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敏
生活中有一種人,他總有理。怎么個“總有理”法呢?第一,他總是以理直氣壯不容置疑的口氣說話,有時甚至表現得聲色俱厲大義凜然;第二,他從來不聽別人怎么說,或者即使聽了,也立即毫不質疑地給予否定甚至是火力強勁地予以反擊;第三,他從來不說“我錯了”“對不起”這樣的字眼;最最最……最不濟的時候,他也不過是表達對對方“恨鐵不成鋼”的惋惜,或者干脆憤怒地拂袖而去。
這樣的表述未免枯燥,有負于此類人的鮮活生動,這樣吧,我舉一些具體的例子。
如果他在等車,車來了,比較滿,他會不顧一切往里擠,邊擠邊叫喚:“都急著要上班,往里擠擠??!”等他一旦擠上車,他立馬就不動了,但仍然叫喚:“別擠了,都擠死人了,就不能再等等,下一班馬上就來了!”
如果他在車上,他一定說:“你看看這些行人,素質這么低,壓死了真是活該。在西方國家,紅燈亮了,即使沒有車,行人也要停步等候的。唉,素質太差了……”如果他是行人,他會立即改口說:“你看這些開車的,一點文明禮讓都不講。在西方發達國際,車子是要無理由地禮讓行人的?!?/p>
如果他是農民,他一定說:“農民從來就最辛苦,你吃的什么東西不是農民種出來的?往上數三代,誰家不是農民?”如果他是工人,他的口氣立變:“現在工人最可憐,農民種地不僅不再要完糧納稅,而且還有補貼,農閑還可以出門打工賺錢;工人呢,要地沒地,什么都要買,下崗了,就低保那幾個錢。虧死了的就是工人了?!?/p>
如果他是領導,什么?你說這樣的人當不上領導?那還真難說。當領導他會說:“現在的群眾,真不好管,都只在乎自己那點利益,一點全局觀念都沒有,要不是上級任命,我真不想管這些破事?!笨商熘?,他為了當上這個不算什么的官,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好了,因為領導無方,他從領導位子上下來了,成了群眾了。他的口氣,也立馬變了:“領導嘛,就是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嘛,怎么能有點好處就自己占,有了任務就叫下屬干呢?!蹦悴恢?,他當領導時,就是這么干的,不過那時候他把這叫做“大局”。
這樣的人,可不一定是市井流民或大老粗。我說他是大學老師,您信不?
我就認識一個這樣的大學老師、博士、教授。大學本是教學科研一體,但因為缺乏科研能力,他的工作業績就是教學,教學反應不是很好,但還沒有差到被淘汰出局的程度。一天與他同乘電梯下樓,他知道我是科研部門的,科研人員從事科研,大多有項目經費。電梯里不止我和他,還有幾個人,他也好像并非與我說話:“我看啊,科研部門的人就不該拿科研經費,科研本來就是你的本職工作嘛?!蔽倚睦锵耄骸敖虒W不也是你的本職工作嗎?可課時費翻了一番又翻一番,沒聽說你有什么意見嘛?!钡冶仨毺拱?,這話我沒敢說出來,因為一旦與他交鋒,占理的一定是他,我只會“自取其辱”。好在他這話實在難以讓他人認同,一電梯的人,沒有一個附議的。他嘴里嘟嘟囔囔一陣,也就消停了。再說電梯也已經到一樓,大家都散了。
還是撇開具體回到一般,說總有理的人。
如果他是男人,他一定對于女人紅杏出墻恨之入骨,對男人出軌呢?他嘿嘿一笑說:“這是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嘛?!奔热惶煜履腥硕挤?,那還叫錯誤嗎?這種人不僅不認為男人犯渾是錯誤,還有一套理論呢。典型代表就是晚清遺老辜鴻銘,他的“著名理論”就是:一個茶壺可以配多個茶杯,沒見一個茶杯配多個茶壺的。這是什么歪理?憑什么男人就是茶壺,女人就是茶杯;再說了,一個茶杯今天在A茶壺接水,明天在B茶壺接水,怎么就不行呢?得了,寫著寫著被傳染了,我也變成總有理了。但這正是總有理的人,如果他是女人,將會一定有的說法。
按照上帝造人一定不會將所有優點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的原理,總有理的人,一定有缺陷,缺什么呢?我們說,一個人的教養,就是他總讓別人感覺舒服;總有理的人正好相反,他總讓自己感覺舒服,而讓別人感覺不舒服。由此可見,總有理的人缺的,可能就是: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