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彌
(中共中央黨校 科學社會主義教研部,北京 100091)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的周期波動與J型增長
張 彌
(中共中央黨校 科學社會主義教研部,北京 100091)
本文通過對自1978年至今經濟增長波動周期的分析,發現國民經濟增長速度,從上行滑向下行以及從下行再翻轉為上行,都有一些規律性的衰退原因和發力經驗,這些經驗和規律表明,只有大力度和突破性的改革,才能使資金、勞動力、技術和經營管理等要素向各經濟領域大規模涌入,形成投資需求和新的生產能力,創造更多的國民財富,實現收入支配的需求與擴大供給的財富相平衡。
經濟增長;周期波動;J型增長;S型增長;經濟上行;經濟下行
改革開放近四十年來,中國經濟經歷了三起三落,經濟增長呈周期性波動,每一次經濟快速增長都是由突破性和大力度的改革開放扭轉的,每一次改革推進經濟增長的動力不可能永久持續。在周期性下行時,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的刺激作用只是暫時的;每一次J型增長,都是由顛覆性技術進步和革命性新產業發展啟動的。中國經濟平均高速增長了三十多年。但是,經濟增長的路線并不是平穩的,而是呈現出S型的連續變化特征。20世紀70年代中期到2015年,從時間上看,大致分為1978—1987年、1988—1996年和1997—2015年三個S型階段。每個S型階段都有中短期的L型、J型和倒U型不同的增長區間。
從最后一個S型增長的曲線看,8%以上增長速度結束于2012年。本文運用國民經濟S型增長分析方法,為各個時期的增長劃分大的S型階段,并且討論每個階段J型的動力來源,以及下行動能減弱和喪失的原因,從而為我們努力尋求新一輪國民經濟S型增長替代的可能、布局和方案提供一個思考路線。
在經濟、社會和政治等許多領域,當一種新的技術被應用、新的生產方式被推廣、新的意識形態被倡導、新的體制被安排時,往往形成爆發式的產品和產業創新,生產能力和財富快速增長、人們精神振奮以及特別寬松的創新創業就業環境,國民經濟也會在這個時期內呈現為J型增長的勢頭。
從國民經濟S型增長的不同時間段看,我們可以將其再細分為L型、U型、J型和倒U型增長四個階段。這里,我們將加以細分的S型增長理論應用于中國人口、改革開放、技術進步和城市化等與經濟關系及其經濟增長速度分析方面,討論其變化的軌跡。
從人口、勞動力、資本、制度變遷、技術創新和對外開放等因素的變動看,各個因素本身的變動為S型的,其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也是S型的。表現在總的GDP增長的S型曲線上,是多個因素S型變動對經濟增長曲線變動的作用所致。當然,有的時期,一個因素的S型變動,與GDP增長S型曲線不同步:如果GDP增長在S型的上行部分,而這個因素在下行階段,其導致的GDP增長下行壓力可能被其他因素處于S型上行時的動力所彌補和超過;而當一些因素處于S型上行階段,但GDP總體上處于S型的下行時期,則是由于其他動能因素也處于下行階段,而其總動力大于各S型中處于上行階段的各因素所致。需要指出的是,人口的S型增長曲線對于經濟增長的S曲線有滯后20年的特點。
圖1給出了中國1978—2014年GDP增長率的三個S階段。

圖1 中國1978—2014年GDP增長率的三個S階段
數據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計局網站(下同)。
(一)改革開啟經濟首個S型增長階段
1979—1984的6年,應看做是中國擺脫左的體制和發展模式后,第一個J型增長時期。1979—1981年是J型,即第一個S型增長的開始,GDP起初增長率下降,主要是反洋冒進,平衡財政及外匯,控制1980年7.50%的通貨膨脹,壓縮固定資產投資規模,加上碰到1958—1960年生育大幅度下滑造成20歲左右勞動力供給和結婚生子人口增長收縮的影響,經濟增長率下降到5.1%。這樣一個經濟增長速度的下行,是短期較小的調整性降速。
