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風險話語的批判分析

李小萌

文章以批判話語分析和評價的相關理論為基礎，以匯豐控股2007年風險話語為語料，根據 Fairclough（2003）的三維分析模型，從批判視角考察企業如何通過話語策略傳遞風險觀念，從而實現對讀者的操控。研究發現，企業風險話語中使用消極“鑒賞標記詞”、“疾病”隱喻、“risk of”消極語義韻評價企業所面臨的風險和風險狀況；使用積極“鑒賞標記詞”、積極“判別標記詞”、“risk management”積極語義韻評價企業的風險管理團隊、風險管理文化、風險行為等；使用“戰爭”隱喻、“地圖”隱喻表達對企業有能力控制風險、戰勝風險的信心。此外，企業環境和特征以及宏觀的社會經濟和政治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會對企業風險話語產生影響。

企業；風險話語；批判話語分析；評價

H005A009511

一、 引言

批判話語分析把分析語言、意識形態和權力之間的關系作為自己的主要任務，關注話語和社會的辯證關系，著力分析語篇的內容和話語特征與語篇生成、傳播、接受和適應的語境是如何影響和被影響的，與話語所處的更為廣泛的社會、經濟語境又有著怎樣的關系。（Fairclough et al.， 2004）企業年報中的非財務信息披露用來實現一系列經濟、社會以及政治目標，并傳遞企業價值觀和意識形態。（Kress，1993）非財務信息披露作為一種話語實踐，由企業結構構建和塑造，同時也受到企業結構的制約，同時構建企業身份、人際關系、知識系統和價值觀。（Fairclough，1992）企業風險話語屬于非財務信息披露，用于傳遞企業領導層對風險及風險管理各個方面的評價，并試圖用他們的觀點、態度影響讀者的判斷。

本研究結合批判話語分析和評價的相關理論，選取匯豐控股2007年風險話語作為研究對象，從批判視角考察企業如何通過話語策略傳遞風險觀念。

二、 批判話語分析與評價理論概述

批判話語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DA）旨在討論語篇中所隱含的意識形態或權力關系，揭示意識形態對語篇的影響，語篇對意識形態的反作用，以及兩者是如何源于社會結構和權力關系又如何為之服務的。對企業風險話語的批判分析就是要透過意識形態的遮蔽，在廣泛的社會文化生活過程中重現、詮釋語篇與話語的真實意義。由于借鑒的理論不同，批判話語分析內部形成不同的派別，其中，van Dijk（1995）的社會認知模式、Wodak（2001）的話語—歷史方法、Fairclough（2003）的三維分析最具代表性。

本研究采用Fairclough（2003）的三維分析框架。根據這一分析框架，語篇對社會身份、社會關系以及知識和意義系統的構建具有關鍵性作用。語篇分析應該結合話語實踐和社會實踐。如圖1所示，分析語言和社會辯證關系的三級框架包括三個層級：（1）文本本身（微觀層級）；（2）社區中語篇生成、傳播、接受和適應的語境（中觀層級）；（3）話語社區所在的動態社會經濟語境（宏觀層級）。根據這一框架，批判話語分析可以分三個步驟進行：第一步，“描寫”語篇的形式結構特征；第二步，“闡釋”語篇與生成它的交際過程的關系；第三步，“解釋”交際過程和它的社會語境之間的關系。

評價語言為標識評價行為或表明態度立場的語言，多著眼于評價語言資源，如詞、搭配及短語等。（Du Bois，2007）評價系統（Appraisal system）是評價研究的核心，它是功能語言學在對人際意義的研究中發展起來的新詞匯—語法框架，關注“作者/說話者在語篇中對所呈現的材料和交際的對象所持有的立場的主體存在，即如何表達贊成/反對、熱情/憎恨、表揚/批評及如何影響讀者/聽眾的感受”（Martin & White，2005）。態度是評價系統的中心，可以分為三個次類別：情感標記詞、判別標記詞和鑒賞標記詞。同時，評價也可以通過語法手段來實現，名物化和被動語態是傳遞價值觀、實現評價的有效手段（Chilton， 2014）。名物化是指其他詞類向名詞的轉化。從結構上說，名物化就是把動詞或形容詞通過一定的方式如加綴、轉化等轉換為名詞的語法過程。（楊信彰， 2006）被動語態是通過使用被動結構隱藏或移除某一活動或事件中的社會主體。名物化、主動或被動語態可以被策略地使用來完成某種交際目的。（Fairclough，2003）

