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媛
摘 要 蘇軾、辛棄疾是宋代詞史上的兩大代表人物,因蘇、辛二人在思想、經歷等多方面都有相似之處,且為豪放詞的創作都作出了卓越貢獻,人們將蘇、辛并稱為豪放詞人,其實二人的詞風相似之中又各有特色。賞析蘇軾和辛棄疾的詞作,進而分析各自的社會背景、人生經歷及個人性格特點,探析蘇曠辛豪的詞風差異。
關鍵詞 蘇軾 辛棄疾 詞風 差異
中圖分類號:I207.2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00/j.cnki.kjdkx.2017.08.071
On Su Shi and Xin Qiji
ZHANG Yuan
(Hohhot Vocational College, Hohhot, Inner Mongolia 010051)
Abstract Su Shi and Xin Qiji, as the two major representatives of Songci, shared a lot in their thoughts, life experiences and outstanding contribution for their bold and unconstrained words though with individual characteristics as well. By appreciating the words of Su Shi and Xin Qiji, and then analyzing their social background, life experiences and personal characteristics, the differences of style between Su Shi and Xin Qiji are explored.
Keywords Su Shi; Xin Qiji; style of Ci; differences
歷代絕大多數詞論家都把蘇辛并稱,因蘇辛的詞作將宋詞從陰柔細膩的秀延伸到陽剛奔放的美,二人都作出了卓越貢獻,拓寬了詞的抒情領域,更融入了理性成分,徹底對詞的發展進行了革新、開拓。而二人之詞又異曲同工,僅以“豪放”一詞概括顯然是欠妥的,清末王國維說:“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明確指出其風格差異,且此觀點受到詞學界普遍認同。若要明白評語內涵,首先要了解“曠”和“豪”的含義。《辭源》中解釋為:“曠,明也。”[2]明而擴大,引申為空闊也,空闊而物少,引申為空缺。可見“曠”有予人明亮、明朗,使人豁達,啟人智慧,又有清超、灑脫、空靈之韻味。所謂胸中具有道理,眼底自無障礙的曠達。《說文解字》中解釋:“豪,豪豕鬣如筆管者,出南郡。”[3]豪最初指豪豬脊背上長而尖硬的毛,有高、豎直,向上的意思,引申為形容詞豪放、豪壯,名詞豪杰,而豪杰指有才智超于常人、扶危濟困的俠士,或者有豪壯、豪爽風骨的人,其中包含了慷慨激昂、叱咤風云的意寓。
1 比較《念奴嬌》和《永遇樂》,看蘇辛曠豪本色
以兩首懷古詠史詞為例,從蘇辛的作品看詞風的差異,兩首同都是面對壯麗河山緬懷英雄,懷古傷今,但表現的情愫、風格卻大不相同。
1.1 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賞析
東坡面對黃州赤壁,波瀾壯闊的長江氣勢雄渾向東奔涌,“亂石穿空,驚濤拍岸”[4]看到眼前浪花千萬朵,心中無限感慨,多少三國英雄人物盡顯風流,其中少年得志的周瑜形象愈漸清晰,年輕優雅,春風得意,躊躇滿志。佳人相佐,從容作戰,戰法出奇制勝。詞人定神回到現實,英雄早已作古,詞人幾經仕途坎坷頭發早早斑白,罪貶居黃州。
