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炭河千年城

○唐 櫻

千年炭河千年城

○唐 櫻

一

第一次到炭河，是隨“周昭王南巡”走進炭河里古城的。

周昭王三次南巡，最后一次南巡，史書記載：“昭王南巡而不返”。短短的七個字給后人留下一個巨大的謎團！傳說昭王每次南巡，只有炭河里的人們最擔驚受怕，像是怕被發現什么秘密似的。但又沒辦法阻撓昭王南巡。就在周昭王準備第三次南巡時，炭河里的人們表現出特別的熱情，砍伐炭河森林里最好的木材經溈水運到湘江送到長沙，用了差不多三年的時間，打造了一艘巨大的龍船。交給當地“長沙蠻”的頭人酋長，由他獻給周天子。當時的南郢沅湘一帶曾為三苗九黎之地，有巴陵蠻、長沙蠻、武陵蠻、五溪蠻、溆州蠻、梅山蠻、零陵蠻、桂陽蠻的記載。歷代的天子都想把這些“蠻”搞定。威風凜凜周昭王帶著六個師的兵馬浩浩蕩蕩地第三次南巡來了！乖巧的“長沙蠻”頭人酋長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把這艘龍船的好處說得比天上星星還多。周昭王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船，組織專家們對大龍船進行了長達一個月檢測。然后選了一個黃道吉日，龍船才吃水湘江。那時的湘江既寬廣又遼闊，大風巨浪時有發生。北邊的周昭王和將士們是不善水性的，有這樣一艘大船給他們如虎添翼。可惜的是大龍船在江面航行還不到三個月，在一次狂風暴雨中散架了！周昭王和他的將士全部淹死在滔滔江水里，沒有一個存活，轉瞬間一代天子就這樣湮沒于湘江的歷史長河里了。周朝直到滅亡都沒有查出船散架的原因。為了挽回周天子顏面，朝廷下令全國不允許任何人提起大龍船散架沉沒的事，史書對周昭王記載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七個字：“昭王南巡而不返”。因為大龍船是用糯飯舂成漿用作船的粘合。在岸上船用糯米膠堅固無比，遇水就說不清了！長沙人喜歡說的“帶籠子”應該是從這兒來的吧！當時，炭河里的人們聽到這個消息，全城載歌載舞，喝酒吃肉長達七天！亙古的風霜已越過千年！炭河啊，千年的古城！一堆堆篝火能否照亮你西周的盛景。當年的繁華雖已不在，高貴典雅的四羊方尊承載的歷史留給后人無窮無盡的遐想。那些對著鼎，看著天禱求風調雨順的浩蕩隊伍去了哪?西周的王宮以及王宮里的王族顯貴今何在！那些圍著火堂唱著西周歌跳著西周舞的同胞的兄弟姐妹們又去了哪？圍繞在爺爺身邊聽老爺爺講神秘而悠遠的森林故事的孩子們去了哪？望著這片殘缺的城墻，除了感嘆歲月的無情外，感慨更多是人世滄桑變幻如蒼狗白云……這時，有個孩子跑過來告訴我，村莊里有人！說完一溜煙跑了不見了人影！我感覺自己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往村莊走去。果然有人，還有不少的人。他們似乎沒感覺我的存在，但我看懂了他們在干什么！久晴不雨的時節村莊年年失火，成了人們最頭疼的事情！夕陽下炭河里開闊得蒼蒼涼涼，溈水收藏著炭河里所有的故事！村頭的一棵千年古樹被閃電擊中，被狂風刮斷了樹枝。第二天，人們發現樹下躺著被雷電擊中的狐貍。人們頓時感恩流涕圍著古樹跳舞，感恩古樹舍身除狐妖！成堆成片的小花兒在空曠的炭河里遍地怒放。傍晚，一個個火把，把炭河古城的大街小巷照得如同晝夜，在夜里行走輕松自如！羊圈里的羊啊、牛圈里的牛呀、豬圈里的豬呀！棚里的馬呀……它們也被人的七情六欲感染著……這一切都是溈水河告訴我的！

