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里比阿權力制衡思想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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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波里比阿是古希臘化時代著名的歷史學家。在其用畢生精力寫成的《歷史》著作中，他提出混合政體是最好的政治安排。其混合整體理論是以羅馬政體為載體，并闡釋了羅馬政體中三種主要力量的平衡與制約關系。波里比阿第一次明確提出了三種國家權力機構之間相互制衡的思想。這為近代分權與制衡理論的形成奠定了思想基礎。

關鍵詞：波里比阿；混合政體；分權；制衡

權力是人類政治生活中永恒的主題。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中，權力制衡思想的萌芽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臘著名哲學家柏拉圖的混合政體思想。波里比阿在繼承前人成果的基礎上，第一次明確提出了具有權力制衡思想的混合政體理論。這種思想為近代分權與制衡理論的形成奠定了思想基礎。

一、波里比阿權力制衡思想的內涵界定

古羅馬的波里比阿繼承了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等混合政體的思想，他通過對羅馬和希臘城邦的比較研究認為，希臘城邦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的根本原因是其只采用了一種純粹的政體形式，而任何純粹的政體都必然有一個生長和滅亡的過程——從軍事專制制度開始，經過王政（君主政體）、僭主政體、貴族政體、寡頭政體，發展到民主政體，最后蛻變為暴民政體而衰亡。而單一政體的缺點就在于它的不穩定，即其容易蛻變為自己的反面，如民主制度蛻變為暴民統治。相反，羅馬不斷走向強盛的根本原因在于羅馬共和國采取了一種混合政體的形式，即將三種正常政體——君主制、貴族制和民主制的特點集中在一起，使各種政治要素融合為一種和諧、平衡狀態的政體。由于此政體融合了每一種政體的長處，且每一種原則都不完全占據支配地位，因此它也就能夠避免單一政體出現的負面影響。從某種意義上說，羅馬成功的原因在于它的政體既不是君主制，也不是貴族制，更不是平民制， 而是三種政體相結合的混合政體。正如波里比阿所說 ，這種權力的組合構成了 “一個聯合體 ，它強大的力量足以應付任何危機 ，所以沒有一種形式的政體能勝過它”①。

波里比阿認為，羅馬共和國的政體混合了君主制、貴族制和民主制三個方面的因素，即把權力分為三個部分：人民（或人民大會）、元老院和執政官。羅馬統治機構的真正秘密在于這樣一個事實，即三種力量相互牽制，從而防止了自發的衰敗傾向，而如果任何一種力量過于強大，衰敗現象就會發生。這種混合政體適當地調和了君主、人民與元老院的權力，使三個部分分別掌握著重要的、但又不是全部的權力，他們可以相互支持和協助，也可以相互制約對方。波里比阿曾經比較詳細地敘述了三個機構各自的權限，重點描述了它們之間相互制約的關系。對比亞里士多德 “原初狀態 ”的三權，波里比阿第一次明確地提出了三種國家權力機構之間相互制衡的思想，認為三權不是彼此孤立的，三種因素之中沒有任何一方在缺少其它兩方時可以有所作為。正是人民大會、元老院和執政官三種權力的相互配合、相互制約，才維持了政體的平衡。“任何越權的行為都必然會被制止，而且每個部門自始就得擔心受到其它部門的干涉……”②正是通過制約與合作，才保證了一個均衡、穩定的國家結構。羅馬政體正是由于其相互制約或者說相互作用的原則，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保持了一種平衡的狀態，從而使這一政體顯示出了極其強大的活力。

二、波里比阿權力制衡思想的形成原因

波里比阿權力制衡思想的形成有諸多原因，一方面古希臘的政治思想為其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基礎，另一方面也離不開他一生的政治生涯經歷對他思想形成的影響。

