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馬爾·巴德沙(Omar Badsha)是一位自學成才的藝術家。而且,作為一名政治活動家和工會領袖,他在南非解放斗爭中發揮了積極作用,同時在非洲國民大會(the 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制定文化政策過程中也起到重要作用。
巴德沙于1976年開始從事攝影,1979年出版攝影書。同年,他和法緹瑪·梅爾(Fatima Meer,南非種族隔離期間的政治活躍分子,作家,學者)共同出版了他的第一本攝影文集《致法贊娜》(Letter to Farzanah),但此書很快被禁止出版發行。此后,他便開始以紀實攝影師和政治活動家的身份活躍在德班伊安達地區(Inanda area of Durban,是19世紀在德班北部郊區形成的一個區域,失去土地或被迫遷出村莊外出打工的人會在這里租地蓋簡易房)。
1982年,巴德沙組織成立了攝影服務機構Afrapix,這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獨立攝影機構,不僅積極傳播社會紀實攝影觀念和作品,也用照片記錄了1980年代的南非反種族隔離斗爭。同年,他成為第二屆卡耐基貧困與發展委員會(The Second Carnegie Commission on Poverty and Development)攝影部的負責人。1984年,巴德沙展出了一組名為《南非:禁錮之心》(South Africa: The Cordoned Heart)的照片,同名書籍于1985年出版后在國際上廣受好評,并被認為是一部具有開創性的著作。同時,這組照片也在美國各主要藝術中心進行了為期十年的巡展。
1984年,Afrapix出版了巴德沙的攝影集《窩棚》(Imijondolo),該書真實地記錄了伊安達地區大批居住于簡易房的人們的貧苦生活。
1987年,巴德沙從德班搬到開普敦,在開普敦大學創建了紀實攝影中心。1999年,巴德沙創辦了非盈利性歷史網站──“南非歷史在線”(SAHO),現已成為非洲最大的歷史網站之一。
巴德沙被許多人認為是南非最具影響力的反種族隔離文化活動家、藝術家、紀實攝影家和公共史學家。本文將呈現他在推動南非攝影改革,以及將攝影與藝術、文化遺產相融合等方面做出的貢獻。
嘟嘟·馬當塞拉對話奧馬爾·巴德沙
在《萌芽》(Seedtimes)系列作品展出前,很少有人了解你的早期藝術創作,什么激勵你成為一名藝術家?又是什么讓你的工作方向開始轉向攝影?
巴德沙:我出生在一個藝術之家,我的叔叔與我們生活在一起,他是一位攝影師兼新聞攝影記者,所以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對攝影有所了解。
高中畢業后,我沒有考上大學,于是便開始四處漂泊、工作。由于我的政治理念與當時執政黨的格格不入,所有雇傭我的人都被相關部門約談,這些雇主們迫于壓力不得不解雇我。那時我很迷茫,備感挫折,但是我的父親鼓勵了我,他給我買了一套雕刻工具,就這樣我開始學習木雕。
同年,我帶著一件木雕作品參加了國家藝術競賽──“今日南非藝術”(Arts South Africa Today)并獲得了獎項。這個獎項對我是個極大的鼓勵。1965至1970年間,我舉辦了多次展覽,還獲得了可以去國外繼續學習的獎學金,但當時的政府卻拒絕給我發護照。直到25年后,也就是1990年,我才拿到護照。
1970年,我開始參與恢復納塔爾印度國民大會(the Natal Indian Congress,最早由甘地在南非創立,意在爭取南非印度人的各項權益——編者注)的活動,與黑人覺醒運動(the Black Consciousness Movement)的文化活動者們一起工作,并與里克·特納(Rick Turner)及學生積極分子共同組織非洲工人運動。1973年,隨著德班工人罷工運動爆發,我成為新成立工會的負責人之一。
1973年的工人罷工運動結束后,在我們的努力下,新的獨立工會成立。然而當時的政府認為該組織是非法的,在政府和一些企業主的聯合打壓下,我們不得不重新組建工會,同時還不斷遭受來自政府的干涉、禁令及對我的同事里克·特納的逮捕和暗殺。
我們白天組織工人運動,晚上給工人領袖們上課。逐漸地,我開始考慮利用視聽工具進行授課,同時也希望通過攝影記錄我們正在籌備的化工廠的工作環境。于是,我買了第一部相機并開始自學攝影。
在你的攝影道路上,曾受到哪些人的影響?
巴德沙:1976年,我開始自學攝影并在自己和朋友家建了間暗房。這期間我沒有工作,就在房子周圍給孩子們拍照。1978年,我的女兒法贊娜(Farzanah)即將出生時,我接管了德拉姆攝影師蘭吉特·凱利位于好望中心(Good hope Centre)的暗房,好望中心是一個位于德班印度人聚集區的公寓建筑。那時,學者、社會活動家法緹瑪·梅爾(Fatima Meer)經營著一個黑人文化研究機構,她找到我,說想制作一本關于種族隔離狀態下黑人兒童生存狀況的攝影書,以此紀念國際兒童年。此前,我沒有過出版過攝影書,雖然有點沒有信心,但我還是接受了梅爾的邀請。
三個月后,我完成了拍攝。出版時,藝術家安德魯·韋斯特(Andrew Vester)也給予我們很大幫助。我給這本書取名《致法贊娜》(Letter to Farzanah),以我女兒的名字命名,并和法緹瑪一起通過發放小冊子的方式來宣傳這本書,等到該書出版時,我們已經賣出一半多的書。endprint
我也就這些作品舉辦了一次展覽,但在展覽開幕和圖書發行會的第二天,當地警方給了我一份禁止發行此書的命令,法緹瑪·梅爾也被剝奪了相關權利,這意味著她再也不能從事教學、出版工作或參加兩人以上的任何聚會。
你同一些民主運動組織和社會團體合作很緊密,怎么開始的?
