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泉
靈魂與肉體
我感覺 我的靈魂與肉體
現(xiàn)在開始分離
靈魂在變輕
而肉體在加重
越來越重
筆直的腰身 現(xiàn)在
開始向下彎曲
似要尋找童年丟棄的
那枚別針?
尋找 現(xiàn)在成了我每日的必須
鑰匙在哪?包在哪?
我慶幸 唯一不需要找的
就是靈魂
布羅茨基說,真理
總是非人類的
靈魂也是如此嗎?
但 許多人與我相反
他們總能找到鑰匙或者包
卻難以找到靈魂
他們的靈魂去了哪里?
我想起了故鄉(xiāng)那座小山包
石頭下面
不斷流走的水
而石頭好像從來未動
舊衣服
灰不溜秋 在柜子里
是站著還是蹲著
不發(fā)光 只發(fā)白
時間的白襯托瘦削的白
你仍然那么筆挺
斷了的幾根紗線
母親說是荒了
我說是不經(jīng)事
過去了的歲月 有些地方
總不經(jīng)事 不經(jīng)回憶
這也是一種表現(xiàn)
是誰將這兩種表現(xiàn)焊接起來了?
正如我跌倒的那個地方
毫無痕跡
我的膝蓋也沒有
──疼痛的感覺已經(jīng)消失
類似于沒有內容
空蕩蕩的形式
空蕩蕩的展示
如果我重新穿上呢
是否會傷到那些歲月
那些先我而去的歲月
似乎 只傷害了兩粒鈕扣
漢 字
每一個漢字都是一座島嶼
每一筆都是一枝荊條
橫七豎八 像鳥巢
鳥巢內 波浪一直洶涌
一直拍打著礁石
漆黑的腥味的礁石
映照著我們的前世今生
每一枝荊條上
都布滿了深淺不一的
溝溝壑壑
每一個鳥巢都疏而不漏
穿透陽光 穿透風雨
穿透一切灰塵
灰塵也有足夠的定力
讓我們揪心
漢宮秋月
月上柳梢頭
柳梢上的漢宮幾時傾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或許 這就是我們拾起的一切
那些荊條貌似枯萎
卻不斷地枯木逢春
如果是草書
人被簡化成一撇一捺
如果是草書
遠方的遠 它將一筆完成
像水流的痕跡
人的一撇一捺 是
隸書難寫還是行書難寫?
那頭牛就是行書
那些草應該就是草書
我看見故鄉(xiāng)田野的草
總在風中舞蹈
但人 無論如何
痕跡總是少之又少
如果不放大
人 在原野上
完全像只螞蟻
在蠕動
現(xiàn)在是秋天
秋天的草 在故鄉(xiāng)
應該是隸書
黑黑的 一垛一垛的
堆放在那里
泥 土
泥土在水的下面佇立 守候
但我總看見 泥土也在水的上面
長出綠葉 開出花朵
水面上也在開花
那些荷花 那些菱角
我的確無法知道
到底是水在開花 還是
泥土在開花?
反復確認?
然后凋謝下去
就在那懸崖峭壁之處
但我的確不知 泥土
為何有那么多的缺口或者裂縫
那些河流 那些山岡
那些鳥的飛鳴
是否泥土撕心裂肺的疼痛
水在撫摸?
從天而降的水
就在那些綠葉與花朵之上
就在那些河流湖泊之中
我的確不知是水在擁抱泥土 還是
泥土在擁抱水
一塊泥土掉入水中
要多長時間
水才能安靜 泥土才能安穩(wěn)?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