二

第二次到炭河。我是隨青羊公主走進炭河里古城的。與青羊公主相遇純屬偶然，我憑自己的心境畫了一幅肖像畫。別人問我畫的誰，以誰為模特的，我什么都回答不上來，正當自己郁悶時，一位陌生女子來到我跟前說：“謝謝你還記得我。”我反問，我跟你熟嗎？我們曾見過嗎？陌生女子不慍不火地在我跟前坐下。我們四目相對時，我驚呆了，我忙看看自己的畫，又抬頭看看眼前這位陌生女子！世界不會有這么巧的事吧！陌生女子又說：“我來自西周，人們都稱呼我青羊公主。你是百越國僮王的后裔，西周時，我們見過面的！”西周那么遙遠，投胎做人都無數回了，誰有那么長的記憶。我好奇地問：“西周都不存在了，你又在哪里存活呢？”她說，她的靈魂一直飄蕩在炭河里古城遺址上，未曾離開過。為什么不轉世投胎做人呢？她說她為了未了的心愿！千年的孤獨就是為了一個未了的心愿！就是答應過父親保護好這片土地！我只好放下畫筆，沏一壺好茶聽青羊公主講故事。

商朝滅亡時武庚家族逃亡到南方。武庚家族是商王朝太子武庚的后裔，他們渡長江，入洞庭，經湘江，然后進溈水，來到極其偏遠的炭河里，并在那里建立了城市。為了逃避周王朝的追殺，他們采取種種保密措施，以至于上千年都沒有透露半點風聲。以至于用糯米作粘合膠造船他們都想得出。他們在這里建立了一個小小的王城。青羊公主的父親自稱為王城的武王。小小王城和諧美滿，令武王遺憾的是，他的孩子里沒有一個男丁！誰來繼承王位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就在青羊公主出生的那個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只黑色的羊來到他跟前，那只黑色的羊用角頂撞他，他順手將兩只羊角扯掉了，那羊又拉羊屎弄到他身上，情急之下又扯掉了羊尾巴……羊的一聲尖叫，把武王嚇醒了，大汗淋漓。忙叫巫師過來解夢。巫師一聽，忙雙手作聳說：“好夢！”武王問：“何故！”巫師解釋道：“羊字去角去尾，就是王字，黑為青，出青天呀！”這時候，報喜官前來報喜：“公主出世！”武王一聽不由眉頭皺了一下。巫師恭喜武王，說：“不得了，得一位隱藏的王者！”武王一聽，王位后繼有人了！于是龍顏大悅，賜名青羊公主給這位才出生而沒見父王面的小公主。青羊公主說：“她的頭上真的長了兩只似羊角的龍角。”平時用漂亮的頭巾挽成一個高高似塔的頭飾，人們是看不見她的兩支羊角的！女人們都知道公主盤的頭發最美，高高的云發上裝飾好多造型非常別致的鳥的圖形！看上去仿佛是鳥的樂園。我問，為什么是鳥呢？還有美麗繽紛色彩紛呈的蝴蝶什么的。還有花，花兒插在頭發上最美……青羊公主搖搖頭說：“在西周以鳥耘田，要播種的時候，布谷鳥來！采田時，仙鶴等長腿都來！禾田除蟲，鳥兒們都來了……鳥兒應得到崇拜了！”以鳥耘田，太不可思議了。然而，我也查了古籍，如“象耕鳥耘”“有鳥來為之耘，春撥草根，秋啄其穗”“象為之耕”“鳥為之耘”等等！現在的我雖無法想象，但感覺是一個很美很和諧很自然的社會景觀，當時的現實社會進化成了現在的神話世界！

