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不是個好兒子》出自“鬼才”賈平凹之手。他的筆觸雖不如朱自清般清新亮麗,不如莫言般魔幻現實,但在情感上卻細致入微、極富哲理,在形式上以拙為美、生動樸實。該文是作者在病榻上寫的,飽含了濃厚的情感,凸顯了獨特的風格,是他個人對母親的懷念,也可以視作一代人對“子欲孝而親不待”的坦誠懺悔。
《我不是個好兒子》記述了他和母親之間的感情,表現了那個特定年代下的親情文化。散文都偏愛敘事,該文同樣是由一些事件展現的。但卻不是情節曲折新奇的事件,而是一些見怪不怪的小事,閱讀時讀者甚至會依稀覺得自己經歷過。“母親每次到城里小住,總是為我和孩子縫制過冬的衣物,棉花墊得極厚,總害怕我著冷,結果使我和孩子都穿得像狗熊一樣笨拙。她過不慣城里的生活,嫌吃油太多,來人太多,客廳的燈不滅,東西一舊就扔,說:‘日子沒鄉下整端。最不能忍受我們打罵孩子,孩子不哭,她卻哭,和我鬧一場后就生氣回鄉下去。”這段文字全是小事件、小細節,是常人不屑于寫出的,但正是通過這些描寫,一個普通農村母親的形象躍然紙上。這樣樸實的描寫,喚醒了讀者沉睡已久的鄉土情結。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文中的母親是廣袤大地上無數堅強的母親形象的縮影。“母親不是大人物卻并不失卻她的偉大,她的老實、本分、善良、勤勞在家鄉有口皆碑。”老實、本分、善良、勤勞簡單四個詞,概括出了中國女性最傳統、最優秀的品德。“父親去世后,我原本立即接她來城里住,她不來,說父親三年沒過,沒過三年的亡人會有陽靈常常回來的,她得在家頓頓往靈牌前貢獻飯菜。”“每年院里的梅李熟了,總摘一些留給我,托人往城里帶,沒人進城,她一直給我留著,‘平愛吃酸果子,她這話要嘮叨好長時間,梅李就留到徹底腐爛了才肯倒去。”母親一定會對父親的離去而憂傷,也一定會對兒女們因為離家在外而落寞,對父親的廝守、對兒女們細致的關愛令人垂淚。
這篇文章最大的特點就是坦誠,作者沒有任何掩飾,把自己對于母親“所謂的孝順”直接講述給讀者們,這是真誠的自我批評,就像冰錐一樣刺進讀者的心,尖銳而冰冷。“在紙灰飛揚的時候,突然間我會想起鄉下的母親,又是數日不安,也就必會寄一筆錢到鄉下去。寄走了錢,心安理得地又投入到我的工作中了,心中再也沒有母親的影子。老家的村子里,人人都在夸我給母親寄錢,可我心里明白,給母親寄錢并不是我心中多么有母親,完全是為了我的心理平衡。”在這里作者絲毫沒有掩飾,坦誠地道出這些話,即是作為兒子最真實的情感,也是對母親最真切的報答和愧疚,這是坦誠的懺悔。
“把母親送出醫院,看著她上車要回去了,我還是掏出身上僅有的錢給她,我說,錢是不能代替了孝順的,但我如今只能這樣啊!母親懂得了我的心,她把錢收了,緊緊地握在手里,再一次整整我的衣領,摸摸我的臉,說我的胡子長了,用熱毛巾捂捂,好好刮刮,才上了車。眼看著車越走越遠,最后看不見了。我回到病房,躺在床上開始打吊針,我的眼淚默默地流下來。”這段文字出自文章的最后一段,可謂全文的點睛之筆。這是作為一個兒子的真情告白,說出了作為兒子疏于孝親的慚愧。但更值得推敲的是這段文字的寫作手法。這段文字運用了大量的細節描寫,母親的依依不舍,通過細致的動作一展無余,臨走前“緊緊”握住錢,“整整”衣領,“摸摸”我的臉,提醒我用熱毛巾捂捂,“好好”“刮刮”胡子,一系列的疊詞雖是樸素,卻在平實中表現出母親對作者無微不至的關懷。母親對作者“成不成什么專家名人”不感興趣,卻是“當知道我已孤單一人,又病得入了院,她悲傷得落淚”,一前一后一對比,母親對兩件事的態度截然不同,她最關心的仍是兒子的健康,無私細心,感人至深。
今天,在這個無處不在的互聯網世界中,閱讀這篇文章更有現實意義。隨著溝通方式的便捷,城市化速度的加快,電話拜年、短信拜年,甚至微信拜年越來越時髦,但是家里擺供的越來越少,磕頭拜年這種傳統的儀式也逐漸被人們所拋棄。互聯網時代中的拜年方式確實方便快捷,但方便快捷的背后,對長輩們的感情和家庭之間的溝通一層一層的被剝離。而與之相應的是今天快餐文化大肆流行,散文這種藝術形式似乎已很難被廣大的青年讀者所接受,我想這也許是把《我不是個好兒子》收入到高中語文課本中的一個苦衷吧。
柳廣霞,山東莒縣文心高級中學教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