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麗瑋
從古籍整理到大眾傳播,堅守主業的中華書局在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增強中國人的文化自信上探索出了更寬廣的道路。
2004年,中華書局出版了央視“百家講壇”主講人閻崇年的《正說清朝十二帝》。“這本書一出版就火了,很快賣掉了幾十萬冊,我們也沒有想到。”中華書局總經理徐俊回憶說,閻崇年在“百家講壇”講課的題目叫“清宮十二朝疑案”,中華書局為了與社會流行的“戲說”敘述相區分,策劃了嚴肅的“正說”概念,結果迅速風靡圖書市場。盡管“電視書”的熱潮很快退去,但這次嘗試讓中華書局敏銳地注意到傳統文化圖書的大眾市場需求。

中華書局總經理徐俊
習近平總書記始終對傳統文化非常重視,曾多次談到要弘揚中國優秀傳統文化。這種來自于國家層面的文化導向,既代表著中國文化自信的崛起,也推動著傳統文化越來越回歸到人們的生活當中,民眾渴望學習傳統文化知識的愿望也愈發強烈。在論述傳統文化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關系時,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要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徐俊介紹道,中華書局便是在這種思想指導下,“努力探索并找到了一條傳統文化與市場相結合,讓優秀傳統文化通向大眾的路徑”。近幾年,中華書局陸續出版了一批叫好又叫座的傳統文化書籍,這些書既承擔了傳承傳統文化的使命,也獲得了良好的市場效應。中華書局版的《于丹<論語>心得》銷量達570萬冊,孫機的《中國古代物質文化》和張國剛的《<資治通鑒>與家國興衰》兩本深入淺出的學者著作,銷量也都超過了10萬冊??梢哉f,在弘揚優秀傳統文化方面,中華書局擔負起了非常重要的歷史使命和文化責任。
以往中華書局面向大眾的經典文本讀物不過只有《唐詩三百首》《古文觀止》和楊伯峻先生的《論語譯注》等少數幾種。但在近十年的拓展中,大眾讀物的出版量已經占據了中華書局的半壁江山。在今年廊坊書博會期間,他們推出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百部經典讀本》,涵蓋傳統的經史子集最核心的經典。在面向大眾的經典普及讀物中,中華書局最受歡迎的是“中華經典藏書”系列。這套書選擇了“四書五經”、諸子百家中的代表性書目,加以注釋和翻譯,定位為傳統文化經典的普及版本。去年它推出了升級版,共計60冊,全年發貨達5600萬碼洋。除此之外,中華書局面對大眾讀者的普及書還有“中華經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譯叢書”“中華國學文庫”“中華經典指掌文庫”“國民閱讀經典”等諸多系列,每一類都有數十種的規模,形成中華書局的一大特色。“中華書局傳統文化圖書的出版,一個重要的特點是產品成體系、成規模,適合不同層次讀者的需求。在做經典的大眾化產品時,我們也都一直堅持‘基本書的理念,基本書積累性好,也是傳統文化內容的核心,有持續的讀者需求。”徐俊說。
盡管是以“基本書”為主,但它的大眾市場開發卻并不單一?!墩撜Z譯注》的市場影響力一直非同凡響,中華書局為了適應不同讀者的需求,出版了多種形式的版本,包括繁體本、簡體本、大字本、線裝本等,年銷售總計近百萬冊。還有一套“中華經典指掌文庫”很有意思,小開本、輕薄設計,目前已出版四輯共計32冊,其中銷量最好的仍是《論語》,還有些趣味性強的如《菜根譚》《納蘭詞》等也很受歡迎。這套書的腰封設計頗對年輕讀者口味,上面分別寫著:“玩手機累了,看會兒書吧”;“指掌之間不只有手機,還可以有本書”;“不插電的閱讀,更能給人充電”。在移動互聯碎片化閱讀時代,用“口袋書”的形式表現出對傳播傳統經典文化和回歸紙質閱讀的信心。
產品形態的變化也使中華書局的組織結構發生了重大變化,原有的文學、歷史、哲學、語言文字、近代史五大編輯室現在組成了古籍、學術出版中心,強化產品線建設。而在新的產品框架下,他們又先后組建了大眾圖書分社、基礎圖書分社等,形成了古籍整理學術著作、傳統文化大眾讀物、傳統文化基礎圖書、傳統文化教育出版四大板塊的出版格局。“除了經典文本,我們傳統文化常識和要義解讀類的大眾普及讀物,也很受讀者認可,每年都有新書獲得‘中國好書獎,如《中國古代物質文化》《故宮藏美》《故宮營造》《<資治通鑒>與家國興衰》等,以專業的內容品質和精美的呈現形式,贏得了市場。歸結而言,這是我們從專業領域往大眾領域擴展的優勢,構建結構完整、品種齊全、質量優異的中華傳統文化產品體系,是我們努力的目標?!毙炜≌f,目前面向大眾市場的出版規模,從市場占有率來說,已經與原有的古籍學術板塊不分上下。

