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永慶(中南民族大學國家民委少數民族教育研究基地,湖北 武漢 430074)
2017-05-15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內地西藏班(校)辦學發展史研究(1985—2015)”(項目編號:16CMZ009)階段性成果。
喻永慶(1982—),湖北云夢人,博士、講師,主要從事民族教育史研究。
我國內地西藏班(校)政策創辦動因考察
喻永慶
(中南民族大學國家民委少數民族教育研究基地,湖北 武漢 430074)
內地西藏班(校);創辦動因;歷史淵源;政治考量;經濟發展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國家的發展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由于之前對民族政策的破壞,以及對歷史與環境的特殊性認識不足,我國西藏經濟發展的步伐,尤其是各行各業亟需的人才數量,明顯滯后于周邊省份,這深深地影響到西藏社會的穩定與民族之間的團結。對此,黨中央、國務院在充分認識西藏發展特殊性的基礎上,綜合考量國家穩定與民族團結的政治需要,結合當時西藏經濟、教育的發展現狀,在中央領導同志的關懷與大力推動下,1984年12月,國務院相關部委聯合啟動內地西藏班(校)政策,并于1985年9月正式開班。30多年來的辦學實踐證明,內地西藏班(校)為西藏培養了數以萬計的各類專業技術人員,他們在西藏的社會穩定、經濟發展、教育革新、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等方面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成為改革開放以來建設西藏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內地西藏班(校)主要是針對改革開放初期,西藏教育落后與人才匱乏的現狀,借助內地發達省市的優質教育資源為西藏經濟發展培養各行各業所亟需人才的辦學模式。1984年12月,國務院相關部委聯合下文在內地省市開辦西藏班,到今天,我國內地西藏班(校)政策實施已經有30多年。在30多年的辦學過程中,內地西藏班(校)為西藏培養了數以萬計的各類亟需的專業人才,他們在西藏的社會穩定、經濟發展、教育革新、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等方面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成為改革開放以來建設西藏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當前,對于內地西藏班(校),研究者大多從政策制定、管理模式、教學提升、民族團結等角度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論述*參見喻永慶、孟立軍:《30年來我國內地西藏班(校)研究述評》,載《中國藏學》2015年第3期。,但從歷史的角度,探討內地西藏班(校)早期的發展,還略顯不足。鑒于此,本文擬對我國內地西藏班(校)政策的創辦動因進行系統地考察,還原改革開放初期西藏特殊政治、經濟、教育發展的實況,以及中央領導人為發展西藏、建設西藏競相奔走的實景,再現內地西藏班(校)創辦的艱難歷程,藉此闡釋這一決策的及時性與偉大性。
在內地開辦學校,為偏遠少數民族培養人才,我國自古有之。自唐代以來,中央政府在京城長安設立太學,“許(南詔)子弟入太學,使習華風”[1]。與此同時,西川節度使韋皋在成都創辦一所專供南詔王室及其大臣子弟就讀的學校,“選群蠻子弟聚之成都,教以書數,欲以慰悅羈縻之,業成則去,復以他子弟繼之,如是五十年,群蠻子弟學于成都者殆以千數”[2]。在整個辦學過程中,學生的費用都由政府廩給,南詔子弟入學者眾多,前后就學者達千人。雖后因經費困難而停辦,但韋皋為南詔子弟辦學,是我國最早在內地設立為少數民族培養人才的學校,實開內地辦學的先河。