1.工作中心轉變與改革開放啟動J型增長
自1982國民經濟增長速度進入一個高速增長的時期,最高時的1984年達到15.2%。這種高速增長動因主要來自于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整個國家體制的功能,從從事政治運動為重,轉向了動員力量發展經濟為主要工作。為了早日實現現代化,國有經濟在資產規模、引進裝備和人員數量等方面,加大了財政、土地和信貸等投入,增加了員工,成為經濟增長的一個推動因素。
第二,對一大二公體制顛覆性的變革,形成了爆發式的增長活力和動能。
第三,對外開放,東部沿海地區進入國際經濟大循環。當時工業現代化需要外匯,中央決定建立經濟特區,進行來料加工,出口創匯,出口拉動經濟增長的作用開始顯現,農村剩余勞動力在國際產品生產和銷售中得到有效利用,使勞動力比從事農業創造了更多的國民收入。而外匯的增加增強了中國引進國外先進裝備的規模,擴大了投資需求對經濟增長的拉動力。
第四,前二十年左右人口增長上行的因素,助力了這一時期國民經濟的高速增長。1956—1965年,除了1959—1961年3年人口自然增長率接近或低于10‰和1962年為17.24‰外,其余年份均在20‰—38‰的高位。這些較高速增長的人口在20年后成為新的勞動力供給,強勁地推動了改革開放以來第一輪國民經濟的J型高速增長[1]。
當時,如果沒有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對思想觀念、經濟體制和發展道路進行突破性的調整,如果沒有這些扭轉乾坤式的重大改革,不可能有粉碎“四人幫”后國民經濟長達8年的J型增長。
2.1989年風波及改革收縮觸發增長下行
1984年國民經濟增長速度達到15.2%后開始下行,中間雖然有1987年和1988年兩年反彈,但1990年降低到谷底3.90%。步入了改革開放以來第一個6年的L型增長。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第一步改革釋放活力的邊際效用遞減,動力釋放殆盡。20世紀80年代所實行的一系列改革,從時間過程看,越到后期,活力就越來越弱。
第二,理論上公有制比重爭論興起,個體私營經濟發展受到質疑,個體工商經濟的發展處于停頓甚至收縮狀態。
第三,近千萬知識青年回城創業就業推動經濟增長階段結束。1977年開始,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快速返回城市,到城鎮國有、集體和個體經濟中就業,形成新一輪的創業和勞動力供給潮;一部分1977—1979年三年間考入大學,1982—1983年畢業,形成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波人力資本進入國民經濟管理的各個領域。這部分動能在1984年后也釋放殆盡。
第四,控制固定資產投資,消化“價格—工資”聯動改革引起的通貨膨脹,遇到1989年政治風波與國際經濟制裁。1987年和1988年兩年,國家推進放開市場和價格改革,工資增長過快,消費物價呈兩位數上漲,因而開始用壓縮投資規模的方式給國民經濟降溫。而1989年春夏開始的政治風波,使交通運輸等受阻,職工工作受到波及,與國外間的經濟聯系受到一些發達國家的圍堵和制裁,加工貿易和投資受到影響。
而1986—1987年的經濟上行主要源于兩點:一是1986年行政事業和國有集體企業職工增加工資,形成國民收入,并擴大消費需求。二是19年前,即1967—1968年人口自然增長率小幅上行,人口20歲左右進入勞動力供給,獲得收入,增加消費需求。二者重合作用,引致第一輪S型國民經濟增長的略微上翹。
