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會行業的嚴管與“重生”

注會行業的嚴管與“重生”

主持人：走出當前注冊會計師行業困境，有觀點認為最根本的措施是變有限責任公司為承擔無限連帶責任的合伙制，使會計師以無限責任的形式承擔自己的業務失誤或者造假風險。請談談您對這個觀點的看法？會計師事務所如何走出集體造假困境？

黎昭：會計師以無限責任的形式承擔自己的業務失誤或者造假風險，相當于注冊會計師以自己的損失來擔保執業質量和合理保證會計信息的真實性，實際上是提高了注冊會計師的違法違規成本，會促使會計師事務所和注冊會計師更加注重執業質量控制，謹慎執業，提高審計質量。但與此同時，也會直接增加注冊會計師的執業風險，間接提高審計成本。

會計師事務所走出集體造假困境，我認為有如下幾個方面內容：一是要規范審計行為，嚴格遵守執業規范。樹立“以質量求信譽，以信譽求發展”的意識，建立健全嚴格的內部質量控制制度，保證審計程序的每一個環節、每個項目的工作過程嚴格遵守審計準則及其他執業標準，恪守應有的執業謹慎。二是要嚴格落實會計師事務所的風險責任，提高會計師事務所的違法違規成本，如會計師事務所對因串通舞弊或重大過失致使投資者和債權人蒙受損失的，應當承擔連帶賠償責任。三是要加強對會計師事務所的行業監管。加強對會計師事務所的統一監管，建立行業懲戒制度，對事務所和注冊會計師進行定期或不定期的檢查，及時在行業內公告處理結果。

蔡根：對于變有限責任公司為承擔無限連帶責任的合伙制，從而走出造假困境的建議，我認為需要一分為二來看待。一方面，逐步推行或引導有限責任公司變無限責任合伙制，是中國會計師事務所發展的趨勢。在注冊會計師行業發展初期，為了鼓勵成立會計師事務所，積極推行風險較小的有限責任公司制，是有其必要性的。但隨著行業的發展，會計師事務所已具有相當大的規模。這個時期，應該轉向積極推行無限責任的合伙制，有利于行業自律和執業水平的提高。但另一方面，并不能將“有限改無限”當成靈丹妙藥。會計師事務所想要走出造假困境，需要多管齊下。首先，應健全法律制度。修訂《注冊會計師法》，全面規范會計師事務所和注冊會計師行為，健全禁止性行為的法律責任，并且對出具虛假報告等嚴重違法行為如何判定作出具體規定，加強可操作性。其次，應加強注冊會計師行業建設。既需要對注冊會計師能力、素養、職業道德進行培養和提升，適當提高準入門檻，加強后續教育；也需要積極提升注冊會計師地位，保護注冊會計師合法權益，營造良好的執業環境和市場秩序。再次，應加強監管。無論是財政部門，還是注冊會計師協會，包括在日常業務中也會涉及監督規范的審計機關和法院，應該形成合力，加強監督管理和懲處，形成壓倒性態勢，一旦發現有造假行為，便會受到嚴厲懲處。

宋京津：會計師事務所成為上市公司財務造假的“幫兇”，屢屢陷入造假丑聞，與事務所組織形式不無關系。整頓會計師事務所，除了健全法制、改善外部大環境以外，制度層面的措施是改變事務所的組織形式，變有限責任公司制為承擔無限連帶責任的合伙制。按中國《注冊會計師法》規定，會計師事務所既可以是有限責任公司制，也可以是合伙制。兩者在開展會計業務方面具有同等資格，所出具的審計報告也具有相同法律效力；但兩者在承擔清償債務的法律責任上卻存在極大差別。與合伙制相比，公司制事務所出現執業過錯，只以出資額為限承擔有限責任。因此，大多數會計師事務所自然會選擇公司制。

會計師事務所、注冊會計師工作責任重大，其所審計的資金動輒百萬、千萬，甚至上億，出具的審計報告又具有法律效力。因此，在以誠信立業的審計師執業中，合伙人制度比其他組織形式更具有競爭力。合伙人制度的實質是：審計師以無限責任的形式承擔了業務失誤或造假帶來的風險，相當于以自己的損失來擔保業務的質量。在合伙制下，注冊會計師只有規范執業，才有豐厚報酬，如若行為不軌，就是傾家蕩產。當然，組織形式的改變只是制度層面的改變，會計師事務所能否走出集體造假困境，還取決于注冊會計師自身的努力。因此，最根本的措施還是加強注冊會計師隊伍建設，從源頭上防止會計師事務所財務造假。