面對傳說中三國時的赤壁古戰場赤壁磯,想到三國周瑜的年輕有為,詞人如何寄寓這滿腹郁悶呢?昔日倜儻的周瑜不也被歷史長河湮沒,詞人又能在無情歲月之中留下什么呢?筆鋒一轉,將個人的愁思散化開融入江月,將渺小的個體放到無限廣闊的宇宙,短暫的瞬間對于無限的永恒又算得了什么呢,面對人生失意、仕途的打擊,東坡將適時地將自身情感融入廣闊的自然、滾滾的歷史長河之中,苦悶、失落瞬間淡化了,一種卓然超俗的曠達灑脫情致飄然而出。
1.2 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賞析
稼軒的《永遇樂》開篇即“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橫掃萬古的英雄氣概躍然紙上,現在的南宋再也找不到孫仲謀、劉裕那樣的英雄了,昔日繁華熱鬧都已消逝,留下的是詞人無盡的思念,“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同寫古代英雄事業,在蘇東坡的筆下個體被歷史長河湮沒了,引出了渺小、傷懷、難成功業鳴不平。稼軒筆下卻是一種悲憤的激情,一種苦苦找尋卻難逢明君的悲慨愴然。
下片以元嘉帝北伐敗歸,對比霍去病大敗匈奴而凱旋,暗示當前南宋局勢令人擔憂。“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寫當年北魏的太子行宮正在迎神做社,香火興隆。“四十三年”六句以當年的烽火和今日祠祭的鼓樂相比,指出南宋往日的昂揚戰斗精神已經所存無幾,收復失地的事業是否能成功,讓人著實擔憂,但一片愛國心、焦慮情清晰可見。最后一句“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詞人以廉頗自比,告訴世人老當益壯,報國之心不可辱,盡管露出懷才不遇的情緒,卻無一絲放棄、自解的思想,英雄、豪情相得益彰。
1.3 比較兩首詠史詞
兩首懷古詠史詞,蘇辛二人皆有懷古寓今,抒發個人的不得志。東坡將失意散化流逝了,稼軒將悲憤聚集噴發出來。蘇軾將烏臺詩案的打擊、貶居黃州的苦難在“談笑間”弱化了,恰如楊花點點,終須歸為塵土、流水,往事只能回憶,不如寄情山水還有些安慰。稼軒在追憶歷史英雄、抒發愛國激情時,想到南宋國運每況日下、自身年邁歸鄉,今昔對比中,無奈和悲憤如一江春水蓄勢向東奔涌,不可遏制。
誠如繆鉞先生在《詩詞散論·論李義山詩》中所說的:“然而為深于哀樂,而又有兩種殊異之方式,一為入而能出,一為往而不返。”[5]此話雖是用于論詩,筆者認為用于品評蘇辛之詞也很妥當。東坡可用情“入而能出”,從精神上超脫,將一己的不平融入無限廣闊的時空中,誰見融化消逝了,故詞風曠而豁然,稼軒用“情往而不返”,無法解脫,故情意氣勢雄渾,噴薄而出。endprint
2 探析蘇曠辛豪的成因
蘇辛二人同為積極入世者,受儒學影響極深,也都學習老莊、喜淵明李白。在逆境中堅持操守,入世后奮力有用世之志。辛棄疾在詞文創作中繼承了蘇軾的“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的創作風格,以詞抒懷言志,擴大了詞的涉獵范圍,提高了詞的地位。如此二人在詞風上是有一定承接關系的,而生活的時代、創作背景各異,又影響到其詞作風格。
2.1 不同的人生際遇
首先,蘇軾生活的北宋期間,雖然沒有大的戰亂,但國內階級矛盾尖銳,地主集團內部也存在大的分歧。經歷了王安石變法、新舊黨爭的蘇軾,因政見不同,佞臣誣陷動輒得咎,幾度被貶一再受到排斥打擊,一生仕途坎坷,卻始終勤于政事,心系天下百姓。
不惑之年,遭遇“烏臺詩案”,身陷囹圄。面對牽強的指控,政治打擊,蘇軾在身體和精神都受到巨大折磨,后舉家被迫遷至黃州,從衣食無憂到經濟困頓,身體虛弱,內心痛苦矛盾。而面對世事無常,蘇軾總能找到慰藉心靈的辦法。現實的坎坷和本性的樂觀讓蘇軾在仕途上更加成熟,詞作中即使寫到此段難以回首的經歷,蘇軾也更多地表現出曠達和灑脫,將個人的坎坷放入無限大的宇宙中,曠達的情懷讓蘇軾在困境中始終保持樂觀主義信念。