實際上,我們看到,從1978—1987年,中國實現了文化大革命后期國民經濟的第一個S型增長時期。其特點是,第一階段的黨和國家工作重心轉移、體制改革、農業勞動力投入增長、知識青年回城、從國外引進先進工業裝備、來料加工出口貿易和吸引投資等各種動因形成的時間前后、長短不同,逐步從邊際動力遞增轉向了邊際動力遞減。但是,從1978—1990年,中國GDP總規模從3 650億元增加到61 130億元,而人均GDP則從381.80元增加到1 653.90元,基本實現了翻一番的目標。
(二)深化改革推進第二個S型增長階段
1.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與重啟J型增長
從1991年開始,國民經濟增長發力,這一次J型增長階段中,快速上行時間只有兩年,1991年為1989年政治風波影響國民經濟增長速度下行的一種恢復性增長,速度達到了9.29%,而1992年則沖到了14.27%的高位,以后一直到1996年,國民經濟以接近或超過10%以上的速度又高增長了4年。這一輪國民經濟高速增長動能主要來自于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關鍵時刻,在深化改革方面又采取了突破性的重大舉措。在所有制結構上,進一步明確了以公有制為主體,個體私營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在資源配置方式上,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充分調動了城鄉居民又一次創業和投資的積極性,一些行政事業和國企職工也辭職或者停薪留職經商創業,形成了興辦個體工商戶、私營企業和有限責任公司的大潮。
第二,我們并沒有因為1989年政治風波后的國際經濟制裁而重歸關閉,而是在體制和范圍方面,更大力度地開展了對外經濟開放,促進了新一輪的經濟增長。
第三,這一時期是國內外經濟發展的機遇期:一是東亞發達和新興發達國家及地區產業向中國轉移與農村勞動力向東部和城鎮轉移交加,成為國民經濟增長的強勁推動力。雖然20年前1968年的人口自然增長率從27.50‰下行到1976年的12.72‰,帶來20年后經濟增速下行一定程度的壓力,但是當時人口增長速度仍然在高位運行,20年后的經濟主力人口仍然處于增長狀態,促進了勞動力供給與消費需求的強勁上漲。二是20年后1988年剩余勞動力開始向外流動,1991年后大規模從農村向城鎮轉移,中西部向東部長三角和珠三角等沿海地區轉移,勞動力結構性的再配置,與城鎮化和東部沿海地區制造業和建筑業的擴張相結合,特別是日本、韓國、中國臺灣、中國香港和新加坡等國家或地區的產業大舉向國內轉移,投資建廠,擴大生產,招用勞動力,實際是國內二元結構轉型與國際產業梯度轉移交匯,創造了大規模新的國內生產總值,形成一輪快速的經濟增長[2]。
2.亞洲金融危機與改革動能減弱
然而,改革開放后第二輪S型的國民經濟增長,仍然會面臨其后期改革開放、20歲左右人口增長下行、結構轉型和國際產業梯度轉移邊際效應遞減軌跡變動的影響。由圖1可以看出,第二輪S型國民經濟增長中,從1988年工資提高和20歲左右勞動力供給增長推高到11.30%,控制投資規模和1989年政治風波使增速下滑到1990年的3.92%,而第二次更大力度的改革和開放,又使增長速度上行到1992年14.27%,呈現了J型增長。在1992年觸頂后,經濟增長速度開始下行,也即邊際增長率遞減,一直到1999年為止,時間為7年,其中1993—1996年是第二輪S型增長的尾部,而1997—1999年則成為第三輪S型增長的前端。