此外，商務語篇屬于機構性語篇，對客觀性有明確要求。這類語篇中有許多隱含評價（朱永生， 2009）。隱喻和語義韻表達隱性和間接的評價。隱喻的理解是一個間接的過程，對目標域的認識要依賴對源域事物的理解，最終確定目標域事物被賦予的評價意義。語義韻最基本的功能就是表達說話人或作者的態度或評價（Louw，2000）。語義韻體現出的情感傾向與固定搭配詞的共現形成一種習慣和固定的聯想，具有自動和下意識的特點，常常用來隱秘地表達評價意義。（Thompson & Hunston，2000）

評價意義在文本中多為逐步積聚及隱性的，更適合基于單篇文本的細致分析（Hunston 2011）。因此，本研究運用批判話語分析考察企業風險話語傳遞的評價意義。

國內外對批判話語分析的研究主要關注語言教學（李麗生，2005）、法律語言中的權力

控制與法庭審判（潘麗萍，2011）、政治話語和政策霸權（Fairclough，2000）、媒體話語

與操控（Qian，2008）等，對商務語篇研究較少（MerklDavies & Koller，2012）。

國內外對商務語篇的評價研究主要關注的體裁有：電子郵件、求職信、廣告、商務信函等；研究內容涉及多元文化與文化差異（Breit，2014）、人際意義（Ho，2014）、語言特征（Lipovsky，2013）、說服實現機制（Labrador et al.，2014）、領導力（張鋆，2013）等；研究方法上多運用語料庫、話語分析、多模態、體裁分析、案例分析等。從內容上看，現有商務話語的評價研究主要關注話語特征，而通過話語特征來考察企業價值觀和意識形態的研究較少；從體裁上看，對企業風險話語的評價研究較少；從研究方法上看，從批判視角分析企業風險話語的研究較少。endprint

三、 企業風險話語批判分析的研究設計

本文從批判視角考察企業用怎樣的方式來傳遞風險觀念、表達態度，從而影響投資者的決策。通過對匯豐控股2007年企業年報中的“風險因素分析”，本文嘗試從微觀、中觀和宏觀三個層面，揭示話語背后的企業價值觀和意識形態。這個問題又可以分為以下三個問題：（1）企業通過哪些話語設計來實現對風險及風險管理的評價？（2）企業與話語社會的其他成員（包括高管團隊、股東、利益相關方等）的關系是怎樣的？（3）宏觀的歷史、經濟、政治和文化環境對企業風險觀念有怎樣的影響？

1. 微觀層面

微觀層面關注對語篇產生重要意義的某些話語特征。主要分析語篇詞匯、語義和符號是如何用來制造某種效果的，如積極展現企業形象或實現某種經濟、社會或政治目標。本研究關注名物化、被動語態、評價詞/詞組（包括情感標記詞、判別標記詞和鑒賞標記詞）、概念隱喻以及語義韻這些話語策略是如何作為評價手段，傳遞企業對風險及風險管理各個方面的態度，企業又是如何通過這些策略實現操控的目的。（見圖 2）

2. 中觀層面

中觀層面力圖借助話語實踐語境解釋話語實現策略使用的原因。該層面關注話語社會成員的角色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并將文本置于動態的交流過程，分析說話人在特定語境中的話語以及話語秩序在溝通過程中是否發生變化。本研究在中觀層面主要考察企業是如何利用、吸收、再語境化其他主體的話語，解釋風險話語背后所隱藏的意識形態和權力關系。

3. 宏觀層面

宏觀層面考慮更為宏觀的社會經濟因素，解讀語篇分析的發現。

其分析的目標是要解釋為什么社會角色會以某種方式而非其他方式展現出來。話語實踐受制于社會實踐，反過來也建構社會實踐。社會實踐分析的目的是解釋“話語實踐為什么會這樣”。本研究在宏觀層面關注歷史的、經濟的、文化的因素或者是各種因素的結合，試圖發現文本所反映的意識形態、權力關系和社會不平等，解釋企業風險管理與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諸方面之間的關系。

4. 語料選取

本文選取匯豐控股2007年企業年報中的“風險因素分析”作為研究對象，語料總容量為18，663形符和4，856類符。

四、 匯豐控股風險話語批判分析

1. 微觀分析：文本層面

微觀層面分析主要關注名物化、被動語態、評價詞、概念隱喻以及語義韻這些話語策略的使用。

（1）名物化

例1：A Credit Review and Risk Identification team reports directly to each regional Chief Risk Officer， and reviews the robustness and effectiveness of key risk measurement， monitoring and control activities.

