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農民孔艷芝的艱難信訪路

高陽+卞瑞鶴

都明白信訪工作尤其是基層信訪工作是黨和政府聯系群眾橋梁與紐帶的意義，都知道“基礎不牢，地動山搖”的含義，然而在基層信訪工作實踐中，信訪工作的開展、信訪人員的效率、信訪效果的質量，是否完全體現了其工作的“意義”和“含義”，是否切實履行了其工作職責的本質要求？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通過深入基層的實地了解才能回答。

8月1日，正值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0周年之際。在汽車廣播里，記者正聆聽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大會上的講話，他說：“人民軍隊必須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始終做人民信賴、人民擁護、人民熱愛的子弟兵……”與此同時，我們也正驅車趕往周口市太康縣清集鎮的路上，因為我們也要去采訪一個與“為人民服務”有關的事情。事情其實不復雜，農民耕地被占，二十年上訪收效甚微，占地者至今依然很自在，被占地者依舊很無奈。

口糧地被占，從此與信訪結緣

太康縣清集鎮不難找，因為鎮子的主干道就是311國道。鎮上與東西向的311國道呈交叉狀的還有一條南北路，名為清芝路，這條路兩旁，從兩年前開始，陸續建起了五六層高的樓房。這些樓房大多被用做商鋪、洗浴中心等。該鎮清集村村民孔艷芝家被侵占的耕地就在這里。

“1990年，我們村進行土地調整，我家共分得耕地4.1畝。1997年，俺村在鎮政府上班的尚立賢等人，莫名其妙帶人來搶我家的地，并毀了將要收割的小麥，而后讓其兒子尚建東在上面建了簡易面粉加工廠。”孔艷芝見到記者，就像見到了“救星”，直接開始講述家里耕地被侵占的經過。從那時起，她和丈夫付永志開始了長達20年的上訪維權之路。

在上訪多年后的一天，周口市信訪局的工作人員無意間對她說起，“你知道你上訪后，鎮政府是如何向我們反饋事情的嗎？鎮政府的言辭是，你們家的耕地在311國道上，因為1997年擴路被占了”。講到這兒，黝黑瘦小的孔艷芝非常無奈：“因為家里耕地被占的事，我先是去鎮里群眾接待辦反映，又去縣信訪局、市信訪局和土地局信訪科，甚至去過省里，一直沒有結果不說，竟不知道耕地被占的理由。”

記者在孔艷芝出示的很厚一沓證明材料中清晰地看到，她家的耕地不僅沒有被所謂的“國道擴路”而占，而且確實是土地承包責任田。家里的耕地被占，相當于斷了口糧，孔艷芝夫妻倆從此開始以打零工和倒賣一些農產品維持生計。同時，鎮里、縣里的信訪部門也成了孔艷芝20年來最常去的地方。

上訪二十載，希望與失望交織

在孔艷芝上訪的日子里，她到縣里上訪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回去吧，我們已把情況反映給你們鎮里了”。起初，孔艷芝每次都是滿懷信心等待鎮里給答復，來解決，結果每次她都是抱著希望而回，等得失望了又去。

事情稍有轉機是在2013年年底，孔艷芝到周口市信訪局反映情況后。2014年5月，她的眼前終于出現了希望的曙光，縣執法大隊派人前來拆除違法建筑，眼看失去多年的耕地就要拿回來了，她很是興奮。出乎意料的是，鎮政府卻以“讓他們自己拆除”為由，支走了縣執法大隊，也熄滅了這縷姍姍來遲的希望之光。執法大隊走了，違法建筑卻沒有被拆除。2015年4月至6月間，同村的李紅領、尚建軍、尚建新、尚守忠等人更加有恃無恐，在無任何理由的情況下，侵占了孔艷芝及其他4戶村民的耕地共12畝，在上面建設樓房。

經過了“一年365天，至少有200天去信訪”的艱難歲月后，4戶村民決定拿起法律的武器狀告侵占耕地者和鎮政府，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從太康縣人民法院到周口市中級人民法院，再到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判決結果一律都是：返還孔艷芝等4戶村民的合法耕地，尚建東、尚建軍等人敗訴，應拆除違法建筑。

各級法院的判決書，雖然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但是尚建東、尚建軍等人還是無動于衷，拒不執行。孔艷芝等4戶村民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根據縣市多份法院判決書顯示，清集鎮政府在處理該事件中，非但不替受害人維護合法權益，反而在土地建設使用證、協議書等方面為另一方制造偽證，甚至干擾和阻礙法院、國土等部門執法。就在今年1月份，清集鎮政府還任性地對這些被各級法院判決為違法建筑的樓房進行了“確權”。讓孔艷芝和其他幾戶村民慶幸的是，這樣近乎荒唐的行為，最終被扶溝縣人民法院以“程序違法、證據不足”而判決撤銷。不過，據說屢屢敗訴的鎮政府，接下來還有“意外”舉措。

信訪無小事，不能只說不行動

證據確鑿，事實清楚。記者隨即到清集鎮政府了解情況。據一位負責人介紹，他們知道孔艷芝家的事，現在也正在研究解決方案。記者又趕赴太康縣信訪局和國土局，這些部門的相關工作人員也知道孔艷芝的事，然而回答卻是：“事情很多年了，我們該轉辦的轉辦了，該交辦的交辦了。鎮政府不拆，尚家兄弟不執行，我們也沒什么辦法。”

由于時間原因，記者沒有去周口市信訪局了解情況，想必就是去了，他們的回答也和縣信訪局差不多。但是，有個事實不可掩蓋，這個事實就是孔艷芝及同村其他村民的耕地被占之事各級信訪部門都知道，也都了解實情。

在回程的路上，記者一行討論良久。信訪工作確實像他們的工作人員所說，每天遇到的事情各種各樣，有復雜的，有簡單的，有些事真是管不了。然而，再想想一無權勢背景，二無金錢資源的普通農民，他們生活在最基層，進行著最根本的勞動，遇到了問題和不公，除了到信訪部門或是去法院反映問題以求討回公道外，還有其他辦法嗎？答案顯而易見。

客觀講，在孔艷芝上訪的20年間，不能說沒有一點效果，不能說沒有一點反應。只是這些效果和反應太微不足道，以至于和孔艷芝一家及其他幾戶村民的損失相比，可以忽略不計。

信訪工作的職責，《信訪條例》上寫得清清楚楚，絕不僅僅是“我們對來訪案件都會登記，并轉辦、交辦、督辦”那么輕松和簡單。對于群眾的合理訴求，無論事情大小，都是為人民解憂、為人民服務。而如何解憂和服務？只說不行動是不行的。

如今的孔艷芝，已從30多歲時的美好年華走到了50多歲兩鬢漸白的年紀，用她的話說：“開始上訪時，女兒還是娃娃，現在已經20多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不知道，孔艷芝的上訪之路還要走多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