（一） 對古希臘政治思想的借鑒

由于權力的先天腐蝕性和人性中惡的成分的存在，無論以何種方式產生的統治者，在掌握和行使政治權力以后，都完全有失去控制、以一己的私欲損害他人乃至整個社會的可能，因此對權力的控制非常必要，它構成了人類社會政治發展的核心。古希臘的先哲們提出了混合政體思想，目的就是為了通過力量的均勢來達到和諧，或者說通過具有不同傾向的各種原則相結合的方式來達到和諧。而根據這種方式，各種傾向將起到相互制約的作用，并因為有了對立的政治力量而形成穩定的局面 。

權力制衡思想的萌芽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的哲學家柏拉圖。他通過對斯巴達和雅典兩個政體形式的分析認為，由于斯巴達是實行壓倒一切的軍事化體制，其會伴隨著君主或者僭主政體的專制權力而衰亡。而雅典城邦由于實行直接的民主政體，則會因過分的自由而使其毀滅。兩個城邦的興衰史說明：如果兩個城邦能保持原有的節制，使權力同智慧相結合或自由同守法相結合，那么就可以保持兩者的繁榮狀況。于是柏拉圖得出了構成一個良好國家所必須遵循的原則：君主制原則，即服從法律明智而強有力的統治原則；民主政體原則，即群眾分享自由和權力的原則，從而形成一種君主制與民主制的混合政體。以美格尼西亞為例，那里的公民們按照其財產的多少被區分為四個等級，每個等級的人選舉同等數目的代表組成城邦的立法機構──公民大會。一般而言，根據財富劃分的四個等級中，財產最多的等級人數最少，而財產最少的等級人數最多。于是，每個等級選出同樣數目的代表就意味著這種選舉制度充分考慮到了兩個方面的原則：“財富和公民的平等權利，是兩者的一種平衡”。而他也明確指出，美格尼西亞的選舉制度“應該是君主制和民主制的平衡……”③。

亞里士多德在繼承柏拉圖混合政體思想的基礎上，進一步指出混合政體的兩層含義：首先，混合政體是指不同階級（部分）通過參與城邦政治，其利益都能在城邦政治結構中得到體現并得到某種程度的滿足。這里的混合政體是指社會各階級、階層的力量在政府中的混合，而這種混合的目的是使城邦實際存在的各種階級的力量能夠達到平衡，從而減少政治沖突，保證城邦的和諧生活。亞里士多德指出，在一切城邦中，所有公民可以分為三個部分（階級）──極富、極貧和兩者之間的中產階級。而“就一個城邦各種萬分的自然配合說，惟有以中產階級為基礎才能組成最好的政體”。按照亞里士多德的說法，最好國家的社會基礎是由既非極富又非極窮的人所構成的龐大的中產階級；其次，混合政體即不同的政治機構中不同的政治原則的混合。亞里士多德認為，當某個階級獨自掌握全部權力時，其會遠離“中庸之道”而成為惡劣政體。因此，他把城邦的政治機構明確地劃分為三個部分，認為一切政體都有三個要素，如果三個要素（部門）都有良好的組織，那么整個政體也將是一個健全的機構。而這三個要素分別為：議事機能、行政機能、審判（司法）機能。于是，亞里士多德把一切政體都分為行政機能、議事機能、審判（司法）機能三部分。但這僅是現代三權的萌芽狀態，其行政機能、議事機能、審判（司法）機能不能等同于現代的行政權、立法權、司法權。在三要素合成為一個政體組織的方式上，他說：“我們也必須考慮到三項（議事、行政、司法）權力結構的各種組織形式，在合成為一個政體時，可能有哪些搭配方式，不同的配合可使各種政體成為互相參雜的政體。”對于三個機構的配合方式，他用實例加以說明：“這里可以是，議事機構和執政人員的選舉制度按照寡頭原則來安排，而司法 （審判）組織卻根據賢良原則，或司法和議事團體依據寡頭原則，而官吏選任按照賢良原則來安排，也可能是其他各種方式的搭配，使一種政體混合著不一致的因素，做出內容相異而同為參雜性質的若干混合政體”④。endprint