例2：The management of market risk is principally undertaken in Global Markets using risk limits approved by the GMB.

名物化具有客觀化的功能。這主要通過隱去作者態度和立場等主觀因素實現，如例1中將動詞直接用作名詞（control→control），形容詞加派生后綴轉化為名詞（robust→robustness， effective→effectiveness），又如例2中動詞加派生后綴轉化為名詞（manage→management）。形容詞向名詞的轉化是一個把特征看作事物的過程，動詞向名詞的轉化是一個從動態向靜態的轉換過程。從靜態的名物化結構讀者無法獲知事情發生的時間，動詞和形容詞一旦名物化，就會變得更為客觀。通過名物化可以隱去句子施動者從而降低表達的主觀性，也可以去掉情態動詞和限定成分來增加語氣的不可協商性。企業陳述風險信息時選擇這種客觀方式傳達信息以增強說服力。

例3：Following the inclusion of such risk reduction mechanisms， HSBC has， in certain circumstances， retained all or a portion of the underlying exposure in the transaction.

例4：All HSBCs activities involve， to varying degrees， the analysis， evaluation， acceptance and management of risks or combinations of risks.

名物化具有增加信息量的功能。名物化過程展現出詞級上移的過程，當動詞或形容詞轉變為名詞時，包含的信息量擴大。例3可以分解為兩個小句：“risk is reduced by the Group”， “special mechanisms are formed in order to reduce risk”。例4可以分解為三個小句：“risks are analyzed and evaluated by risk specialists”， “risks are accepted and managed by the Group”， “different types of risks are combined to influence the Groups performance”。 Halliday（1994） 把名物化過程比作“打包”，通過這種方式，將簡單的小句“打包”成名詞詞組，將兩三個小句“打包”成一個小句，加大語篇的信息量。企業年報涉及對企業各方面信息的披露，信息量大，要求各部分話語簡明扼要，因此，企業風險話語中大量使用名物化結構以實現信息的高效傳遞。endprint

例5：The effect of the recent market turmoil on HSBCs risk exposures， the way in which HSBC has managed risk exposures in this context， and any changes made in HSBCs risk management policies and procedures in response to the market conditions are set out in the following sections：

名物化具有銜接語篇的功能。名物化通過把前句述位用作新句主位的方式提供背景信息。在商務語篇中，名物化會將句子中描述過程細節的述位壓縮成名詞或名詞性短語，移到下句中作為主位，再出現新述位展開新話題。同時，讀者的注意力也就自然被轉移到新述位。（葉忠星，2008）如例5所示，語篇中的句子可以緊密銜接在一起，更為緊湊和連貫。商務語篇的結構通常要求整齊、合理、有序、正式且有較強的說服力，名物化的語篇銜接功能恰恰能滿足這個要求，因此，企業風險話語中的名物化特征十分顯著。

（2）被動語態

例6：In certain cases where the market risks cannot be adequately captured by the transfer process， simulation modelling is used to identify the impact of varying scenarios on valuations and net interest income.

被動語態能夠減弱行為或過程的動作感，掩飾因果關系和行為者。在陳述中，通過把主動語態轉換為被動語態而巧妙地將施事者（企業、企業管理者）刪除， 從而掩飾了過程的因果關系， 同時，創造了一種非人格化的效果，這是為了“模糊行為者，從而模糊因果關系和責任”（Fairclough， 2003）。例6通過選用無施事被動語態，避免提及企業或企業管理者一方，弱化無力發現和控制市場風險對企業造成的負面影響。

例7：These risks are reviewed and managed within regulatory and internal limits for exposures by the HSBC Global Risk function， which provides highlevel centralised oversight and management of HSBCs credit risks worldwide.

