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河
結婚后,我和妻子住在縣城,父親和母親住在鄉下。那天,父親放下從家里帶來的一袋子花生,隨后便進了廚房。可不大一會兒,就聽父親在廚房喊我,我趕緊進去,就看到父親正望著那個炒勺默默發呆。父親看了我兩眼,欲言又止。我一時間有點一頭霧水,便問父親:“咋了老爸?炒勺漏了?”
“漏倒沒漏,是銹了。”父親的聲音雖然很低,但卻字字沉重。
他先將廚房的門虛掩了一下,轉身問我:“最近你們小兩口是不是鬧生分啦?”
起始我還嘴硬,隨后便如實招了。那段時間因為我跳槽的事情,我和妻子正在冷戰,已有十多天不說話了。同時冷掉的還有家里的鍋灶,話都不說了,誰還有心情做飯。不過妻子有一點挺好,那就是夫妻再怎么生氣,也絕不在父母面前顯露出來。但我還是奇怪,父親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呢?
見我一臉疑惑,父親這才對我說:“一聞炒勺,我就知道你們至少十天半月地沒動煙火了,我還知道十多天前你們炒的是芹菜,而且是素炒,沒放肉。”
我頓時驚呆:“老爸你簡直太神了!怎么之前沒聽您說過啊?”
父親微微一笑:“其實每次來我都偷偷聞過你們的炒勺,不是魚香就是肉香,我便知道你們小兩口是和睦的,我還說啥!”
飯后,趁妻子上街買茶葉的空檔,父親對我說:“這夫妻呀,原本就是上天派來相互做伴的,‘伴侶倆字怎么寫?兩個人加兩個口嗎,所以兩口子在一起吃飯是件頭等大事。不管怎么生分,也要生火做飯,好多‘結其實在飯桌上吃著吃著就解開了。鍋灶不能老被冷落啊,鍋灶一冷,日子就冷了,日子一冷,心就慢慢涼了,心一涼,再暖過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子里總在想著父親說過的那番話。父親是村里紅白喜事的御用大廚,雖然沒有專門學過廚師,但父親好像對廚事頗有天賦。小時候上學每次考了高分,別家的大人充其量賞點零錢買零食,父親的獎賞卻是親手做一頓好吃的犒勞我。有時候燉一只雞,有時候是炸丸子,最得意的時候是恰好趕上父親剛從河邊釣魚回家,聽聞兒子喜報,立馬樂顛兒地刮鱗破肚,收拾了下鍋,而“紅燒鯉魚”則是我打小最愛吃也是父親最拿手的一道菜。
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不解,就是那時候父親在別人家完成大廚的差事后,卻極少留下吃飯,即便晚點也要趕回家和母親一塊吃。彼時,年幼的我以為父親定是礙于一向強勢的母親之威嚴,才乖乖回家的。現在我終于明白,那是父親不想錯過跟母親一起吃飯的任何一次機會呀!
次日清晨,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先煮上小米粥,又用父親昨天才帶來的鮮鮮嫩嫩的香椿芽,炒了一盤香椿雞蛋,外加一盤炸花生米。盡管妻子起床后對我的勞動依然佯裝視而不見,可當我默默地將盛好的一碗小米粥端到她面前時,終還是沒忍住看了我一眼,就在四目相碰的那一瞬間,我們倆都情不自禁地“撲哧”一聲笑了。
(摘自《家庭百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