宋代自仁宗開始,改變了宋初“置之度外,存而勿論”的消極民族政策,實施“以中國法教馭之”的積極態度[3],在少數民族聚居地區大力興辦學校的同時,也在甘肅熙州、河州兩地開設為藏族與其他少數民族官吏子弟就讀的“蕃學”,“熙州西羅城已置蕃學,曉諭蕃官子弟入學”[4],“知河州鮮于師中乞置蕃學,教蕃酋子弟”,宋中央政府給予極大的支持,“賜田十頃,歲給錢千緡”[5]。此后,宋中央政府又在陜西設立蕃學,“陜西新造之邦,猶用蕃字,可置蕃學,選通蕃語,識文字人為之教授,訓以經典,譯以文字。或因其所尚,令誦經書,漸變其俗。”[6]選派進士黃庭瞻為蕃學教授,使得這一時期的“蕃族子弟,甚有能書漢字、通誦《孝經》、漸習《論語》,皆知向方慕義,化革獷俗”[7]。
明代中央政府十分重視對西南邊疆少數民族開展文化教育工作。開國皇帝朱元璋曾言:“今爾既還,當諭諸酋長,凡有子弟,皆令入國學受業,使知君臣父子之道,禮樂教化之事,他日學成而歸,可以變土俗”[8]。朱元璋充分認識到“教為之先”,方為“安邊之道”[9],并在政權建立之初,在西南少數民族地區建立了大量的儒學學校,優先照顧少數民族子弟入國子監。同時,明中央政府也通過一些特殊的方式選拔邊境地區少數民族優秀人才進入國子監、太學學習。洪武年間,四川建昌衛土司安配“遣子僧保等四十二人入監讀書”[10]。其后,云南的烏撒、播州、芒部等地土官皆相率遣子弟入太學。對于入監學習的少數民族學生,明中央政府給予多方面的照顧。朱元璋就曾告誡國子監教官:“今西南夷土官各遣子弟來朝,求入太學,因其慕義,特允其請,爾等善為訓教,俾有成就,庶不負遠人慕學之心”[10]。此時的中央政府在學業與生活上也給予特殊的照顧,“凡土官子弟入學,輒加厚賜,并給其以人”[11]。
清代為了加強對蒙古與西藏的統治,自順治開始,在北京國子監招收滿、蒙、藏貴族子弟入學。光緒年間,清政府又在北京設立“滿蒙文高等學堂”,分為滿蒙文正科、滿蒙文別科、藏文預科、藏文別科。創辦初期,由于通曉藏文的學生“人數不敷”“暫以中文通順,初解藏文者為合格”,后來,清廷“咨行駐藏大臣,選派藏人子弟來京入堂肄業”[12],該學堂概不收取學費及膳費,學生畢業考試合格者,給予文憑,正科畢業者應給獎勵,“嗣后遇有各衙門需用通曉此項學科人員,及各學堂延聘此項學科教員時,均以本學堂畢業生為上選,愿升入大學堂文學科者聽。”[13]此后,清廷又在綏遠設立“蒙古學堂”,在承德設立“駐防八旗蒙古學堂”,在沈陽設立“蒙文學堂”,在庫倫設立“喀爾喀部蒙古學堂”,為蒙藏地區培養和儲備人才。
民國成立后,鑒于“蒙藏青海等處,交通不便,風氣閉塞,人民愚昧無知,不能順時勢”,1913年2月,民國北京政府將前清咸安宮蒙古學、唐古忒學、托忒學及蒙古學合并為蒙藏學校,目的是“養成蒙藏青海人專門科學,尤以能講自治,能謀生計為宗旨。”[14]386學生中蒙古占二分之一,青藏占四分之一,滿漢占四分之一,由“各盟長、將軍、都統、各辦事長官挑選咨送”,學校經費由財政部按期撥給。1927年后,隨著南京國民政府的成立,中央政府設立蒙藏委員會管理邊疆事務,同時也將北京蒙藏學校更名為蒙藏委員會北平蒙藏學校[14]383—384。1930年,南京國民政府又在中央政治學校附設蒙藏班,并于1933年改為南京蒙藏學校,學校設有專修部(包括師范科、衛生科與畜牧科)、中學部(包括初中、高中與補習),學生以青海、西藏學生為主,也包括一定數量的蒙古學生,學生的學費及膳宿課本制服等費,均由學校供給[14]391—394。1937年,中國共產黨在延安中央黨校舉辦少數民族班,招收藏族、滿族、苗族等少數民族青年入學,辦學得到快速發展,并在此基礎上于1941年成立了延安民族學院,主要開展少數民族教育,培養民族干部,以適應抗日戰爭的需要[15]。
鑒于邊疆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發展的落后性,歷屆中央政府都十分重視在內地開辦學校,為其培養各類管理與經濟建設人才。改革開放之后,為了推動邊疆經濟的發展,實現各族人民共同富裕,黨中央開始啟動大范圍的內地辦學,加快為邊疆少數民族培養人才的步伐。