同時，亞里士多德也提出了三權配合的問題，即在三個機構里采用不同的政治原則。其混合政體的關鍵在于求得三種機構的權力平衡，以符合各個城邦建政的需要。其混合政體強調的是：這種理想的城邦是以法律為最高的政治原則，其政治權力的分配和政治機構的設置兼顧到社會各階級與階層的利益，涵蓋了混合政體的兩層含義。“前者意味著不能讓某一個階級獨自掌握全部的政權，后者則意味著不能把全部的權力集中到某一個單獨的政府機構手里。”⑤這里的混合政體實際上反映了權力的制約與平衡原則。此理論在西方政治傳統中具有重要意義， 是波里比阿權力制衡思想的雛形。

（二）政治生涯的影響

波里比阿大約出生在公元前201年，他的故鄉是麥加羅城。麥加羅城位于伯羅奔尼撒半島的中心地帶，是構成亞加亞同盟的主要希臘城邦之一。公元前250年之后隨著同盟不斷擴張，亞加亞同盟已經成為希臘半島上主要的力量。他的父親萊克爾塔斯切是亞加亞同盟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

波里比阿的一生也是與政治密不可分的，這也影響到他后來的寫作。波里比阿出生在貴族家庭，作為一名政治家的兒子，從小他就受到了政治教育熏陶。年輕的時候他曾經因為護送亞加亞同盟著名領袖費羅波曼的骨灰而授予榮譽。約公元前170年，他被同盟選為出訪托勒密埃及的大使之一。約公元前170年他被選為亞加亞同盟的騎兵長官。可以說年輕時的他在政治生涯上是顯赫的。

公元前168年是波里比阿政治生涯轉折的開始，盡管他被掠為人質，但是他是幸運的。他結識了羅馬顯貴年輕的西庇阿，并與之建立起深厚的友誼關系。作為一名杰出的政治家兼歷史學家，他的出色才華得到羅馬上層的賞識，因此在羅馬受到禮遇。由于與西庇阿家族的密切關系，波里比阿與其他人質的待遇是不一樣的，除了可以有自己奴隸伴隨外，他還可以打獵。這期間，在羅馬他開始了《歷史》的寫作。

波里比阿所受到的特殊待遇為其寫作提供了有利條件。首先他可以方便地接觸到許多重要的文獻資料，包括羅馬的檔案以及被沒收的安提柯國王的圖書館。這為波里比阿提供了許多關于羅馬政治制度的檔案資料。其次，由于波里比阿本身出色的政治與軍事才能，在羅馬他受到上層重視，經常接觸羅馬重要的政治人物。在與羅馬上層社會的不斷接觸中，波里比阿更能深刻地理解羅馬共和國時期的政治制度，這為他研究國家政體提供了實踐幫助。

縱觀波里比阿的政治生涯，一方面他熟諳希臘城邦事務，在他身上有著深厚的希臘政治傳統積淀。另一方面他在羅馬親身參與政務，親自體驗到羅馬新型政體模式下的國家生活。通過參與羅馬的征服活動，他進一步見識到羅馬高效的政體運行機制以及強大的軍事力量。這些豐富的實踐經驗為他明確提出權力制衡理論奠定了重要基礎。

三、波里比阿權力制衡思想的歷史意義

波里比阿的權力制衡思想對西方政治制度產生了積極意義。一方面他的思想影響了文藝復興與啟蒙時代的思想家與政治家，另一方面他的思想對于美國等西方近代政治體制的產生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基礎。

波里比阿的權力制衡思想在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時代都不同程度的被繼承與研究。波里比阿從羅馬共和制度中提煉和總結的分權和制約平衡的原則，后來又經過西塞羅的有力闡發，成為西方政治傳統的重要組成部分，中世紀思想家大都接受了混合政體為理想政體的原則，文藝復興時代的思想家馬基雅維利及多數人文主義者都接受了混合政體的模式。值得注意的是波里比阿的混合政體理論與近代那種立法、行政和司法權分離的概念是有區別的，但是兩者又有共性，“兩者主張的國家權力機構都是不把統治權力集中于某一原則中心，而是分配給國家的各個構成部分”⑥。