巴德沙:《致法贊娜》發行后,我樹立了自信心,也有了很多經驗,總結了很多觀察周圍事物與情況變化的方法。后來,我被介紹到伊安達地區幫助一位名叫沙德瑞克·馬普穆羅(Shadrick Maphumulo)的同志,他之前是名政治犯,當地政府嚴禁他進入該地區。
這段時間,我組織醫學院的學生們與納塔爾印度國民大會合作,阻止政府的種族限制行為,并著力引起人們對該地區設施缺乏的關注。
自1978年開始,我就在這個地區工作,期間舉辦了一次展覽。1985年3月,我出版了書籍《窩棚》(Imijondolo),揭露了南非伊安達地區的種族限制行為。
為什么取名為《窩棚》?這個名字有何特殊意義?
巴德沙:“Imijondolo”這個詞來自于祖魯語“Jondolo”(城堡),意思是臨時過夜點。當人們談及主要城市外圍如雨后春筍般冒出的簡易房屋時就用“Imijondolo”這個詞?!陡C棚》這本書由詩人、社會活動家詹姆斯·馬修(James Matthews)建立的出版社提供支持,以Afrapix的名義,由我全資出版發行。在《致法贊娜》一書中,孩子們被看作是每日社會景觀的一部分?!陡C棚》則更深一步,在普通人成為變革者的背景下,它幫助我看清每天的生活。
給我們介紹一下Afrapix吧?
巴德沙:1981年,我在一些進步攝影師中發起了一場關于成立圖書館和攝影師團體的討論。后來,Afrapix成為了南非第一個非種族歧視的攝影師團。
通過舉辦講習班、組織展覽、宣傳種族隔離政策對普通城鄉社會生活的影響等,這個集體依托社會紀實攝影反映了政治活動以及工會、社區組織的成長。1981~1991年,近40名攝影師加入該機構或者成為該機構的供稿人。
1982年,你成為第二屆卡耐基貧困與發展委員會攝影部的負責人,介紹一下這個委員會吧。
巴德沙:該委員會由開普敦大學的一位經濟學家弗朗西斯·威爾遜(Francis Wilson)教授設立。他召集了近400多位社會研究學者,調查研究南非的貧困程度。我聯系到他,要求將攝影加入到該項目之中,希望攝影師同研究學者們一同工作,用相機記錄種族隔離制度下南非人民的生活。作為攝影部的負責人,我游歷了整個國家,接觸并了解其他攝影師的工作,同時為Afrapix招募攝影師。1986年,我與其他人合著《南非:禁錮之心》一書。
你認為南非人民能夠理解紀實攝影的作用嗎?
巴德沙:當然,攝影已經融入我們的生活,成為個人、集體記憶和國家檔案的一部分。紀實攝影師的作品可以向我們展示出人們生活及其居住地、公共場所的境況,以及人們為改變自己的政治和社會地位所做的努力。
是什么促使你創辦了“南非歷史在線”?
巴德沙:本質上,“南非歷史在線”是我工作內容的一個延申,是一種“賦予人民權力”的愿望促使我建立了這個網站。如果你渴望改變,那么你就需要回到過去,發現歷史是如何塑造現在的,因此獲取知識和普及知識是我畢生的追求。
Afrapix 和“歷史在線”有什么關系?
巴德沙:它們都致力于與人民一起通過知識來實現變革。
《萌芽》(Seedtimes)這個名字的靈感來源是什么?
巴德沙:我有朋友馬菲卡·格瓦拉(Mafika Gwala)是名詩人,也是社會活動家?!懊妊俊币辉~來自于他的一首詩。這是我想對政府表達的,如果他們忽視人民群眾并繼續邊緣化人民群眾,那么人民終會揭竿而起,就像1976年他們在索韋托所做的一樣。
曾有人說,你是在“種族隔離主義者殘酷鎮壓黑人藝術家時期”敢于斗爭的一代,你如何看?
巴德沙:一直以來,這就是一個迷茫、失控的過程,一旦你決定付諸行動,就沒有回頭路可走。種族隔離時期是一個充滿大量不確定因素的痛苦時代,但若你成為斗爭群體中的一員,就會擁有繼續斗爭下去的希望和力量。
在你看來,人民大眾、藝術家和學者在種族隔離時代面臨的挑戰現在改變了嗎?
巴德沙:是的,已經有了根本性的變化,我們從民族壓迫和種族隔離中獲得自由,擁有了民主。但是,你也知道,民主是個非常脆弱的概念,它必須不斷被延伸、被保衛。
我們的民主在新的統治階層面前已經逐漸妥協,不平等和貧窮正在滋長。正如我們以前所做的一樣,人們已經開始聯合起來反抗對民主的侵蝕,并共同尋找解決貧窮和不平等的方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