我國是由56個民族組成的統一的多民族國家,西藏自古以來,就同內地在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方面有著較為緊密的聯系。特別是唐代以后,西藏與內地除文化交流外,在政治上也建立了親密的聯系。元朝時期,中央政府結束了西藏的混亂狀態。明清時期,西藏政局雖動蕩不安,但西藏隸屬于中央政府管轄沒有改變,內地與西藏的關系不斷得到加強。但是,西藏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長期受到境內外分裂勢力的干擾。西藏地處我國西南邊陲,北與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和青海省毗鄰,東與四川省相望,東南與云南省相連,是西南、西北的天然屏障;同時,西藏與尼泊爾、不丹、印度、緬甸等5國和克什米爾地區接壤,陸地國界線長達4000多公里,是通往南亞的門戶,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特別是晚清到民國時期,由于中央政府的腐敗以及各軍閥之間的爭權奪利,給境外分裂勢力可乘之機,他們入侵西藏,培養西藏上層親西方分子,挑撥中央與西藏的關系,積極策劃“西藏獨立”,雖然后來遭到西藏愛國力量的抵制和全國人民的堅決反對而未能得逞,但境內外分裂分子一直蠢蠢欲動,尋求機會從事分裂活動[16]。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后,在國外勢力的慫恿下,西藏分裂分子加快了實現“西藏獨立”的步伐,企圖以此拒阻解放西藏。對此,中共中央提出了“進軍西藏宜早不宜遲”的戰略決策,并制定了爭取和平解放西藏的方針與相關政策。1951年,西藏得到和平解放,并于1965年成立自治區,西藏與祖國內地的聯系進一步加強,西藏的經濟、文化、教育等方面迎來新的發展契機。
但是隨之而來的“文革”,錯誤地認為民族問題的實質是階級問題,將階級斗爭擴大化,全盤否定建國前期行之有效的民族政策。西藏一些民族管理機構在這一時期遭到裁撤,民族學校被撤銷或停辦,民族語文教學被取消,從事民族教育的干部、教師遭迫害與打擊[17]。雖然在“文革”后期,中央政府實行一系列經濟、教育的援助政策,但至改革開放之初,西藏經濟相當衰敗,特別是邊境地區人民生活苦不堪言,與周邊國家差距越拉越大。此時,逃亡國外的十四世達賴伺機而動,他們在國外勢力支持下,從事分裂西藏的活動。1983年,達賴集團在印度與我國西藏接壤的地區創辦學校,專門接收邊境地區的藏族兒童,實行包吃包住,并提供一定的經費資助,吸引了一些邊境藏族民眾子弟越境就讀。原上海市公交公司干部央金這樣回憶道:“在實行這個政策之前(內地西藏班(校)政策,筆者注),很多孩子都在國外,也是包吃包住,只要孩子讀書讀得進去。老百姓是很現實的,哪里實惠哪里跑。老百姓在感情上對我們是好的,如果生活不保障,就可能跑到國外去。因此這是中央的戰略部署……這個政策不一般,是從大處著眼。我有很多親戚都在國外,孩子也在國外,都不回來,原因是國外讀書費用是全免的。”[18]
對于這些狀況,西方分裂勢力利用媒體進行炒作,以攻擊我國的民族政策,嚴重破壞我國政府的形象以及威脅到邊境的安全與國家的統一。為了維護國家的統一與邊疆的穩定,中共中央在調研西藏經濟、文化、教育的發展現狀之后,重新恢復之前民族優惠政策,不僅在西藏邊境地區實行教育上的“三包”,而且準備在內地舉辦西藏班(校),實行免費加補助的支持模式,招收西藏區內應屆小學畢業生,目的是加快西藏經濟社會發展所需各類人才的培養,同時也加強西藏學生與其他民族的交流交往交融。
教育與經濟之間存在一種相互制約關系。一方面,經濟為教育提供的經濟資源條件,制約著教育的發展;另一方面,勞動力的數量、質量、結構是經濟發展不可缺少的條件,教育為經濟發展培養的勞動力,制約著經濟的發展[19]。