在啟蒙運動時代，波里比阿混合政體理論特別是關于權力的偉衡原則影響了近代的思想家比如洛克，孟德斯鴻等。“光榮革命后，洛克發展了波里比阿的思想，闡述了一套近代型的分權學說。它在世紀被法國思想家孟德斯塢進一步發展為三權分立互相制衡的學說，成為近代資本主義民主國家普遍采納的憲法原則。”英國思想家約翰·洛克在社會契約論的基礎上，闡釋了分權理論。他提出立法權、行政權和對外權的分離。法國的孟德斯塢在吸收前人的基礎上提出形成了完整的三權分立學說，將立法、行政和司法分離。三權分立學說是波里比阿混合政體的繼續發展。孟德斯鴻的進步在于他在混合政體中各階層權力制約的基礎上，上升為“政治權力各組織機構在法律上的分立與制衡”孟德斯塢在吸收波里比阿關于混合政體學說的基礎上，進一步探索在法治基礎上的國家制度。洛克與孟德斯鳩的政治理論為近代西方政治體制的發展提供了思想基礎。

波里比阿具有權力制衡思想的混合政體理論不但對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時代的思想家與理論家產生了影響，而且影響了美國國家制度的創波里比阿權力制衡思想探究

立。美國的開國元勛在創建美國國家制度時也吸納了混合政體思想的有益元素。“混合政體的提出者，一般歸功于波里比阿，近代混合政體的復活也主要基于波里比阿的卓越貢獻。”混合政體在實踐中的應用就是美國建立的共和國制度。沃爾班克說，“自二戰后，明顯的出現了對波里比阿的研究興趣，這與當代力量的崛起以及美國力量的增長是分不開的”。

波里比阿認同限制的與分開的權力，強調在君主制，貴族制與民主制之間的一種平衡。其實這是提供了經典的“共和政府”的形式。美國《獨立宣言》起草人與建國之父之一約翰·亞當斯認為美國政府制度的形成與一位希臘歷史學家關系密切，那就是波里比阿，“我想集合我所有的評價與論證一位哲學家，政治家與歷史學家，他對人與社會有著最廣泛的視角，他的特點應該得到保留，他的作品應該得到構建美國制度的人的沉思，無可爭議的，所有這些特點的集合就是波里比阿，由愛德華·斯佩爾曼翻譯的第六卷中說，‘這是習慣的，那些公然承認這個主題的人，建立三種類型的政府—王權制，貴族制，民主制……最好的政體是三種的聯合。這不但是有理由的，而月也有實踐。”⑦可見，波里比阿的混合政體對美國形成三權分立的國家制度形成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基礎。

[注釋]

①米諾斯.當代學術入門政治學[ 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 1998： 22

②任炳湘.世界史資料叢刊·羅馬史共和國時期（上） [Z].北京：生活·新知·讀書三聯書店， 1957： 53

③唐士其.西方政治思想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

④⑤亞里士多德.政治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 1997.

⑥涅爾謝相茨著，《古希臘政治學說》，蔡拓譯，中國城市出版社，1991年版.

⑦Gilbert Chianrd.”Polybius and the American Constitution”，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the Ideas.Vol.1.No.1.1940.

[參考文獻]

[1]唐士其.西方政治思想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

[2]亞里士多德.政治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

[3]米諾斯.當代學術入門政治學[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

[4]任炳湘.世界史資料叢刊·羅馬史共和國時期（上）[Z].北京：生活·新知·讀書三聯書店，1957.

[5]叢日云.西方政治思想史：第2卷[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

[6]喬治·霍蘭·薩拜因.政治學說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7]叢日云.西方政治文化傳統[M].大連：大連出版社，2002.

[8]Gilbert Chianrd.”Polybius and the American Constitution”，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the Ideas.Vol.1.No.1.1940.

基金項目 華僑大學研究生科研創新能力培育項目政治學學科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511312903）。

（作者單位：華僑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福建 泉州 36202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