被動語態能夠突出語篇主題。從主動語態到被動語態的轉換不僅調整了原句的語序， 而且能夠引起句子信息成分的變化， 在這一過程中， 語篇的主題意義也會發生微妙的變化。被動化作為“語篇主題化”的一種有效手段， 一旦確立了主題， 語篇就會圍繞這一信息源逐漸發展。風險話語的主題是企業風險管理和控制，如例7所示，被動語態首先確立全篇的主題“these risks are reviewed and managed”，然后將讀者的視線過渡到介詞“within”之后的信息中。被動語句中的信息分配并非總是首尾一貫的，被強調的信息會放在最突出和顯眼的位置。

例8：The management of these various risk categories is discussed below. Insurance risk is managed by the Groups insurance businesses together with their own credit， liquidity and market risk functions， distinct from those covering the rest of HSBC due to the different nature of their activities. They remain under risk oversight at Group level.

被動語態能夠促進語篇銜接。如果一個段落的所有句子發展的是同一個中心思想，這個段落就是連貫的。被動化的使用有助于語篇主題的連貫銜接。如例8所示，被動到主動語態的轉換使得企業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風險評估的責任，前一句的被動語態承上啟下，推動信息的銜接和連貫。被動語態到主動語態的轉換使得信息分布從未知到已知，企業從幕后走到臺前，循序向前， 最終實現語篇主題的自然連貫以及語義場的完整。

（3） 評價詞/詞組

例9：This risk is asymmetrical in a very low interest rate environment， however， as there is limited room to lower deposit pricing in the event of interest rate reductions.

例10：It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difficult to observe prices for structured credit risk， including prime tranches of such risk as the markets for these assets became illiquid.

例11：The risk management framework established by the Group fosters the continuous monitoring of the risk environment and an integrated evaluation of risks and their interdependencies.endprint

例12：A wellestablished risk governance and ownership structure ensures oversight of， and accountability for， the effective management of risk at Group， regional， customer group and operating entity levels.

例13：Operational risks are inherent in HSBCs business.

企業風險話語中出現判別標記詞、鑒賞標記詞。其中，判別標記詞和鑒賞標記詞使用較多，表達對企業面臨的風險及風險管理各個方面的態度。鑒賞標記詞和判別標記詞又都包含積極和消極評價、顯性和隱性評價。從圖3可以看出，積極評價多于消極評價，顯性評價多于隱性評價。情感標記詞，如例10所示，雖然體現了對風險的反應和心理感受，但是情感意義關注的是評價者的心理感受，缺乏一定的客觀性和說服力，因此使用較少。

如圖3所示，在企業評價所面臨的風險、風險狀況時，運用消極評價，如“heightened risk profile”，“risk is asymmetrical”，“risks are inherent”，等等。在評價企業風險管理政策、風險管理文化、風險評估、風險監控、風險信息溝通時，多運用積極評價， 如“wellestablished risk governance”，“dedicated global risk function”，“highlevel group risk management policy”，“disciplined and constructive culture”，“continuous monitoring of the risk”，等等。可見，企業在承認其面臨各種內外部風險、承認風險“嚴重”和“不對稱”的情況下，通過對企業風險管理、控制的積極性評價，努力創造積極成功的企業風險管理形象。這個傾向符合管理學中的波莉安娜假說（Pollyanna Hypothesis），即不管企業的業績如何，企業年報話語總是傾向于使用積極話語，向

企業、股東和股民傳達一種樂觀、向上的態度。（Hildebrandt & Snyder， 1981）

（4） 概念隱喻

“疾病”隱喻

例14：HSBCs exposure to credit risk is spread over several asset classes， including derivatives， trading assets， loans and advances to customers， loans and advances to banks， and financial investments.

例15： Recent developments relating to avian flu and other pandemic risks have raised considerable interest in the life insurance market.

例14和例15把企業風險看作是疾病。人體是一個有機循環的系統，會有健康和不健康的狀態。疾病有傳播性，對身體危害極大。風險對企業的危害就如同疾病對身體的危害，只有有效治療疾病，才能維持身體系統的平衡，保持健康狀態。疾病是人們所熟悉的事物，“疾病”隱喻把疾病的特征映射到風險中去，使讀者通過疾病給人體帶來的痛苦來感知風險給企業帶來的傷害。

“地圖”隱喻

例16：a risk map of the status of key risk topics， with associated preventive and mitigating actions；

例16把風險管理方針看作是地圖。地圖有導航的作用，能夠幫助陷入迷途的人識別方向，指引前進的道路。企業風險狀況復雜多變，處于各種風險中的企業就如同迷路的人，為了生存、發展、實現目標，需要對風險有清醒、明確的認識，并在相應的向導指引下進行風險控制，有了明確的指引，才能控制風險，提高企業績效。

“戰爭”隱喻

例17：building and implementing systemsbased processes to ensure consistent application of policies， reduce the costs of sustainability risk reviews and capture management information to measure and report on the effect of HSBCs lending and investment activities o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例18：HSBC Holdings market risk management strategy is to reduce exposure to these risks and minimise volatility in reported income， cash flows and distributable reserves.