劉克文：《會計師事務所執業許可和監督管理辦法》豐富了會計師事務所組織形式，同時對從事部分特定業務的會計師事務所范圍作出規定，合伙制應當是會計師事務所的主流和發展方向。《管理辦法》在現有普通合伙和有限責任公司組織形式基礎上，新增了特殊普通合伙組織形式。特殊普通合伙會計師事務所的合伙人在執業中發生的債務，會計師事務所對外承擔之后，有故意或重大過失的合伙人承擔無限責任或無限連帶責任，并對會計師事務所的損失承擔賠償責任；沒有故意或重大過失的合伙人承擔有限責任。

作為以人力資本為最重要資產的專業服務機構，合伙制是會計師事務所的發展方向。囿于歷史原因，《注冊會計師法》規定會計師事務所可以采用有限責任公司形式。一是有限責任會計師事務所股東對會計師事務所債務承擔有限責任的制度設計，導致有限責任會計師事務所及其股東可能放松質量控制、加劇審計風險，也對承擔無限連帶責任的合伙制會計師事務所形成不公平競爭；二是目前從事證券服務業務的事務所已全部轉制為特殊普通合伙組織形式；三是該項規定與現行證券資格會計師事務所管理要求相符，有利于切實保護投資者利益，維護資本市場秩序。

《管理辦法》改變了重所輕師的理念，執行審計程序的項目經理才是關鍵。第十四條首席合伙人（主任會計師）對會計師事務所的執業質量負主體責任。審計業務主管合伙人（股東）、質量控制主管合伙人（股東）對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業務質量負直接主管責任。審計業務項目合伙人（股東）對組織承辦的具體業務項目的審計質量負直接責任。目前，注冊會計師是統一考試，雙向選擇，自由執業的，事務所與注冊會計師是平等的關系。會計師事務所只有管理責任，項目負責人才是直接責任。實際上，即使是大所，執行審計業務的關鍵還是帶隊到現場的項目負責人，而且當前利益分配格局是向項目負責人傾斜的，按照權責利相結合的原則，項目負責人的責任仍是重點。我認為，這些措施有利于減少集體造假風險。

主持人：2017年3月3日，股轉公司首次召開了“全國股轉系統會計師事務所掛牌公司年審業務培訓會”，其中就包括“提高財務數據質量，預防財務造假等惡性實踐發生”。請談談如何從多層面加強注冊會計師隊伍建設，從源頭上防止會計師事務所審計造假？

黎昭：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加強注冊會計師隊伍建設，防止會計師事務所造假：一是要加強會計師事務所及注冊會計師的風險管理意識。充分評估審計風險和自身的風險承受能力，在執業中始終把風險意識、質量意識放在第一位，實行風險目標管理。二是要提高注冊會計師的違法違規成本，加強行業自律，最大程度降低行業內的惡意競爭。三是要建立健全注冊會計師執業風險責任保險制度，強制規定風險基金的提取比例和職業保險的購買數額，強化注冊會計師的執業風險保障。四是要加強注冊會計師的后續教育。后續教育應當貫穿于注冊會計師的這個執業生涯，只有不斷加強形式、方法多樣的后續教育，加強注冊會計師的職業道德建設，才能確保注冊會計師及時掌握必備的專業知識和技能，提高執業質量。

蔡根：對于加強注冊會計師隊伍建設，我認為應該從這幾個方面入手：一是提升執業門檻。報考注會，應具備一定財務工作經歷，避免目前存在的未做過財務就從事審計的情況。取得注會資格后，申請執業資格時，不僅對從事審計業務期限提出要求，還要對具體審計經歷提出要求。二是加強職業道德建設。改革注會考試，增加職業道德內容；加強后續教育，培養職業道德精神。三是建立誠信體系。針對會計師事務所和注冊會計師建立誠信檔案，對于出現的執業質量和執業道德問題，記錄在案，供市場主體查閱。讓不誠信、執業道德不高的事務所和注冊會計師在注冊會計師行業無法立足，形成強有力的制約機制。