新中國成立之前,西藏長期處于“政教合一”的封建農奴制社會,土地全部被掌握在貴族、寺院和地方政府手中,在社會生產方面只有農業、牧業和少量的手工業,這嚴重阻礙了生產力的發展。1959年平叛后開始進行民主改革,西藏一躍而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實現了農牧民當家作主,極大地調動了其生產的積極性,農牧區出現了生產發展、生活改善、人民安居樂業的新氣象[20]。但隨后,西藏經濟發展由于政策導向的失誤:忽視其歷史特殊性,否定先前的“慎重穩進”的經濟發展方針。農業上,一味強調糧食生產,在農區和半農牧區盲目地開墾草場、林地,擠占牧業和副業,嚴重破壞了農牧業的結構,另外,新的農業技術被廢棄,使得農牧業的發展雪上加霜;工業上,在“小三線”建設的影響下,以及“補缺門”“填空白”的錯誤思想指導下,西藏的工業嚴重脫離實際,盲目興建了一些“無米之炊”或技術不過關、經濟效益很差的企業,造成虧損和極大的浪費[21]。這一時期,一系列忽視西藏經濟發展特殊性的政策使得整個社會發展步履維艱。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根據中央的部署,西藏經濟開始以“調整、改革、整頓、提高”作為發展的指導方針,并將“宜農則農,宜牧則牧,農、林、牧、副、漁全面發展”定為其發展策略,允許各地區根據客觀自然條件和群眾生產生活習慣,揚長避短,發揮自己的優勢,組織生產[22]。但由于歷史欠賬太多、底子薄、加上自然災害和人為因素,西藏經濟發展與內地的差距越拉越大。對此,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胡啟立、國務院副總理田紀云等人到西藏進行了調研,認為西藏的經濟發展要實現兩個轉變,即從供給型經濟轉變為經營型經濟,從封閉式經濟轉變為開放式經濟。同時,他們也認識到西藏經濟的轉型與發展需要依靠各類專業技術人才,人才的缺乏,是西藏經濟發展最大的掣肘[23]。據1982年全國部分省份專業技術人員統計,西藏專業技術人員為4.2萬人,而其中包括為數眾多的宗教人員,除去宗教人員,西藏實際專業技術人員估計在2萬人左右[24],這一數量,與其他民族地區以及中東部地區相比,差距較大(見表1)。
表1:1982年專業技術人員統計*各類專業技術人員包括科學研究、工程農林、科技管理和輔助、飛機和船舶、衛生、經濟、法律、文化、體育、宗教等。參見人口數根據國務院人口普查辦公室:《第三次全國人口普查手工匯總資料匯編(第1冊 總人口)》,國務院人口普查辦公室1983年版,第4頁;國家統計局科技統計司:《中國科學技術四十年統計資料(1949—1989)》,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1990年版,第465頁。單位:萬人

西藏貴州青海云南寧夏四川安徽山西上海總人口189.22855.2389.53255.3389.59971.34966.52529.11185.9專業技術人員4.250.613.561.8510.9204.7100.4876.579.2
數據來源:據中國科學技術四十年統計資料、第三次全國人口普查手工匯總資料繪制。
為了更好地發展西藏經濟,黨中央認為“主要依靠西藏黨政軍和各族人民,艱苦創業,共同努力,同時,中央各部門加強對西藏工作的正確指導,并且根據實際需要和可能條件,組織全國各地積極給他們以支援和幫助。”[25]3021983年8月,由上海、四川、天津、浙江四省市重點對口支援西藏,還建立了相關部門、企業之間的長期協作關系。隨后,中共中央召開第二次西藏工作座談會,會議決定由京、津、滬、粵、浙、閩、魯、川和江蘇為西藏興建43項中小型工程項目[26]。與此同時,黨中央也考慮到“輸血”不如“造血”,在內引的同時,也加強外培。1984年12月,中央決定在內地16個省份開設內地西藏班,為西藏培養各類中等專業技術人才。
