅規律的同時,又被社會運動的規律所限定。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個體的生命在時間長河的無始無終面前,甚至是人類的歷史中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人的存在是渺小的,在無限空間中只居一隅以安生立命。當人們認識到有限的生命和無限的宇宙進程的沖突時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悲劇意識,這種意識包含著對無限肉體生命的渴求以及無法實現的焦慮和惶恐。這種意識刺激著人們終此一生來追求能夠永恒的,不朽的存在。柏拉圖曾論證人的靈魂是不朽的,即使人的肉身死亡,靈魂依舊會回到天上去。但是現今依然沒有任何方式或者科學驗證靈魂不朽,人死如燈滅依舊是符合理性的。因此人不得不在追求肉身不死和靈魂不死皆無果之后另求他法,即在人類社會歷史的運動中達到不朽,也就是創造不朽的人生價值。
人生價值包含人的個人價值和社會價值,“是指一個人的人生或人生的所作所為對于作為主體的個體自身需要滿足的現實效應和對于作為主體的社會需要滿足的現實效應”。而在人生價值實現的過程中,人對于世界萬物的認識,對于真善美的追求,也極大促進了社會歷史的進步。
不朽的價值主要是指由人所創造的,在歷史進程中穩定延續的社會價值,突出表現為歷史人物所創造的價值。歷史唯物主義認為,歷史是人民創造的,但并不否定領袖、英雄人物在歷史上的作用。一些杰出的歷史人物,他們在一定的時期,能夠正確地體現人民的利益需求,往往會對社會經濟、政治、思想、文化等發生重大影響,實現社會的歷史性飛躍,以至于為社會大眾所銘記,從而通過口口相授、著書立說等方式代代相傳,進而積淀為一種集體無意識的傳頌。于是人有限的肉體生命通過價值形態融進了社會歷史的進程,實現了生命有限性和無限性的統一。正如馬克思說的:“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職業,那么重擔就不能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而獻身;那時我們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憐的、有限的、自私的樂趣,我們的幸福將屬于千百萬人,我們的事業將默默地、但是永恒的發揮作用地存在下去,而面對我們的骨灰,高尚的人們將灑下熱淚?!?/p>
三、悲劇意識促成人對死亡的超越
人的一生極其短暫,而對于死亡的思考和對抗卻貫穿了人的一生?!皼]有一個存在不努力保存它自己,而這種努力便是它真正的本質,并且包孕在無限的時間里”。人的本能懼怕死亡,渴望永生。生死矛盾衍生出的悲劇意識使人對死亡產生了神秘感和敬畏感。同時,我們也得承認人類對于問題的思考總是出于為人類自身考慮的,是利己的,不存在毫無意義的、毫無價值的問題,意義和價值都是對于主體“人”而言的,當問題產生時它便與人產生了密不可分的關系。對于問題的解決就是對于人自身的完善。哲學的現實意義就是完善人,使人更好的生活。所以哲學問題即使是純思辨的形而上學問題,終究也要回到人的存在價值的問題上去。死亡到底是什么?死亡的意義是什么?如何面對死亡?為了更好的探求人存在的價值,我們必須要對死亡問題有更全面的把握。endprint
現代醫學將腦死亡定義為個體死亡的標準;基督教認為人是帶著罪孽出世的,從生到死的過程便是救贖自身的過程;畢達哥拉斯認為死亡是靈魂的暫時性解脫;莊子也提出“死生,命也”。死亡是必然的,這是死亡的唯一特性。黑格爾曾提到“人具有兩種特性:有生也有死。但對這事真正的看法應該是,生命本身即具有死亡的種子”。因此,死總是與生聯系起來理解的,理解了生就是理解了死。反過來講,把握了死,就能更好的生。而死不像是生,死亡是無法經驗的,只能夠被思考。而死亡的必然性使人獲得對人生的有限性的思考(即死亡意識),能使人產生對生活的緊迫感,進而克服人的本性中所固有的惰性,更積極的面對生活。而這種死亡意識,也就是對生死矛盾的悲劇意識,這種悲劇意識使主體更加珍惜有限的生命,從而超越對死亡的恐懼,以追求更高的人生價值。