1993—1999年國民經濟邊際增長速度遞減,筆者認為,首先是一個增長幅度高位運行上的略微下行。除了1998年和1999年兩年分別為7.85%和7.62%外,其他年份均在8%以上。增長動能略向下行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第二輪大力發展個體私營經濟及其經濟向外資開放改革的邊際效應遞減。1998年進行工商管理機構改革與經辦農貿市場脫勾改革后,為了部門和機構人員的工資福利,開始向個體工商戶收取市場管理費,原有的工商管理費標準也在提高,對個體私營經濟收費罰款項目不斷增多,金額不斷提高,嚴重抑制了個體私營經濟的增長勢頭。而從這一時期全球產業向中國的轉移看,東亞各國或地區中小制造業向中國的轉移已經接近尾聲,日本、韓國、中國臺灣和新加坡等地技術和資本密集型的大型或特大型跨國公司的產業轉移處于起步階段,而歐美國家產業只是零星地向中國轉移。
第二,國有企業從農村借鑒的放權讓利和承包經營改革,其邊際動能已經消失殆盡。
第三,20世紀70年代的人口增長急劇下行,也成為90年代經濟上行的壓力來源。在1972—1979年較短的8年間,中國人口自然增長率從高位的22.27‰急劇下降到了中位的11.61‰,下跌了十多個千分點。以20年前人口自然增長率決定20年后經濟增長率定理,以及20世紀90年代勞動年齡人口增長率的下降,從勞動力供給與消費增長等方面雖然不明顯,但也形成經濟增長速度放慢的下拽力來源。
簡言之,1992年開始的第二次突破性的市場經濟取向改革和對外資開放,中西部農村農業剩余勞動力向東部沿海和城鎮轉移配置,日、韓、新等東亞轉移的勞動密集制造業層次比過去的來料加工制造業有所提高,經濟發展進入工業化中期和城市化提速階段等,推動了中國經濟第二輪S型的高速度增長。
(三)加入WTO促進改革形成第三輪S型增長
改革開放后的第三輪國民經濟S型增長,從1997—2013年共17年。經歷了從1997—2007年的J型增長,雖然中間通過4萬億元的強刺激,2009—2010年增長率小起,但2007—2013年仍然是一個下行的L增長。構成改革開放后時間最長的第三個S型增長階段。
1.加入WTO推動的新世紀初J型增長
我們這里主要討論這一S型增長的動能來自于哪些方面,其動能邊際和連續性減弱源于什么。我們看到1997—1999年這3年,經濟增長率從9.23%下降到6.82%,再下降到6.69%。除了前面分析的第一輪國有企業改革、第二輪個體私營改革、對外資開放措施動能邊際效應遞減,1973—1978年人口增長率下行對20年后經濟增長形成的下行壓力等外,1997年發生的亞洲金融危機,是這3年經濟增長速度下行重要的誘發性原因。雖然由于人民幣沒有放開自由對換,亞洲金融危機對中國直接影響不大,但是,東亞一些國家的股市動蕩、房市大跌和貨幣貶值,使得韓國、中國臺灣和新加坡等國家或地區在中國的企業,由于人民幣、美元與其本國貨幣間匯率的突然變化和紊亂,生產經營受到波及,有的抽回資金去挽救國內企業,而東亞新興國家或地區外資流入則迅速減少;韓國、中國臺灣和新加坡等貨幣貶值、人民幣掛鉤美元相對升值,導致中國對這些國家或地區出口因成本上升而受到影響,外貿出口增長速度大幅回落;中國香港回歸后作為亞洲金融中心,受到金融風暴的嚴重沖擊,內地為了保衛其金融中心的地位,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然而,在世紀之交,中國國民經濟開始了第三輪S型增長的持續上行階段,從2000年的7.58%到2007年的14.2%,長達8年之久。我們來看這一輪上行增長的動能來源。
第一,加入WTO后的改革開放效應。新一輪外資進入中國潮,特別是高速增長的出口,強勁地拉動了國民經濟增長。2001年加入WTO進一步推動了中國市場化改革的步伐,特別是推進了與國際市場經濟接軌的有關體制改革。清理了2 300多部法律法規和部門規章及19萬件地方性法規規章,對不符合WTO規則和中國加入WTO承諾的,分別予以廢止或修訂[3]。便利了人員、技術、商品、企業等的進出、交流、工作、注冊、結算、資金出入,促進了投資進入、公平競爭、貿易擴大,出口增長。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規模增長幅度較大;而貨物出口增長率也顯現大規模增長,GDP的貿易依存率逐年提高。