與我國其他民族的教育相比,西藏自治區藏族教育在歷史發展中有其復雜的特殊性。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前,西藏教育以貴族教育為主,分為寺院、官辦學校和私塾三種教育形式。其中,寺院教育主要是學習和研究佛教經典,以及傳播一定文化知識,官辦學校和私塾大約100多所,在校人數約有3000人,其中絕大多數是貴族、領主和大商人的子弟[27]23。西藏和平解放后,特別是自治區成立以來,在黨中央、國務院有關部委以及自治區黨委的領導與關懷下,西藏普遍建立了小學教育,創辦和發展了中等和高等教育,學生入學率逐年提升。“文革”時期,隨著對黨的民族政策的破壞,加上對西藏教育的特殊性缺乏足夠的認識,西藏教育發展錯誤地提出“縣縣有中學,區區有完小,隊隊有小學”,“把學校辦到貧下中農大門口”的辦學方向,導致此時教育出現了“偏重數量,忽視質量”的傾向。在短短數年間,各類學校如雨后春筍般大量涌現,從1971年4月到1976年10月間,西藏公辦小學從85所增加到513所,民辦小學從1845所增加到6131所,普通中學也由6所增加到35所,中專由1所增加到28所[28]。但由于管理體制、師資條件、教學方法、教學設施難以跟上,各級各類學校的教育質量低下,形成惡性循環,造成嚴重資源浪費與教育生態環境的破壞,西藏教育走向畸形發展的軌道。
1980年,中央召開的第一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在總結前一階段教育發展經驗教訓基礎上,提出了發展西藏教育的指導意見:逐步發展小學教育,掃除藏文文盲,藏漢各族學生都要學習藏文;盡快把民辦小學改制為公辦學校,有計劃地發展初高中學校;編印藏文課本,提高教學質量[25]307—308。對此,西藏自治區教育廳在經過調研后,于1981年12月提出了進行全面調整改革,使西藏教育形成互相配套的合理布局,可行的發展速度,合格的教學質量的發展之路,確定了以“公辦學校為主、藏族學生為主、基礎教育為主、寄宿制學校為主、助學金為主”的“五為主”的辦學方針。經過努力,到1983年底,西藏教育內部結構得到有效的調整,全區小學由1979年的6266所調整為2542所,普通中學由1981年的79所調整為55所,中等專業學校由1981年的24所調整為13所,技工學校由1980年的8所調整為1所,高等學校也由4所調整為3所,教育質量比過去有了很大提高[29]。但由于之前對教育生態的破壞,到第二次西藏工作座談會召開之前,西藏的教育發展,特別是各類在校學生的人數仍滯后于周邊與內地省市,難以滿足經濟發展對人才需求的步伐(見表2)。
表2: 1984年西藏與其他省份在校學生數比較單位:萬人

地區人口數高等學校數(所)在校學生數高等學校中專職業中學普通中學小學西藏196.730.10.11.812.4青海401.660.61.10.421.653.5寧夏406.160.60.80.622.062.0新疆1344.1132.02.83.990.7196.3廣西3805.8192.44.23.8111.5523.6貴州2951.9182.03.93.185.1436.6安徽5102.9354.95.17.5202.3723.5上海1204.8409.04.53.149.784.4
數據來源: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統計資料匯編(1949-1985)、中國統計年鑒繪制。
在充分認識到西藏教育發展歷史與現狀的基礎上,為了進一步加快西藏教育的發展,中共中央采取“兩條腿”走路的發展模式:一是加大對西藏教育的投入,重點發展西藏的基礎教育,分期分批做好普及小學、中學教育工作,不斷提高基礎教育的教學水平與辦學質量;二是在內地舉辦西藏班(校),借助內地省份優質的教育資源,一來為西藏的經濟發展培養各類專業技術人才,二來形成一個與內地教育相聯系的重要窗口,形成一股強大的鯰魚效應,推動西藏區內教育管理理念革新與教學方法改進,提升西藏整體教育質量。