宋京津：首先，事務所要加強團隊建設。事務所應根據自身的實際情況，制定切實可行的人才發展規劃。按照人才發展規劃，制定科學的招募程序，招募優秀員工加入。對員工進行分階段、分層次培訓，以適應不同層次員工的需要。要建立科學的考核、晉升、薪酬制度體系，調動員工的積極性。會計師事務所是一個智力密集型組織，注冊會計師只有不斷充電、補充能量，才能更好地適應市場的需求。會計師事務所只有有計劃、有步驟地培養一支誠信執業、技術過硬的注冊會計師團隊，才能不斷適應社會的需要，實現事務所的長遠發展。其次，注協要發揮促進作用。注協應貫徹會費取之于會員、用之于會員的宗旨，加大對注冊會計師行業人才隊伍建設的教育投入，把行業人才建設的具體工作落到實處。此外，高校要成為人才基地。實際上，高等院校、社會培訓機構和企業培訓機構等均承擔了培訓義務，而高校培養和熏陶了年輕人最基本的素質，故作為國之重器的高校，應注重培養品學兼優的高素質后備人才隊伍。

劉克文：審計風險往往是多方面因素構成的，包括宏觀環境和知識面廣度。會計師事務所不僅需要會計審計方面的專業人才，還需要宏觀經濟分析、行業分析、法律、營銷等各方面的專家。不僅需要精通具體會計處理的人才，還需要能對被審計單位進行宏觀總體把握的人才。現代審計要求會計師應具備與客戶所在行業及企業相關的知識結構，如行業生產經營特點、經濟技術指標及行業政策等，企業的經營戰略、經營環境、經營風險等外部環境。注重引入一些法律、工程技術、計算機等非會計審計專業的人才，并對項目審計小組進行科學配備。同時，為提高審計質量與效率，還應相對固定每一小組對某一行業的審計工作。目前，中小事務所在員工招聘使用方面過于強調其會計審計背景，這種“窄口徑”導致中小事務所員工知識背景和知識結構嚴重雷同，無法多角度、全方位地識別和評估被審計單位的風險。

會計師事務所本身應建立相應的數據庫，按類別、行業收集、存儲、更新注冊會計師所需要掌握的會計和審計準則內容以及客戶所在行業、企業戰略，成功、失敗審計案件介紹等信息，同時要引導注冊會計師充分利用社會網絡資源，保證其風險評估所需各種信息資源的及時、充分、可靠，以不斷拓展注冊會計師的知識結構，降低審計風險，提高審計質量。此外，還要引導注冊會計師在審計執業中勤勉盡責，始終保持合理的職業懷疑態度和應有的關注，切實體現注冊會計師職業道德的要求，維護社會公眾利益。

主持人：隨著經濟全球化推進，我國會計師事務所將逐步走向世界，其接觸的國際業務也將日益廣泛。在這一大背景下，我國注冊會計師行業如何全面提升服務質量，真正實現與國際接軌，適應全球化大趨勢？

黎昭：我國注冊會計師行業要真正實現與國際接軌，適應全球化大趨勢，我認為有如下幾個方面值得考慮：一是國家要大力支持有條件的國內會計師事務所積極 “走出去”，建立國際化服務網絡，樹立國際化品牌。主要是支持國內會計師事務所規模化發展、國際化發展和做精做專，不斷提升注冊會計師的專業服務能力。二是要加強行業人才培養，不斷建設一批具有國際視野、國際執業能力的會計師事務所和注冊會計師，以適應全球一體化趨勢。三是要繼續推進我國會計準則、審計準則與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國際審計準則的持續趨同。只有這樣，才能使我國注冊會計師行業與國際同行處于同一技術平臺，為會計師事務所做強做大和“走出去”奠定堅實的基礎。四是要大力發展注冊會計師行業信息化建設。充分利用信息技術，大力推進信息化，不斷縮小我國注冊會計師行業信息化與國際高水平的差距，促進行業跨越式發展和服務經濟社會能力的整體提升。

蔡根：我國會計師事務所逐步走向世界，是注冊會計師行業發展的必然要求，也是中國經濟發展壯大后的必然趨勢。當然，到國際市場去競爭發展，對我國會計師事務所也是重大挑戰。我認為，應對挑戰應做好以下幾個方面的工作：一是做大做強。到國際市場去競爭，單槍匹馬不行，體量不夠也不行。我國需要培養出一批大規模、高水平的會計師事務所，成為國際市場中一股強大的新興力量。二是培養頂級人才。事務所行不行，關鍵在人才。走向國際，需要培養一批通曉國際業務，掌握財務、金融、會計、經濟、管理等專業知識，具備較高職業素養的頂尖人才。依靠人才，做好業務、打出品牌，才能在國際市場上立足腳跟，發展壯大。三是政府支持。對于走向國際化的大事務所，政府應給予政策和業務上的支持，這些支持應包括稅收的優惠、人才引進和培訓的扶持、投資業務的指導、幫助協調與國外政府、組織的關系等，也就是李克強總理常說的“扶上馬，送一程”。