中華書局在今年新開了實體書店“伯鴻書店”,除了銷售大眾類的傳統經典讀物,也經常組織傳統文化的推廣活動中華書局經典圖書《史記》
其實在早期的市場探索階段,中華書局也曾經走過彎路,總結經驗教訓,他們提出了“守正出新”的口號,即使是在專業讀者走向大眾市場的過程中,古籍整理這個百年基業不能動搖,市場化發展也都是圍繞著傳統學術來進行。
1912年1月1日,中華民國宣告成立的同一天,26歲的年輕出版人陸費逵在上?;I資成立了一家新的出版社,取名中華書局。陸費逵原在商務印書館任職,兩家出版社直到新中國成立初期,一直存在競爭關系,直到1958年2月,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成立,中華書局作為它的辦事機構,逐漸形成它現在的古籍整理品牌和出版格局。
“在新中國古籍整理項目中,規模最大、影響最廣的點校本‘二十四史和《清史稿》,就是在古籍小組成立后,由毛澤東指示,周恩來親自部署實施的?!毙炜≌f,毛澤東指示吳晗、范文瀾組織標點“前四史”,并對吳晗等人的會議記錄做出批示:“計劃很好,望照此實行?!焙髞怼扒八氖贰睌U大到全部“二十四史”,歷時20年終于完成整理和出版。點校本“二十四史”是第一個現代學術意義上的大型古籍整理成果,確定了現代古籍整理的范式和標準,在陸續出版后的半個世紀中,已經成為學術界和文史愛好者普遍取用的通行本。著名歷史學家蔡美彪先生曾經說,近幾十年來,作為一個古代文史研究者,他的成果里可能沒有直接引用過點校本“二十四史”,但他絕不會沒看過,足見點校本“二十四史”影響之大。
這項浩大工程是在學術界與中華書局長期合作下完成的,至今仍有多部斷代史的修訂本還在編纂過程中。“我們現在即使是一般古籍整理項目,編輯也要前期介入,參與調查版本、確定體例,并從樣稿開始,與整理者充分溝通,保證書稿質量。”徐俊說,“正在進行中的‘二十四史修訂工程,我們在全國范圍內遴選斷代史或相關文獻研究最有建樹的學科帶頭人,組建團隊,近20家承擔單位。每一史的修訂,都依靠主持人和團隊的傾力投入,得益于他們的學術積累,也鍛煉了隊伍,一個修訂組往往就會因此成為該學科里最中堅的力量?!弊畹湫偷睦邮恰哆|史》,由北大歷史系遼金史專家劉浦江教授主持修訂,修訂組花了七八年時間,每個周末都集中校讀《遼史》。遺憾的是劉教授在《遼史》出版前因病離世。包括劉教授在內的整個團隊都特別年輕,現在這個團隊已經成為國內遼史研究領域里一支非常出色的隊伍。“我們與很多整理者有共識,做古籍整理,有益于學科建設,盡管目前還不能像個人研究著作那樣得到更高的學術評價,但也樂意去做那些學術研究無法繞開的、一直會被大家廣泛使用的古籍整理項目,它的價值跟論文著書一樣重要。”
盡管中華書局已經積累了大量各類傳統文化產品,但如何在未來仍然保持古籍出版行業的領先地位?徐俊的答案在古籍數字化的布局里。
早在2001年,中華書局就已經開始了古籍數字化的工作。限于條件,一開始沒有做成產品的計劃,先著手的是對原來鉛排古籍的數字化?!肮偶當底只泻芏嚯y點,比如當初繁體字的字庫很小,很多古籍里的字都沒有,造字在不同書里不能通用,后臺就沒法進行檢索,因此我們參與了古籍用字標準等一系列數字化標準的研發和制定。中華的古籍整理圖書,書名、地名、人名都是有專名線的,跟通常的書不一樣,因此數字化過程中,后臺要對每個書名、地名、人名進行標識。我們用了十年時間來探索古籍數字出版的基礎工作,確定了實現從傳統出版向全媒體出版轉型升級的方案,組建了專業團隊進行公司化運作,全力打造以‘中華經典古籍庫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資源總庫為核心產品的數據庫集群,為全社會提供優質的數字化產品?!敝腥A書局2015年推出了第一個數據庫產品“中華經典古籍庫”,這是第一個以古籍整理成果為基礎、可供直接征引的古籍數據庫,目前包括局域網機構版、在線版和微信版(專業版、普通版),已經上線7億字,預計今年年底將達到10億字。在這個項目中,除了面向專業學者的資源庫,也會向大眾讀者提供相應的內容。
“要像對待傳統古籍出版一樣對待數字出版。”徐俊說,“我們不能滿足于早期古籍數字化對數據數量的追求,不能滿足于文本數據的簡單搜索功能,而是要始終立足于古籍整理的基礎,提供經過專業古籍整理的數據,這是我們的核心競爭力。我們希望能與全社會分享古籍數字化的成果,能借助現代科技讓優秀傳統文化得到更廣泛深入便捷的傳播,這當然也是出版者為國家文化建設做貢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