改革開放以后,西藏與全國一樣,將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現代化建設上來。1980,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主持召開第一次西藏工作座談會,會議討論了西藏的經濟發展現狀,認為要加快西藏建設,必須進一步解放思想,落實相應的民族政策,緊密結合西藏實際,調動一切積極因素,變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努力鞏固和發展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25]308。為了檢查中央意見的貫徹執行情況,1980年5月,胡耀邦、萬里等中央領導同志赴西藏進行考察,他們召開各種座談會,同西藏各界人士進行了廣泛的接觸,同時深入到水電站、學校、街道、商店、工廠和居民家庭中進行實地考察。在教育方面,他們認為:“西藏的教育事業發展不好,要在堅持社會主義方向的前提下,大力恢復和發展西藏的文化、教育、科學事業,要考慮西藏的特點,辦大學、中學和小學教育”[30]。之后,西藏的教育得到調整,教育得到一定程度的發展。但由于“左”的思想的影響,以及對西藏教育發展的特殊性缺乏充分的認識,西藏教育發展的步伐滯后于全國的發展水平。
1984年2月,中央召開第二次西藏工作座談會,要求“對西藏的基本情況來一次‘再認識’,對現行的方針政策作一次再研究,力求把問題看得更全面、更準確些,提出更切實、更有力的措施,爭取較迅速地、大步地把西藏工作推向前進。”[31]為了落實會議精神與為實施新的政策做準備,1984年8月,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胡啟立、國務院副總理田紀云等同志再赴西藏進行了廣泛調研,在走訪、訪談、考察的基礎上,形成了《胡啟立、田紀云同志赴西藏調查研究的報告》,該報告認為:西藏經濟落后的最根本原因不是惡劣的自然環境,而是人才的匱乏。“西藏工作能否上去,歸根到底在于人才,而人才有沒有,關鍵在教育”。[27]124對此,他們首次提出了在內地舉辦西藏班(校)的構想:“采取集中與分散相結合的原則在內地省市辦學,幫助西藏培養人才。可考慮在北京、成都、蘭州等地相對集中辦西藏班,其他有條件的省、市分配一定的名額,由西藏選送小學畢業生到內地學習,以培養中等專業技術人才為主,學制由教育部與西藏自治區進一步研究確定,其中少數優秀的可以選送到高等院校深造。”[32]這一構想得到了黨中央的高度重視。
1984年11月,中央在召開全國計劃工作會議期間,教育部、國家計委與有關省市商定,在上海、天津、遼寧、河北、河南等省市選擇辦學條件好的學校舉辦初中班,并在北京、成都、蘭州(后改為天津紅光中學,筆者注)新建3所獨立的西藏中學[33]。1984年12月,教育部與國家計委聯合發布了《關于落實中央關于在內地為西藏辦學培養人才指示的通知》,對內地開設西藏班校址的設立、管理體制、學制制定、學校規模、教學用語、師資選聘、招生辦法提出了初步意見[34]。
1985年4月,國家計委、教育部、國家物資局、中國人民銀行發文決定辦3所西藏學校和16個西藏班,并下撥基建專項投資3000萬元,文件指出:“遵照中共中央(1984)22號文件和中央領導同志關于在內地為支援西藏辦學培養人才的指示,經協商決定,由北京、成都、蘭州3市各為西藏創辦1所中學,1986年起每年各招收藏族學生100人,在天津、上海、河北、江蘇、遼寧等16省市的學校中增辦西藏初中班,從1985年9月起,每年共招收藏族小學生1300名。”[35]1985年5月,國務院西藏經濟工作咨詢小組向中央及有關部門反映了西藏在內地辦學的情況。胡啟立同志批示道:“此事辦得好,希望咨詢小組繼續抓到底。這是一件戰略性的大事,培養目標對大多數學生來說,應定為職業技術教育。因此,初中畢業后的去向還要仔細安排,堅持10年、20年就會看出其意義。”[36]
1985年9月,全國16省市西藏初中班同時開班,西藏自治區通過對應屆小學畢業生的考核,1300名學生被選拔到內地學習深造。就此,我國內地西藏班(校)辦學正式啟動。截止至2014年9月,內地西藏班(校)已累計招收西藏籍初中生4.32萬人、高中生2.89萬人,為西藏培養和輸送中專以上人才3萬余人,他們在西藏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領域的發展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與發揮著積極的影響[37]。