宋京津：作為市場經濟體系的“基礎設施”，作為公共性信息資源和國際通用商業語言，會計服務業對各國經濟與世界經濟的融合發展起著重要的作用。黨的十七大對注冊會計師行業的發展提出了要求，形成了“一個目標、二個市場、三大戰略、四大支柱”的行業發展戰略構想。其中，人才戰略是以培養具有國際視野的國際化人才為中心。這里，筆者認為，應從人才建設和文化建設兩方面入手全面提升服務質量，真正實現與國際接軌。人才建設方面，在繼續搞好與境外組織合作培養國際認可的注冊會計師的同時，組織注冊會計師境外考察、建立合作機制，加快培養熟悉國際規則、國際準則和國際環境的國際化人才。事務所文化建設方面，通過創造良好的工作氛圍，讓員工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提升員工的服務意識，規范員工的個人行為，特別是要提高道德修養水平，樹立誠信為本的理念。

劉克文：《會計師事務所執業許可和監督管理辦法》允許取得中國注冊會計師資格的境外人員擔任境內會計師事務所合伙人（股東），同時針對現實中存在的擔任合伙人的本國公民移居境外情況，對擔任合伙人的境外人員及移居境外人員在境內居留時間作出同等要求。這種制度設計體現了國民待遇原則和面向國際、擴大開放的精神，有利于我國會計師事務所國際化發展，為中國企業“走出去”提供更多更好的服務。

事務所在“走出去”的過程中面臨著許多困難和障礙：一是缺乏具有海外審計經驗的專業技術人員；二是資格限制，中國注冊會計師出具的審計報告目前尚無法在國際上得到認可，包括境外企業所在國的認可；三是語言障礙，目前，剛走出校門的年輕會計人語言水平較高，但審計實踐經驗少，而大批資深注冊會計師外語水平卻一般，無法適應境外審計需要；四是急需熟悉當地市場環境、獨特的文化以及法律的人才。因此，我認為，會計師事務所適應“一帶一路”“走出去”的戰略，要做好“走出去”的規劃，首先是要培養儲備具有國際視野、熟悉國際規則、專業知識豐富、專業技能強的高端人才。另外，要走出國門從事境外審計工作，必須具備國際認可的資格，如ACA、ACCA、CGA、HKCPA等，譬如國際會計師聯盟就有不少了解國際會計準則和法律制度的人才。

針對以上問題，需要同時做到：一是充分了解東道國注冊會計師行業相關指導政策和相關法律的規定。事務所走出國門，首先要借助各種相關渠道對東道國注冊會計師行業相關政策和規定有充分的了解，這樣才能有的放矢，從根本上避免“走出去”戰略的失誤。二是重視對目標市場的調查和論證。不少“走出去”企業對外投資時都缺乏調研，僅憑著一時的沖動，不諳目標市場的特性，失誤幾率甚高。所以，事務所在“走出去”之前一定要做市場論證，要充分調查了解中國企業在當地投資的宏觀政策和實際情況；了解中國企業境外機構對會計師事務所專業服務的需求；評價、了解、挖掘境外企業更多利用國內事務所專業工作的可能性、方式、途徑；探討與當地事務所聯合提供服務的可行性。三是充分考慮東道國對勞工問題的相關規定。發達國家的很多經濟成就與其所實行的勞工制度有關，但是勞工糾紛常常被我國企業所忽視。很多發達國家都對違反當地勞動法的行為采取嚴厲的懲罰措施。事務所走出國門，了解和掌握當地的勞工法就顯得尤為重要。四是充分了解合作伙伴及其實際控制人。當事務所進入國際市場與他國的合作對象簽訂合同時，必須學會自我防范，知己知彼，對合同的另一方要做盡可能詳細的調查。不僅是了解目標公司與實際控制人的基本情況 （包括其董事的情況），還要詳細研究目標公司的公司章程與實際控制人的公司章程，供決策時參考。五是充分重視公司章程的重要性。公司章程是公司的憲法性文件，這一點一直為國外公司法的基本原則，我國新修訂的《公司法》也充分體現了這一點。公司章程中應包括公司治理過程中的所有重要事項，既應包括程序方面，也應包括實體方面。公司在成立后所發生所有問題或糾紛均應以公司章程為準。因此，事務所“走出去”過程中，應與合作伙伴或目標公司對擬設立公司的章程進行充分溝通，將自己的想法融入公司章程之中，利用公司章程保護自己的權利。■

（本欄目責任編輯：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