第二,國際產業又一次向中國轉移、國內經濟主力人口上行及其轉移配置等增長效應。歐美產業向中國梯度轉移,與中國又一波20歲人口增長期及其轉移結合,推動了國民經濟的高速增長。一是進入21世紀,歐美產業向中國大舉轉移,接替了東亞日本和新興國家或地區產業向中國轉移遞減的趨勢,產業組織結構從過去的家族企業為主,轉變為大的跨國公司進入;要素和層次方面,從過去的勞動密集型中低端產業,轉變為技術和資本密集的中高端產業[4]。二是1979—1987年是中國改革開放以后的一輪人口高增長時期,20年后這些人口陸續成為推動經濟增長的主力人口。這一輪改革開放初期的人口上行增長,20年后成為經濟高增長的一個重要天時地利因素。因為即使有產業梯度轉移、外資進入,如果勞動力短缺和老化,也不能轉化為國內需求和出口強勁的動力。
第三,國有企業抓大放小改革,這些企業的破產、重組和改制,盤活了一大批中小國有企業的要素和資源。由于體制成本太高,國有經濟無法在中小經濟規模體中生存,20世紀90年代前半期,中小國有企業容納了眾多的勞動力,占有大量的土地,有一些裝備資產,但普遍經營困難,虧損嚴重。當時,以山東諸城中小國有企業股份合作制改革等為多種形式,全國各地對中小國有企業采取了改制救活一批、出售轉制一批、破產退出一批,在90年代末基本完成了改革,體制上變成了股份合作、有限責任、私人所有和公私合資等多種形式共存。中小型國有企業多種形式的改革,盤活了巨額的勞動力、土地和裝備等資源,改制后其擴大生產、改造裝備、提高效率,或者為國內需求生產,或者加入WTO后成為出口產品供貨商,成為了21世紀初中國經濟增長新一輪上行的重要動力。
第四,城市化及房地產推動,國有企業與工業化互動擴張的雙重增長效應。國有企業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進行債務重組、下崗分流、主輔分離、上市融資、停交利潤和土地進賬等措施后,負債降低、準入優先、貸款容易、資產膨脹,其體制成本的消化又適合于重化工業大規模、專業化、標準化式的生產方式。而且,一部分國有企業因貸款易得而成本比民營企業低,地方政府也愿意將土地拍賣給國有企業,特別是央企,國有經濟也大舉進入擴張著的房地產業。這一時期,國進民退,國有經濟在合適的時段內遇到合適的擴張機遇和政策偏向,雖然效率很低、創新不足、質量較差,但在重化工業發展的后期階段,成為推動經濟數量、規模和粗放增長的一個重要動能[5]。
需要指出的是,根據宋冬林等[6]的研究,從改革開放初期分為1981—1989年、1990—1999年和2000—2007年三個階段,在彈性系數可變的計算下,資本體現式技術進步對國民經濟增長的貢獻分別為12.00%、11.00%和8.50%,而中性技術進步對國民經濟增長的貢獻分別為25.40%、4.30%和7.20%。可以看出,中性的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剛改革開放時,由于文革后期教育知識技術水平與當時的歐美日韓和中國臺灣等的差距非常大,其增長貢獻率特別高,但是,后來到20世紀90年代邊際遞減,而到加入WTO后隨著新一輪的開放,中性技術的經濟增長貢獻率又趨于上升;而資本體現式技術進步,則從20世紀80年代工業化開始到2007年提前成熟,以及引進先進設備,工業技術改造,其開始時貢獻率較高,而后一直貢獻率邊際遞減。其中資本數量投入、城市化的房地產和工業化的規模擴張,占經濟增長貢獻的比重越來越高。然而,無論如何,經濟主力人口的增長,城市化、房地產和重化工業的推動、資本的大量投入,加上加入WTO后的出口拉動,強勁地推動了1997—2007年國民經濟的J型增長。
2.人口收縮及工業化結束引發的L型下行
然而,同改革開放后的前兩輪S型經濟增長一樣,第三輪國民經濟增長,其WTO改革開放、歐美產業轉移等邊際效應也會遞減,特別是前20年的人口增長下行,也形成了2007年后開始的一個長期的國民經濟增長下行階段。為什么走入下行階段呢?