其次,辛棄疾是時事造就的英雄。出生在金人統治區,以收復失地為一生追求。21歲,聚眾2000人歸南宋義軍,次年俘獲叛將張安國獻之建康,震驚南宋朝野。 26歲上奏《美芹十論》,31歲進《九議》,從經濟政治、戰略部署等多方面謀復興大計,懇切翔實。一生重氣節,理想是“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然而南宋朝廷卻一度茍且,身為“歸正人”的稼軒受到歧視,很難一展宏圖。積極抗金收復失地的思想本就與茍且偷生的政治環境格格不入,再加上他傲然不屈的剛直獨立性格,更多了嫉恨和排擠。
稼軒66歲,正值韓侂胄執政期間,雖被起用為浙東安撫使,后擔任鎮江知府,戍守江防要地京口,但實際上朝廷只是利用辛棄疾主戰派的身份作為幌子穩定政局。辛棄疾一方面積極布置軍事進攻的準備,另一方面也清楚地意識到政治斗爭的險惡,自身處境孤危。歷史的錯位,將本來用以建功殺敵的才略來建立了詞史上的豐碑,雄壯激烈,豪闊、剛健構成了稼軒的詞作風格。
2.2 相異的性格因素
陳毅曾在《吾讀》一詩中說:“東坡胸次廣,稼軒力萬均”。這一評論是很中肯的。歸根結底,二人性情不同使詞作風格有極大差異。風格的形成既取決于先天素質,也有后天修養的影響。
蘇軾剛強、樂觀、順境則喜,逆境不悲,坦誠中不失原則。幼時熟讀儒家經典,漢代范滂是他心中的榜樣,后接觸并學習道、佛家思想,有以天下為己任的壯志,也有激情山林的情懷。深厚而文學修養和高超的創作才能,讓蘇軾初入仕途便小有名氣,而一生中卻屢遭政治打擊的, 這使他在仕途順意時以儒家“修身齊家治天下”的思想激勵自己,建功立業,而身處困境時,以佛學思想的避世無爭來慰藉自己,以道家的無為清凈進行心理療傷。故而,蘇詞一改前人的“淺斟低唱”,而充分表現士大夫的高昂曠達。
辛棄疾是有才華有膽略有雄心,一直有著英雄夢的詞人。范開在《稼軒詞序》中說:“公一世之豪,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辛棄疾可以算得上一世英豪,是人們常說的器大聲閎,志存高遠者。黃干在《與稼軒侍郎書》的信中說辛棄疾的氣質是“果毅之資,剛大之氣,真一世之雄也”。[6]高度贊揚了辛棄疾的果敢大氣,稱其為有出將入相之資的英雄人物。
3 結束語
蘇辛詞風的差異與其各自的社會背景、人生經歷及個人性格差都有關系。陳廷焯《白雨齋詞話》云:“蘇辛并稱,倆人絕不相似。魄力之大,蘇不如辛;氣體之高,辛不逮蘇遠矣。”[7]這一評說是很中肯的。周濟在《介存齋論詞雜著》中說:“世以蘇、辛并稱。蘇之自在處,辛偶能到之;辛之當行處,蘇必不能到;二公之詞不可同日而也。”[8]雅士與英雄之詞的區別,讓同為懷古詞作有了不同的色彩。東坡作詞不事工巧,崇尚自然,似不經意間偶得,又似胸中自然流出,無雕鏤之筆,有款款深情。稼軒的詞作是以熾熱的愛國熱情鑄成,經過精致的錘煉,跌宕奔涌又蘊籍深婉,表現手法騰挪雄猛,縱橫多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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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劉揚忠.唐宋詞流派史[M].福建: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
[6] (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M].上海:沙國內還古籍出版社,2009.
[7] (清)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