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媚
[摘要]在《西游記》中的女神、女人和女妖等女性角色當中,作者重點塑造的是介于人、神之間的女妖形象。本文主要探討的是她們在作品中的形象特征以及其獨特的思想價值。
[關鍵詞]女妖;特征;價值
[中圖分類號]1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918(2016)20-0186-02
妖是一切反常怪異事物的名稱。《左傳·宣公十五年》云:“地反物為妖。”所謂“女妖”是作為人類的女性和作為異物而存在的精怪糅合的結果。《西游記》中重點塑造的女妖主要的有九位,分別是白骨夫人、蝎子精、白面狐貍、玉面狐貍、鐵扇公主、杏仙、蜘蛛精、老鼠精、玉兔精。單從這些女妖的名字上看,她們既保留了原來的物性特征,又可見出女妖之間有著物種的差異;但是同為女妖,她們之間又存在許多共同之處。
一、女妖形象的特征分析
雖然女妖與女神、凡女迥異,但是這些女妖之間又存在著許多共性。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變幻性與迷惑性
“不妖其身,必妖與人。”《西游記》中的女妖法術高強,善于變幻化身,然而她們的變幻都有其目的性——迷惑人,然而對于不同的女妖而言,她們之間的變幻性和迷惑性又有著差異。如白骨夫人善于謀劃。她為吃唐僧肉變幻了三次:第一次變為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第二次變作一位女兒被人打死的弱婦,第三次變作一位誦佛經的老先生。這三次變化唐僧都上當受騙,幾近喪命。對比這三次變化可得知:白骨夫人的變幻正是抓住了唐僧的弱點,一是抓住了唐僧對眾生的憐憫慈悲之心,二是抓住了唐僧對佛法的敬畏親近之心。白骨夫人這三次變幻都成功迷惑了唐僧,若不是悟空識破其詭計,唐僧早已命喪黃泉。在《西游記》中,白面狐貍的智慧雖不如白骨夫人,她主要是變化為美女迷惑男性。但其美色帶來的禍害卻遠非白骨夫人能及。首先,她禍及人間。比丘國國君被她“弄得精神瘦倦,身體虺贏,飲食少進,命在須臾”(第七十八回),要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孩子的心肝做藥引方可治國王的病,可見白面狐貍禍國殃民之嚴重。其次,連仙界下凡的白鹿精也被她的美色迷倒。白面狐貍死在白鹿面前時,那鹿還“點頭晃腦,伸著嘴,聞他幾聞,呦呦發聲,似有眷戀不舍之意”。難怪八戒稱她為“哄漢子的臊精”(第七十九回)。
這些女妖為達到各自目的使出渾身解數,百般變化,她們以不同的容貌和身份面世,欺騙他人,實在是令人憎惡。但也從側面透露出她們力量的薄弱,不能以其自身真實的身份去取得她們想要的結果。另一方面,在能力上,這些女妖精擁有高超的變化本領,這是凡間女子所不能相比的。
(二)人性與物性的統一
《西游記》中的女妖大部分是由人間的動物或植物修煉數百年或千年而成,如蜘蛛精、老鼠精、杏仙等,也有部分是從天上下降到人間,在人間作惡多端,仙氣喪盡,成為妖孽,如玉兔精。她們看似不食人間煙火,而且大多數生活在洞窟之中,除了殺害凡人之外,一般與人們很少有往來。然而她們卻深諳人情世故,說話做事處處透露出人情物理。
例如蝎子精就是以毒著稱。悟一子解釋蝎子精的故事日:“蝎至成精,陰毒無比;女至淫邪,傷人益甚。……非蝎狀婦人,是婦人狀蝎也。”蝎子精住在“毒敵山琵琶洞”,這個琵琶洞就有一股極強的毒性,令人不寒而栗。悟空被蜘蛛精扎得“負痛敗陣而走”,八戒也被蝎子精“弄做個腫嘴瘟”,就連菩薩和如來也敵不過她的“毒”。然而,蝎子精雖然很“毒”,但對待唐僧卻又處處留情。首先,女兒國國王對唐僧一見傾心,想招唐僧為夫君。蝎子精對唐僧也是初見生情,但是蝎子精卻沒有從女王手里搶奪唐僧,而是等到唐僧拒絕女王之后才行動。可見,她尊重感情知遇的先后順序,并非野蠻無禮。其次,獲得唐僧后,她根據唐僧一貫的飲食習慣,還特意為唐僧準備了素食,言語間處處透露出溫柔體貼之意。再次,當唐僧拒絕與她成親之時,她沒有再強行逼迫,只把唐僧捆起來丟在一邊。可見,蝎子精雖有毒的一面,但她對唐僧的確情意深重,深諳人世之情。
(三)自主性與叛逆性
《西游記》中的女妖是介于仙界女神與凡間女人之間的特殊群體,她們像女神一樣精通法術變化,神通廣大;但是她們卻像凡間女人一樣生活在人間,思想和行為處處受到世俗觀念及秩序的制約。從世俗的標準而言,女妖們是“不守理法,不尊婦道”的叛逆女性,在人格上她們更加強調自我主體性。這種自主性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生活自主,二是婚戀自主。
1.生活自主