我也查看許多有關青羊公主、大禾方田、炭河里的有關古籍，青羊公主統治下大禾方國，國泰民安、國泰君安！天有不測風云，一場天災毀滅了當時所有大大小小的王國，也毀滅了青羊公主正在進行時的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就是與百越國九王子的愛情故事。父親把王位交給青羊公主時說，要她保護好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們！面對焦土一片的大地，已成幽魂的青羊公主，就是不愿離開這片土地。她要守護這片土地，她的信念、執著感動了上天，上天賜予她為青羊神，守護這一方天地。百越國的九王子幻化成了大鳥飛來了，守護著青羊公主！延續他們美好的愛情故事！

三

第三次到炭河。我是隨省會知名作家、詩人到寧鄉采風，走進炭河里古城的。國破山河在，故國無處尋。王者血脈今何在！他們雖無法代表過去，卻一脈相承。面對千年的王城遺址，心靈深處除了感慨還有點感傷！聽說寧鄉政府依托炭河里國家考古遺址公園，重構炭河古城，古城包括西周遺址、西周博覽、西周王宮、西周漁獵、西周作坊、青羊人家，通過這七大板塊，再現西周盛景。我們頂著烈日在一條通往西周的路上走著，突然感覺通往西周的路有些漫長，有些力不從心，就在一個太陽照不到地方停下歇息，文友義無返顧地前行！看著文友們前行的背影好生羨慕！剛才熙熙攘攘突然變得無比地靜謐。突然，一條熟悉的老路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從路的那頭傳來鐘樂的彈響和含淚的歌唱：遠古有方國，都建楚溈西。方國稱大禾，俯仰嘆神奇！昔時平疇地，四山聳翠薇。溈水方浩浩，堤柳漸依依。美池植桑竹，農家足黍雞。五谷何其多，生民樂且歌。臣民居四落，君主起樓閣。倉廩有余糧，何愁歲祲惡？方國有余力，冶煉青銅器。祭祀乃至尊，豈可作兒戲？樂奏有鐘鐃，鼎卣皆高貴。小者觴爵稱，大有四羊尊。

誰在含淚頌唱《大禾方國謠》。這縹緲的聲音像是青羊公主的。夢囈一般的說唱帶給人謎樣的感覺。聲音穿越時空有了歲月的迷幻質感，聽者的心里卻是說不出的哀傷……

編鐘和巴烏那低沉而悠遠交錯糾纏，引出一個悶雷般的男中音，肯定是百越國九王子的聲音吧！那聲音像電閃雷鳴后的大地靜謐，充滿希望！接著又是青羊公主的歌聲，像覆蓋大地的那一縷縷、柔柔的裊裊升起的藍色炊煙……似乎可以讓天下幸福的老百姓都為她幸福地落淚。她的歌聲可以自由地穿梭在如夢如幻的編鐘的節奏間，有一股被吸進去的魔力！人只能隨歌聲自由自在搖擺、陶醉……

青羊公主也許看到了炭河古城再現西周的愿景，也實現了她千百年來堅守的未了的心愿！高興吧！青羊公主！歌舞吧！青羊公主……

唐櫻，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文創一級、長沙市文聯副主席、長沙市作家協會主席。1981年，發表處女作《滴翠的連理枝》，至今已發表出版三百多萬字。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阿鷹》《男生跳跳》《南方的神話》《長沙記憶》《少年阿山》，小說集《似幻非幻》《唐櫻中篇小說選》、散文集《櫻花拾零》《永遠的風采》《寂靜私語》，兒童文學集《南瓜茶》、電視劇作品《青蛙節》等多部。其中長篇小說《阿鷹》獲國家圖書獎，中國現代文學館收藏；長篇小說《男生跳跳》榮獲首屆張天翼兒童文學獎等。文學活動和文學成就載入《中國壯族文學發展史》。曾代表中國少數民族作家隨中國作協出訪法國進行文化交流。

責任編輯 謝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