第一,經濟主力人口的持續收縮是這次經濟增長速度下行的最基礎性原因。1987—1995年,人口自然增長率從23.33‰急劇下降到10.55‰,也就是說2007年開始,進入經濟領域的20歲人口的增長率大幅度下滑,并在2012年開始變正為負。從我們測算的不進行計劃生育人口增長線與實際人口增長線的差額看,1970—2015年,共減少人口2.17億,其中1—21歲和22—44歲人口分別各約一半。而22—44歲年齡段人口急劇收縮,其結果:一是住宅和汽車等需求的突然萎縮,導致房地產、汽車和其他一系列產業的產品過剩,傳統的工業化階段提前結束。二是勞動力成本快速上升,養老成本比重越來越高,產品快速失去國際競爭力。三是由于經濟主力人口的收縮,老齡化的提前到來,工業化的提前結束,2011年人均GDP為5 447美元,為韓國和中國臺灣從8%速度跌下來的2002年和1997年低了一半多和2/3,8%以前現代意義上經濟高增長的時間相比較短了10—15年。1987—1995年人口增長率下行滯后20年對2007—2015年經濟增長下拽影響關系,如圖2所示,高度正相關。如果沒有2009年4萬億元的財政信貸強刺激,對2009—2011年經濟增長速度的上拉,則經濟增長速度的下行趨勢,與前20年人口自然增長速度的曲線更加高度正相關。

圖2 中國1988—1994年人口增長對20年后經濟增長的影響
第二,加入WTO和改革開放促進經濟增長的動能呈邊際遞減趨勢,最后消失殆盡,出口負增長,甚至一些制造業外資的撤離,成為負動能。從出口增長率看,除了2009年出口受美國次貸危機影響負增長外,2006—2010年分別為27.16%、25.68%、17.48%和31.30%的高速度增長。然而,到了2012年勞動年齡人口負增長時,降低為7.93%,2013年至2016年上半年,則分別為7.60%、4.90%、-1.80%和-2.10%。貨物進出口貿易總額GDP依存度,則從2006年的64.76%下降到了2016上半年的32.68%。因為勞動工資和社會保障等快速上升和征收的嚴格化,使一些境外在中國投資和經營制造業的比較優勢逐步喪失,加上土地、能源和運輸等成本也在上升,其產品的綜合國際競爭力優勢越來越弱。由于22—44歲經濟主力人口的萎縮,總需求不足,而生產能力過剩,對市場信號比較敏感的外資企業先向境外轉移,其產能的減少成為國民經濟增長的負動力。
第三,原來工業化過程與國有經濟擴張組合規模和數量型的經濟增長動力,因傳統工業化階段的結束而逐步失去條件,成為導致經濟下行的負能量。因為大規模工業企業有消化體制成本和掩蓋創新的低效率,這使得在21世紀初前10年住宅和汽車等需求很旺的時期,也即工業化后期的擴張中如魚得水,規模化數量型急劇發展,無論是鋼鐵、水泥業,還是進入房地產業,憑借資金價格便宜、土地相當多的為低價和劃撥、壟斷保護和國家不收利潤等體制偏向,資產大都得到膨脹,一些行業的企業也形成了一定的規模和壟斷收益。但是,由于經濟主力人口的收縮、傳統工業化的提前結束、技術進步加快、互聯網經濟興起、分步式能源的發展以及服務業的提前到來等,使原來以集中式大規模標準化生產為特征的國有企業陷入了難以為繼的處境。從近幾年國有經濟生產能力利用率較低、僵尸企業增多、違約和不良債務上升、需要安置的冗員增加、利潤率下降和虧損越來越嚴重等情況看,反映了傳統工業化結束與有數量型規模化優勢國有企業陷入困境這樣的客觀趨勢。但是,其在21世紀初10年國進民退中所擴大和占有的人才、資金、土地和礦藏等資源又很難退出,不能為更有效率的其他性質的企業所利用。
