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散文之“文氣”探析

虞華燕

【摘要】韓愈之所以能夠以復古為革新，在當時著名的古文運動中達到蘇軾所評價的如此高度，就是因為其文章中所存在的“文氣”，即作品中表現出的旺盛充沛氣勢和音情頓挫的語言節奏。

【關鍵詞】韓愈散文文氣

古來散文中就有“韓潮蘇海”之說，意即韓蘇之散文如潮水般洶涌恣肆，如海洋之寬廣博納。而韓愈的散文之所以能夠如海似潮，則同其“文氣”說理論的提出與實踐有著很大的關系。

“文氣”問題集中見于韓愈的《答李翊書》一文。在此文中，韓愈首先把孟子以來先秦儒家的“養氣”說加以具體化，進而進一步明確了人的學養和文字的辯證關系，“將蘄至于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于勢利，養其根而俟其實，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即行文之先必須首先提高作家的品德修養，從而在胸中形成一種氣勢，自然體現于行文之中。所謂的“文氣”，正是作家創作時的這種精神狀態在作品中的具體體現。完備的品德修養就能讓作品表現出旺盛充沛的氣勢，語言的運用也就會得心應手。

孟子提出“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并非就文學而言的，但由此“浩然之氣”也導致了孟子散文雄辯滔滔、縱橫捭闔的特點。曹丕《典論論文》中提出“文以氣為主”，指出作家的氣質個性同作品之間存在的關聯。韓愈之后，桐城派代表之一的劉大櫆《夜讀偶記》中對這一問題進行了更為細致的探討：“行文之道，神為主，氣輔之。曹子桓、蘇子由論文，以氣為主，是矣。然氣隨神轉，神遠則氣逸，神偉則氣高，神變則氣奇，神深則氣轉靜，故神為氣之主。”而作品中業已形成的這種抽象的“神”與“氣”，就必須于文中具體的音節字句中求之：“神氣者，文之最精處也；音節者，文之稍粗處也；字句者，文之最粗處也。然論文而至于字句，則文之能事盡矣。蓋音節者，神氣之跡也；字句者，音節之炬也。神氣不可見，于音節見之；音節無可準，以字句準之。”而文章藝術上的貴奇、貴變、貴含蓄、務去陳言等，則不僅是在“神”、“氣”之說下實踐，同時也是構成文章氣勢的重要條件。

錢基博在其《韓愈志》中提到，韓愈《答李翊書》，自稱“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舊唐書·韓愈傳》：“《經誥》之指歸。遷、雄之氣格。”二語推愈之意以為言，指歸本之《六經》，氣格融蛻兩漢；而所謂“遷、雄之氣格”者，蓋遷之氣、雄之格也，逸氣浩致出司馬遷，奇字瑰句效揚子云，而貫之以孟軻之理”也從側面表現出了韓愈散文中存在的“文氣”現象，則韓愈的諸多散文，從不同的方面體現出了此理論。

在《雜說》此篇中，韓愈一反邏輯，提出“世有伯樂，然后有千里馬”這一說法，開頭陡然而起，憑空立論，這是不符實情的，也因此，讀者才會進一步探索作者如何將一個看似荒謬的論點論述得有理有據。而其后的“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等下文則揭示了此處所寓的是懷才不遇、知音難得之意，其意近于陳子昂《郭槐》詩中的“歷代非無才，逢時獨為貴”。接著，作者歷舉了千里馬所遭受的種種不相稱的待遇，“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現”，以飽含激情的語調，指出千里馬無法發揮其才能的原因。在第三段中，作者用“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才，鳴之而不能通其意”等三個排比句造成氣勢，再次申明千里馬所遭受的不平待遇，“執策而臨”之句，更是生動形象地刻劃出了一個自以為是而又“不識馬”的統治者形象，結尾一問再次突出文章主旨，余味無窮。全篇一百余字中共運用了四十多個虛詞，傳達豐富感情的同時，也便于朗誦時形成音情頓挫的節奏感。錢鐘書《管錐篇》也指出，此文營造出了一種“以搖曳之調繼斬截之詞，兼‘卓犖為杰與‘紆余為妍”的藝術效果”。

又如《原毀》篇中全篇結構整齊排比，在對比中使議論一步步深入。“排句中每易幾個字，文意便有不同，于此可見他對文章組織的講求”，而這種排比句式的大量運用也可使文章氣勢更盛顯。文章以“古之君子”與“今之君子”加以對照，以“重”、“同”、“輕”、“約”立論，指出今之君子之“詳”與“廉”、“怠”與“忌”的事實，最后重點指出造成古今之大異的根本原因在于“怠”和“忌”二字。激憤地指出“事修而謗興，德高而毀來”的不合理事實。全文提綱契領，條分縷析，簡約精通。遣詞準確而造句精練，可謂“氣盛言宜”之作。

正是由于韓愈散文中存在著這種江洋恣肆、一瀉千里、不容他人置疑的巨大氣勢與聲勢，他的散文都顯得文從字順，論述合理而充分，盡管仔細推敲下來，他的有些文章中觀點有所偏頗，邏輯上亦存在漏洞，如《論佛表》一文中，他所總結出來的帝王潛心事佛則國運或個人壽命短促這一“規律”，實是無法成立的，而其所謂的“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的滅佛方法也是難以奏效的，但是在誦讀全文過程中，在其一氣呵成的排比、羅列所造成的強大氣勢面前，讀者卻也只能被其激昂慷慨的情緒所感，折服于韓愈散文的“盛氣”之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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