中國古代的女子要遵從“三從四德”的禮儀教化,在男權社會中,她們的生活被擠壓在狹小的閨閣庭院當中,“女子安于室”是她們真實的生活寫照;另外在思想上,她們活在男性的話語權下,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然而《西游記》中的女妖卻沒有這些束縛,她們法術高強,以自我的意愿為出發點,為所欲為。在地位上,她們大多是群妖之首,如蝎子精、玉兔精和老鼠精等,無父權夫權子權之說,她們自立為王,獨霸一方,呼風喚雨。在精神上,她們有著自我獨立的人格,不受他人約束和支配,也并不是男權社會中的附屬品,我行我素,她們想要的東西會想盡千方百計盡力去爭取,不依靠男人。如玉兔精想采唐僧的元陽成仙,于是變化成天竺國的公主,假借丟繡球之名要求唐僧娶公主為妻以達成其目的。在某種程度上,相比于凡間的女人而言,這些女妖十分幸運,她們在那個封鎖的時候隨心所欲地活在世俗標準之外,不受人間秩序的制約,保持其性格的獨立性和自主性。
2.婚戀自主
中國古代女子的婚姻多是由父母安排,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西游記》中女妖的婚戀則無此要求,她們是自媒自證,婚戀自主。女妖大多想與唐僧共修百年之好,一來得到唐僧元陽之后成仙的目的達成,二來又能與唐僧歡愛享樂。因此女妖精們對唐僧積極追求,全無普通婦女的矜持含蓄。如玉兔精變成天竺公主的模樣,“欲配唐僧了宿緣”,被悟空破壞之后,怒罵悟空“破人親事,如殺父母之仇”。蝎子精得到唐僧之后更是嬌柔溫婉,還道:“且和你做會夫妻兒,耍子去來。”地涌夫人老鼠精對唐僧更是癡迷情深,她費盡心思,安排素宴,準備潔凈的交媾水等。不料被悟空壞其好事,她“氣呼呼的,在亭子上吩咐:‘小的們,不論葷素,拿來燒紙,我借煩天地為媒證,務要與他成親。”明代女子追求婚姻自主的意識覺醒已在諸多文學作品中可見,但是在現實的社會中依然是難以實現,而在女妖的身上寄托了這一美好的愿望。
二、女妖精形象的思想價值
(一)女妖形象類型的思考
在《西游記》中,與唐僧有著直接關系的女妖,大體可以分成兩類。第一類,是不愿意辛苦修煉,希望靠吃唐僧肉可以成仙的女妖精,如白骨精,蜘蛛精等。第二類,是想通過美色誘惑唐僧泄棄元陽以成仙的女妖,如蝎子精、老鼠精、杏仙等。這兩類女妖精的終極目標都是希望快速成仙,只是她們采取的手段不同,第一類女妖精手段較為殘忍直接,以犧牲他人的性命來滿足自我私欲;第二類女妖精手段較為溫和,采陽補陰,但是這種希望唐僧棄道投邪的誘惑和壓迫,對唐僧來說也是一種痛苦的折磨。在意識和行動上,她們雖然手段毒辣,詭計多端,但是她們都有著進取精神,不甘心做一名普通的妖精,希望能夠長生不老,得道成仙,這跟現實中逆來順受的女性相比,更為積極主動大膽地去追求自我幸福。但是另一方面,女妖精為達到一己之私欲,隨意屠殺生靈禍害人間,無惡不作,手段殘忍,又使他們在人格上與“善”相背離。
與唐僧無直接關系的女妖精也可以分成兩類,第一類是以色迷惑他人,禍國殃民,破人家庭的女妖精,如玉面公主迷惑比丘國國君,要千余名小孩心肝做藥引,罪行滔天。又如白面狐貍,迷惑牛魔王,甘為其妾,讓鐵扇公主獨守空房。第二類是既不想快速成仙,也不禍害人間的女妖,如鐵扇公主。在某種程度上她關懷百姓,經常使用芭蕉扇給人們帶來雨水。禍國殃民的白面狐貍和壞人家庭的玉面狐貍,她們雖不祈求快速成仙,但是她們的行為破壞社會和他人的安穩,也是需要被鏟除的對象。而鐵扇公主,雖然她在實際行動中阻礙了唐僧師徒四人西天取經之事業,但因其行善積德,終可重返火焰山繼續生活。因此,縱觀上述不同類型的女妖,其惡果是其惡性行為所致,貪欲之強,手段之惡,是其悲慘結局的根源。
(二)揚善懲惡與不足
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說過:“每個作家在描寫女性時,都亮出了他的倫理原則和特有的觀念;在她的身上,他往往不自覺地暴露出他的世界觀與他的個人夢想之間的裂痕。”通過以上女妖精形象的對比,可得知:作者的創作意旨是“揚善懲惡”。對于鐵扇公主的下場安排得寬容得當,而對于其他女妖精的基本合乎“善惡報應”的標準,但是也有失偏頗之處。首先,表現在對身份地位的不公平對待。對于由月宮下凡為妖的玉兔精和鐵塔天王的義女老鼠精,作者沒有安排她們死在悟空的棒下和八戒的耙下,而是被各自的主人帶走,修其正果。她們在凡問與其它女妖一樣興風作浪,禍害百姓,但是卻能得到寬容,而其它由物化而成妖的女妖精都免不了一死。從這一層面上《西游記》又不可避免地有著狹隘性。其次,作者以光怪陸離的神魔世界來表現現實生活中無法回避的困境,通過女妖扭曲的反叛的形象來與整個正義的世界作斗爭,抗爭的結果往往是以失敗告終,但是她們卻有著鮮明的個性,她們有著自身的愛恨情仇,因此我們不能把人物看成是“善”與“惡”的兩極對立面,理應重視女妖性格的多樣性和復雜性。
綜上所述,《西游記》中的女妖形象,雖作惡多端,但卻豐富了該作品的女性人物畫欄,為我們展現了在女妖群像的普遍性和多樣性,對研究明代女性的生活環境和思想觀念提供了新的視點和緯度,揭示了當時敏感而多維的女性觀。
(責任編輯:章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