第四,稅費負擔逐年提高,經濟金融和高利貸化,土地、能源和交通成本上漲過快,使實體經濟遭受重創。一是稅費負擔逐步加重,抑制了實體經濟的增長。改革開放以來,一個重大的失誤,是沒有控制住行政事業協編臨編人員的自我膨脹,本來用于公共服務和交通等基礎設施的相當部分收入轉移到了供養人和機構的支出方面,而機構和人員規模的不斷膨脹持續地對稅費形成巨大的需求和千方百計地向企業加以征收,使在一個發展中的人均GDP水平要比發達國家低十倍左右,公共服務和免費交通等設施還提供不足的國民經濟中,宏觀稅費負擔率竟然達到37%左右,嚴重抑制了創業、投資、企業經營和再投資。二是國民經濟金融泡沫化和高利貸化重創了實體經濟增長。金融體制的集中化、行政化和高度壟斷,使實體經濟特別是中小微企業貸款難、貸款貴成為改革開放以來一直沒能解決的難題,而這些銀行中的存款和央行再貸款,通過中間融資平臺、國企財務公司、信托、基金、典當行和小貸公司等中間環節,到中小微企業和實體經濟中,成了高利貸;而實體經濟,特別是中小微企業通過集資、民間借貸和地下錢莊等借到的款,絕大多數是高利貸。經濟金融和高利貸化,使國民經濟利潤的80%被金融各業所盤剝和瓜分。三是土地、能源和交通等成本的快速上漲和昂貴,也重創了實體經濟的增長。石油和電力等能源價格,由于壟斷和低效率,國內油價比國際價格高,電價只漲不降(如煤炭價格下降后,電價并不聯動降價);土地低成本強制征用,政府儲備囤積,行政寡頭壟斷拍賣,炒高房價和地價以爭取土地溢價收入,土地財政,使得實體經濟的土地房屋成本急劇上升;而交通運輸則免費公路少、收費公路多,收費價格高而且時間長或遙遙無期,國有高速公路部門冗員多、成本高、效率低,依靠公路和高速公路罰款供養自己的機構和人員多。導致中國運輸成本竟然占貨物成本的18%左右,比一些發達國家平均水平高10%左右!有企業家和研究機構比較和預測,在美國和中國投資建設和經營制造業企業,這兩年的勞動力、稅費、資金、土地、能源和運輸等綜合計算,已經與中國相當,預測2018年時,美國成本可能會低于中國。
第五,對外開放中消費、投資和資金等漏損對中國經濟增長的下行影響。一是由于經濟主力人口的急劇收縮,老齡化的加快,傳統工業化提前結束,制造業增長下行,但是旅游、養老、醫療和健康等服務業卻提前快速增長。然而,中國教育、旅游和健康醫療等服務貿易卻有著巨大的逆差,而且缺口越來越大。國內教育、旅游、醫療保健和購物等消費流失非常嚴重,在國內消費增長不景氣的情況下,中國游客卻拉動了日本、韓國、美國和歐洲等國家的教育、旅游、零售和醫療健康服務等經濟的增長。二是國內向國外的非金融投資快速增長,包括制造業產業的轉移,房地產商投資國外買地建房再賣給中國人,到國外大舉并購,投資餐館、加油站、超市和小旅店等,流出的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大于境外流入中國的國際直接投資。哈羅德—多瑪增長模型表明,在資本產出系數一定的情況下,經濟增長率決定于投資率。如果國內的投資大舉向國外轉移,國內的投資需求轉變為其他國家的投資需求,毫無疑問,必定會影響國內的經濟增長速度。三是因投資無領域、通貨膨脹、財產安全等預期不確定,或者不明,甚至一些貪腐等資金從國內流向國外。而資金大量外流,則使國內經濟整體負債率升高,投資和消費需求流失,對人民幣前景看空程度上升,對國民經濟增長形成負面影響。
上述五個方面中經濟主力人口的下行、改革開放邊際動能的遞減、企業投資和運營成本的上升、數量和規模優勢的喪失和對外經濟中的漏損,成為2007年以來經濟增長速度持續下行的重要原因。
實現經濟J型增長的整體思路是:降低成本,實施配套改革,選擇和進行突破性改革,有進有退,有棄有爭,以盤活要素和資源,提高其配置效率;進行一些領域開放性改革,以拓展通用航空、生態環境資源等促進經濟增長的準入新領域,擴大民間社會事務領域;以促進國內經濟增長為中心,調整對外經濟開放戰略。
(一)降低實體經濟成本,使企業得到休養生息
一方面,需要供給側對中小微企業的減稅減費,增加其盈利能力,增多創業,擴大規模,增加就業,既增加中小微制造業和服務業的供給,又增加中小業主和就業者的收入,擴大他們的消費能力,實現一種總供給與總需求之間的良性循環;另一方面,還要用需求側的赤字和發債等政策,平衡供給側減稅減費政策導致收入減少和財政剛性支出缺口,使供給側經濟政策形成的總供給與財政政策形成的總需求部分平衡。