我國內地西藏班(校)的創辦是黨中央、國務院站在歷史與現實的高度,綜合考量各種因素而制定的適合西藏發展的一項重要政治決策。其中,發展與服務西藏經濟是內地西藏班(校)政策出臺的主因,沒有經濟的發展,西藏政治穩定與社會發展將無從談起,沒有經濟的發展,各民族的共同繁榮將被虛化。發展經濟,人才是重要的制約因素,沒有大批的建設性人才,西藏的經濟難以真正改頭換面,走向一個新時代。而人才的培養在教育,教育是西藏發展的關鍵。當時西藏的教育與內地教育存在較大的差距,教育生態破壞較為嚴重,難以滿足經濟發展對人才數量與規格的需求。因此,如何將改革開放之前全國各省市的人才支援,即“輸血”與西藏培養自己的人才,即“造血”有效結合起來,成為當時發展西藏經濟的重要突破口。面對這些,中央領導人在權衡西藏政治、經濟、教育的基礎上,果斷開啟內地西藏班(校)政策。30年的內地西藏班(校)辦學的實踐表明,我國內地西藏班(校)是一項成功的辦學實踐,它不僅是溝通西藏與內地教育的一座重要橋梁,為西藏培養了本土人才,加快了西藏經濟建設步伐與傳統教育的現代化進程,而且也為中央在其他邊疆民族實施相關政策提供了范本,堪稱我國教育發展史上的一次偉大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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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tudyontheMotivationofEstablishingTibetanClass(School)inMainland
Yu Yong-qing
(TheResearchCenterofMinorityEducationinSouth-CentralMinzuUniviersity,Wuhan,Hubei430074,China)
Tibetan Classes(Schools);Motivation;Historical Origin;Political Consideration;Economic Development
After the third plenary session of the 11thCPC central committee,the national development focus has been shifted to economic construction.However,due to the destruction of national policy and lack of recognition about particularity of the environment and history,the speed of Tibet’s economic development affects the stability of Tibet and national unity.For the purpose of supporting Tibetan economics and education,the Tibetan Classes(Schools) project was launched by relevant ministries with support of the state council in December 1984.The Tibetan Classes(Schools) have trained tens of thousands of Tibetans,and they are working in many different fields and making tremendous contributions towards stability,economics,education,culture exchange and etc.
G758
A
1000-0003(2017)04-0103-08
[責任編輯:劉乃秀]
[責任校對: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