例17把風險看作是企業的敵人，只有戰勝敵人、控制風險，企業才能發展。例18把風險看作是戰略戰術，戰爭中需要運用戰略戰術，才能抓捕敵人、取得戰斗勝利。企業風險管理需要風控策略，掌握全面信息，才能控制風險、實現業績的增長。

（5）語義韻

積極語義韻endprint

例19：to discuss key risk issues and review the effective implementation of the Groups operational risk management framework.

“risk management”有較為明顯的積極語義趨向，指向積極的語義韻，表示構建、發展和繼續積極的、好的風險管理體系、框架、方法、策略等。

消極語義韻

例20：For example， in order to mitigate the risk of adverse movements in investments， interest rates and inflation， the Trustee of the HSBC Bank （UK） Pension Scheme has continued to implement a programme of initiatives proposed by HSBC.

“risk of”有較為明顯的消極語義趨向，指向消極的語義韻，表示降低、削弱、減少各種不合理的、災難性的、不好的風險所帶來的損失。

2. 中觀層面：話語實踐語境

企業風險話語的本質是企業最高領導者向大眾提供的企業在前一個財政年所應對的風險事件和風險應對的表現。

如表1所示，2007年匯豐控股的總資產為2，354，266美元，總負債為2，218，850美元，負債率高達94%，反映出企業處于較高的風險之中。金融業是巨額資金的集散中心，涉及國民經濟各部門。企業和個人任何經營決策的失誤都可能導致“多米諾骨牌效應”，因此，高風險性和高負債性是金融業的本質特征。匯豐控股是全球規模最大的銀行及金融服務機構之一，企業經營始終處于較高的風險之中，這與微觀層面文本分析中所體現的結果是一致的。企業多使用顯性、消極評價標記詞來描述企業所面臨的風險和風險狀況，對風險可怕性有明確清晰的認知。

如表2所示，匯豐控股集團業務包括個人理財、工商金融業務、企業銀行、資本市場及私人銀行。采用資產赫芬代爾指數可以測量多元化程度。資產赫芬代爾指數即公司各個經營單元的資產與總資產之比的平方和。這一指標介于0和1之間，與經營單元呈正負相關， 即赫芬代爾指數越小，公司多元化程度越高。匯豐控股2007年赫芬代爾指數為0.412，說明公司的資產分布于多個行業，并非集中在某一個行業，不是專業化經營，反映了企業分散風險的決策行為。

3. 宏觀層面：社會語境

本研究所選的語料隱含地體現了企業2007年財政年的風險事件與表現背后的社會經濟和政治環境。2007年的企業年報是在2008年3月發布的。2007年財政年對于匯豐控股來說是承上啟下、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年，正是在2006年匯豐推行進軍全球消費信貸領域的計劃之后，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發生之前。自2003年收購美國消費金融公司Household International以來，匯豐控股一直在積極擴大消費信貸業務。2004年收購百慕大銀行，2005年美國匯豐融資完成收購Metris Companies Inc.，此時匯豐正面臨諸多挑戰。2007年2月，匯豐控股首度發出盈利警告，主席葛霖承認旗下的匯豐融資在策略上出現錯誤。葛霖指出，匯豐融資發展按揭業務，這個并非核心業務，但匯豐控股無意出售匯豐融資。這是匯豐集團成立140年以來首度發出的盈利警告。對于葛霖來說，他需要繼續龐·約翰的信貸擴張之路，同時也需要面對投資人對于機構臃腫的質疑。一年后的他，還將親歷一場金融危機。在那一年，匯豐的全球利潤高達200億美元，而花旗銀行和美洲銀行卻遭到了重創，這一切不得不歸功于匯豐控股對信貸有的放矢、風控到位的管理風格。

