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古代法律樣式

李玉霞　王煒

摘 要 作為區分法系重要標準的法律樣式，是法律價值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古代的法律樣式隨著歷史的不斷變遷，經歷了從判例法過渡到成文法，進而發展為混合法的變遷。這不僅表現出法律樣式的發展軌跡或者規律，也呈現出各法律樣式（特別是混合法）的特點。本文試圖從法律形式的角度，通過對中國各朝代法律形式的種類、內容以及數量等方面進行比較分析，以論證中國古代法律樣式的確切表現形式。

關鍵詞 法律樣式 法律形式 成文法 判例法 混合法

作者簡介：李玉霞，哈爾濱商業大學法學院，研究方向：憲法與行政法；王煒，哈爾濱商業大學法學院，研究方向：知識產權法。

中圖分類號：D90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9.004

法律樣式作為法律文化的宏觀表現形式，一方面蘊藏與反映著法律價值——“法統”這一深層文化，另一方面由靜態的法律形式與動態的立法和司法活動來得以區分與界定。世界范圍內的各國學者在討論法系的理論分類時，都免不了在法律形式上尋找分類的具體證據。即法律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法律樣式，而法律樣式又是區分法系的重要因素之一。要準確了解法律樣式的表現形式或者其形成的歷史背景就需要把法律形式作為重要突破口。法律形式不同于法律樣式。法律樣式不僅表現為法律存在的各種外在宏觀結構或形式，亦表現為法律實踐中的各基本適用方法或步驟程序等。法律形式 ，也稱為法的形式，是指歷代制定和實施的各種法律規范的外在表現形式。

自李悝的《法經》問世，商鞅改法為律，各封建王朝都有彰顯各自特點的成文法典，其與判例制度共同作用形成一個完整的法制體系。具體看來，中國古代的法律形式不僅有成文的法典法規，如律令格式等；也有著名的廷行事和春秋決獄等判例制度。正是不同層次的法律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中國法律樣式的基礎。要說明中國古代法律樣式的確切表現形式，需具體到中國歷史各朝代的法律形式中。

夏商時代有刑、典、訓、誓、誥、告、命、禮、彝等法律形式。 其中，“刑”為主要的法律形式。《左傳·昭公六年》記載“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禹刑”與“湯刑”可能為夏商時代刑事“法規”的總稱，但此“法規”可能并不同于成文法中的法條。《左傳·昭公七年》記載：“夏后氏之王天下也，則五刑之屬三千，殷周于夏，有所損益。”從數量上看，“三千”即使為虛指，也體現出“法規”之多。而鑒于當時的社會背景與法律文化，不可能制定出包含數量巨大且結構復雜的罪名體系來，且考慮到成文法的發展歷程 ，此“三千”之“法規”可能指夏朝的以死刑或肉刑處罰犯罪的案例。此時的審判雖在法律依據上具有判例法的特點，即符合判例法靜態的表現形式與部分立法 上的要求，但因為當時的大部分立法、司法活動是通過占卜的宗教儀式來完成的，不具有判例法在動態上以事實識別為中心的特點，且不存在諸如演繹推理等多種客觀法律推理并存的樣態，更沒有公正嚴格的程序來作為保障，故夏商時代的法律樣式姑且可以稱為判例法的前期狀態——任意法或者習慣法樣式。

西周最重要的法律形式是“禮”與“刑”。其中，“禮”是通過“周公制禮”將國家及社會生活中自然形成的習慣法上升為法規而成。“刑”主要是對違禮行為的懲罰。其它法律形式還包括誓、誥、命和令等。西周在法律形式的編纂上是“以刑統例”，即在五種刑罰后分別附上一系列既有判例，其一方面得益于商代某些基本的法律原則與大量既存判例，另一方面得益于宗法貴族政體的確立與發展。正因為“以刑統例”的法律樣式，加上當時“議事以制， 不為刑辟” 的制度，使得西周乃至春秋的法律樣式都有著判例法的特點。

戰國時期，李悝制定的《法經》問世，意味著成文法的確立。秦國既有秦律18種，亦有什伍告奸之令、燔詩書之令等。齊國制定了《守法》《庫法》等13篇，趙國制定了《國律》，楚國制定了《雞次之典》，魏國制定了《大府之憲》等。不難看出，戰國時期，各國的法律樣式為律、令等成文法為主。戰國時期的成文法最為典型，但出現的成文法都是在各個小國之范圍內有效，其并不具有全國范圍內的權威。秦的法律形式包括律、令、程、式、課、法律問答以及廷行事等。其中，秦朝的“律”有著六律的內在邏輯架構，是一部綜合的律典。而至于“令”，不僅有涉及國家管理制度的“變法令”、“分戶令”等，還有涉及農業生產的“實田令”、“墾令”等。隨著宗法貴族政體被集權式官僚政體所取代，即使秦律有“諸產皆有法式”的規定，在實踐中成文法仍面臨諸多問題，而廷行事的出現彌補著成文法的不足。秦朝的法律樣式已然不如戰國時代的“純凈”了，其是在以成文法為主體的基礎上輔之以判例法，展現出成文法向混合法轉變的態勢。

因受到戰國以及秦朝推崇成文法的影響以及“依法治國”思想的發展，自西漢至清末的各王朝都很重視成文法的作用，而判例法則居于補充地位。從當時的國家“大法”、“常法”和“權制”之法的多效力層次法律形式的角度，或從武樹臣老師所說的穩定的法律規范、半穩的法律規范，以及非穩定的法律規范的三種法律規范的分類 來看，自西漢的中國封建社會的法律形式不僅包括成文法，還包含判例的法律形式，呈現出混合法的特征。以下從西漢到清末法律形式的類別與其數量上分別進行闡述。

從法律形式的類型上看，漢朝以后的封建社會的法律形式不僅包括成文法還包括判例法。從法律樣式的分類上看，漢朝有律、令、比、詔等；魏晉南北朝的典、律、令、詔、科、式、故事、律注等法律形式；唐朝有律、令、格、式、格后敕等；而宋朝有律、令、格、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