(二)盤活城鄉間要素和資源存量的體制改革
農村集體所有不變,改革農場宅地、耕地和林地等體制,最終明確使用財產權,年期永佃;鼓勵股份合作、出售、出租和入股等方式,發展規模經營,專業生產;使閑置的宅地、耕地、林地和其他建設用地在以產權為基礎的市場機制作用下流轉和集中,能夠在農村旅游、養老健康、農畜水產品加工、特色農業、規模化種植和畜牧水產養殖等方面合理配置,避免閑置和低效率利用;一部分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鎮轉移,一部分人才和勞動力因農村經濟發展而創業和農民工人化;盤活國有企業中勞動力、人才、設施、裝備、資金和土地等存量要素和資源的改革。需要根據形勢變化,國家資本經濟要有進有退,進的部分必須要國家來發展的產業,如需要集中財力、投入周期較長的基礎科學研發、航天領域和國防工業等,一些市場前景無望,已經成為包袱的僵尸國有企業,要用破產、重整、重組和出售等方式退出;一些效益還可以,但不是國家需要控制的競爭性企業,為了防止其成為國家新的包袱,通過向社會出售、內部管理者和職工持股等方式接盤改革、引進社會戰略投資者、上市變成社會資本企業等,全面退出;盤活大專院校、科研院所、國有企業和其他領域中科技人才、技術專利和創新項目等存量要素和資源的體制改革。把科學研究和發明的知識產權,量化和明確到研究人員個人的基礎上,頒布特別法律,在保守技術秘密的前提下,一切可以產品化、商業化和產業化的專利技術和其他成果,應向社會生產和服務應用公開。通過以上盤活城鄉之間、國有企業和有關科技國有企事業三大領域的職工、人才、技術專利、裝備、土地、礦山、資金等要素和資源的活力、動力和配置及利用效率,成為推動經濟增長的強大動力[7-8]。
(三)拓展新增長領域的體制改革
比如改革低空航運管理體制,從過去的軍管向為經濟發展服務的民管轉型和過渡。放開通用機場建設用地等限制,加快通用航空器制造和配套產業鏈的標準建設和準入開放;拓展經濟增長土地、淡水、林業和生態環境新領域的體制改革,結合土地財產使用權體制改革,加快可利用鹽堿、沙漠、廢棄工礦、四荒等土地,以及生態林地的投入、整治等體制轉變,在用途和其他造林生態標準的規定下,可以發展林下和林間其他產業,吸引投資,增加就業,促進增長;拓展經濟增長社會事業領域的體制改革,開放社會事業領域,改革社會管理體制。大力發展城鄉社區自治,農村組織和城鎮居民委員會自治行政干部,采取兼職和志愿者,并通過各種方式,盤活人才要素;通過自治組織,創辦集體和社區企業,盤活資源,創造財富。一個國家有眾多的社會組織,有活力和動力,形成大規模的社會服務,既降低了政府的執政成本,提高了社會工作效率,又盤活被占用的要素和資源,增加了社會服務,成為經濟增長的一個新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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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18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推動中國經濟實現中高速增長的突破性改革研究”(17BJL002)
張 彌(1958-),女,遼寧大連人,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宏觀經濟研究。E-mail:13611384018@163.com
F037.1
A
1000-176X(2017)10-0011-08
(責任編輯:劉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