五、 評價的社會功能：操控讀者

評價可以用來操控讀者，說服讀者從某一視角來考慮問題。（Thompson & Hunston，2000）Bloomfield（2002）提出的不完全信息披露假說（incomplete revelation hypothesis）指出，管理層在信息披露過程中會改變措辭和文體風格，使有些信息傳遞的語言容易理解，另一些信息傳遞的語言較難理解，從而控制讀者認知。操控并不是語言結構所固有的特性，但是語言體現意識形態，因此語法形式的轉換可以用來實現操控。被動化和名物化是最常使用的用來操控讀者的轉換形式（Trews，1979）。此外，操控的過程其實就是定位的過程。明確表達態度的判別和鑒賞標記詞是規范的、說明性的，屬于“銘刻”（inscription），使得陳述的內容難以被推翻或忽視。MerklDavies和Brennan （2007）指出，管理層在信息披露過程中使用的印象管理策略可以分為隱藏（concealment）和歸因（attribution）兩類。隱藏策略表現為模糊公司的消極表現或強調管理層取得的成就。歸因策略表現為把積極的企業表現歸功于管理者的能力和內部因素，把消極的企業表現歸因于外部因素。因此，企業使用積極鑒賞標記詞來評價企業風險文化、風險框架、風險管理政策等，使用積極判別標記詞來評價企業風險管理、控制、評估、信息溝通等企業風險管理的方方面面（李琳，2016a），使用明確的消極鑒賞標記詞評價風險的多變、難以預測，強調或夸大風險的不可抗力，試圖推卸風險管理失敗的責任，達到影響投資者及其他一切利益相關者的判斷和決策的目的。

非財務信息披露都是有“偏見的”和有“選擇性的”。（MerklDavies & Brennan，2007）“選擇性”指的是在信息披露過程中主觀地減少或增加某些信息，比如有意識地選擇某些語言特征來塑造投資者對企業形象的積極認知。隱喻的使用可以控制思想和行為，企業使用隱喻建構思想、影響認知、幫助交際并影響決策的結果。（Amernic & Craig，2006）通過隱喻，讀者可以了解企業是如何看待、認識其所面臨的風險和所處的風險環境的。風險概念較為抽象，難以直觀把握和理解。使用概念隱喻，把人們熟知的源域要素對應到目標域風險及其組成要素中，或者用較為具體的物體來體驗較為抽象的風險及其組成要素，可以讓讀者對風險有更為深刻、清晰、感性的理解，比如， 把風險看作是疾病，把風險管理框架看作是地圖，把風險管理策略看作戰術戰略，等等（李琳， 2016b）。隱喻的使用可以為投資者提供決策增量信息，從而減少管理層和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Leung et al.， 2015）語義韻體現隱性的或暗藏的態度。這種暗藏意義是隱含在文本字里行間的深層意義，有時甚至是企業不經意地表述下掩蓋的真實態度，由企業憑借自己的語言意識，通過搭配常模和語義韻傳遞。如“risk management”具有積極語義韻，傳遞對評價對象的肯定和贊揚態度。因此，“to discuss key risk issues and review the effective implementation of the Groups operational risk management framework”這一句隱含了管理者對風險管理框架的肯定、認同。管理者并沒有使用褒義色彩明顯的詞語表達贊揚的態度，而是借助于“risk management”的常模，尤其是其積極語義韻傳遞贊揚態度。贊揚態度隱含于節點詞的語義韻中，隱含于文本的字里行間。與之相反，“risk of”具有消極語義韻，傳遞對評價對象的否定和批評態度。endprint

六、 結語

本文以批判話語分析和評價相關理論為基礎，以匯豐控股2007年企業風險話語為語料，分析企業是如何運用話語策略評價風險、表達態度，從而實現對讀者的操控。研究根據Fairclough（2003）的三維分析模型，在文本、話語實踐語境和社會經濟語境之間建立關聯，通過語言特征（包括名物化、被動化、評價標記詞、概念隱喻、語義韻）、話語實現語境特征（包括企業資產負債情況、凈資產波動率和多元化程度），以及大的社會經濟和政治環境來共同考察企業是如何在微觀、中觀和宏觀層面上通過評價來傳遞企業風險觀念的。

研究結果對商務話語研究和教學有一定的啟示作用。批判話語分析在微觀、中觀和宏觀三個層面進行，可以幫助讀者更為全面、透徹地理解企業風險話語的本質以及話語背后所體現的企業價值觀和意識形態，是商務話語研究的有效方法。此外，商務話語有自己的特征和規律，在教學上，應該關注商務環境下的話語策略、話語策略與話語實踐語境的互動以及話語背后的深層次價值取向，更準確地把握商務活動中話語所傳遞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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