我們可以看到,即使是最消極的面對死亡的方式也內蘊著深沉的悲劇意識。伊壁鳩魯是不承認死亡的。他認為當我們活著的時候,死亡還不存在;當死亡來到的時候,我們又已經不存在了。在他看來死于生者與死者都無關,只要從快樂原則出發,不以好壞來定義生與死,就能借此來化解生死矛盾,將人從對永生的渴望亦或是死亡的恐懼中解脫出來,更好地生活。海德格爾認為死亡是人最本己的無所關聯的而又無可逾越的可能性,是確定和不確定的統一,人總有一死,卻不知何時死,人這一生從剛降生就必須承擔起這么一種存在方式,也就是“向死而在”。當人意識到這點時,悲劇意識也會油然而生,它使得人們更注重生命的整體性,促成了人對于死亡的超越,達到更高的精神境界。對于死亡的超越也就是對于自然必然性的一種超越??释杂?,但是處處為必然性所限定,因此人是不自由的。但是又如恩格斯在馬克思過世后寫道“由于自然的必然性而發生的一切事件,不管多可怕,它們自身都包含著一種安慰”。每個人在世間生活,都如西西弗一般,總有不可主觀更變的規則,是枷鎖也是人存在的證明。對于人生的悲劇意識能夠促使我們從必然性中掙脫出,更大程度地把握自己的命運,也逐漸趨近人生的自由。
四、悲劇意識融于個體與社會的統一中
人的本質是社會關系的總和,“凡是有某種關系存在的地方,這種關系都是為我而存在的”,“意識一開始就是社會的產物”。個體是社會的細胞,二者是部分與整體的關系,整體與局部相互依賴,互為存在和發展的前提。整體由局部組成,離開了局部,整體就不能存在,局部的變化也會影響到整體的變化。個體與社會之間既會相互促進亦會相互阻礙。社會的歷史進程與個體的人生走向也同樣是整體與局部的關系,人的一生統一于社會的歷史進程之中。如果個體忽視對悲劇意識的感知必然會造成社會整體對于悲劇意識的淡漠。而社會整體對于悲劇意識的淡漠,同樣會泯滅個體的悲劇意識。
悲劇意識促進個體的發展。人的命運錯綜復雜,是必然和自由的統一。而對于命運的回答中,古代的中國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說法。宿命論也認為在人類諸多的神秘變化的命運現象中存有一些定數,而這些也可稱為必然法則的定數,即是組合世間諸法相的基本力量。這些觀點都過分夸大了人生中必然性的因素,而忽視了人是有自由意志的。人與動物最本質的區別是人就有主觀能動性,能夠在符合客觀規律的基礎上,以主觀意識加諸于客觀存在,以自由意志來選擇自己的人生。生老病死是不以人為意志為轉移的鐵一般的法則,人只有具有對于生老病死必然性的悲劇意識,才能懷著對外在世界的敬畏之情,最大程度激發自身潛在的現實可能性,從而更好地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促進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如若喪失悲劇意識,個體就難以在生命活動中擺脫動物性,盲目陶醉于對自然界的偶然勝利之中,從而忽視了“我們連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我們對于自然界的整個統治,是在于我們比其他的一切動物強,能夠認識和正確的運用自然規律”。
悲劇意識促進社會的發展。歷史唯物主義認為社會意識是社會存在的反映,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意識反作用于社會存在。先進的積極的社會意識促進社會的發展,落后的錯誤的社會意識阻礙社會的發展。悲劇意識是從一個人的一生中,從一個社會的歷史中,產生并從未調和的矛盾中衍生出的意識,是人類群體歷史長河中積淀下來的穩定的意識。認識并培養悲劇意識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性要求,能夠對社會的發展形成良好的促進作用。而一個社會或者國家如若淡漠甚至喪失悲劇意識,在科技愈發發達的今天,會造成更為嚴重的全球性問題,甚至導致相應歷史階段的停滯和倒退。
除開物質的運動及其所要遵循的規律之外,世上再也沒有永恒的東西。只有貫徹這條必然性法則給予我們的悲劇意識,我們才能從有限生命的遺憾中感受生命的完整性,才能過更有意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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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苗(1993-),女,浙江臺州人,上海大學社會科學學部2015級哲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哲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