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江湖

魏星宇+杜俊萍

【摘要】陳淑霞作為當代美術思潮中極有代表性的女性藝術家，其風景油畫作品通過傳統美學理念傳達著當代性。本文通過淺析2002年至2007年間陳淑霞風景油畫作品的一水兩岸式構圖，空疏的美學意境，朦朧迷蒙的畫面感，感知陳淑霞風景油畫所傳達的傳統水墨山水的臥游情結。

【關鍵詞】陳淑霞；油畫；泛舟江湖；臥游情結

中國傳統的水墨山水，脫胎于壁畫的襯托，在精神上傳達出隱逸、樂山樂水與泛舟江湖的臥游情結。到了宋代，傳統中國畫重視整體境界給人的情緒感染效果，追求“可游”“可居”的生活情趣與理想的氛圍。基于此，從傳統本位出發的畫家，試圖通過藝術的手段找到心靈棲息的伊甸園，或多或少的有著臥游山水的情結。陳淑霞也不例外，其意象風景油畫，具有化繁為簡、自然自在、“可游可居”的中國傳統水墨山水的特質。

進入2002年之后，陳淑霞藝術風格發生了重大轉變，推出了“山水間”系列作品，創造了一批風景與人物相結合的油畫作品。在題材的選取上，由封閉的室內靜物轉向了亦真亦幻的自然空間，油畫中所呈現的“水墨性”也愈發明朗起來。

一、一水兩岸

傳統不是當代的對立面，而是當代藝術轉化的源泉。

T.S艾略特關于詩學中歷史意識與現實意識聯系的相關描述——“傳統，是具有廣泛意義之物，它含有歷史的意識，歷史的意識又含有一種領悟，不但要熟知過去的過去性，而且還要理解過去的現存性。也就是這一意識，使一個作家最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在時間中的地位，自己和當代的關系。”①品觀陳淑霞的風景油畫，其或多或少的借鑒了元代文人畫的法則，這種借鑒不是純粹的摹仿，而是立足于當代的個性精神的追溯。

元四家之一倪瓚的《漁莊秋霽圖》《虞山林壑圖軸》《容膝齋圖》等作品，與陳淑霞2006年創作的《釋夢》《水世界》有著異曲同工之處。畫面十分簡潔，構圖上均采用了一水兩岸式，前后三段，上段為遠景，山巒起伏綿延地展開；中段為中景，虛實相生，渺闊而靜謐的湖面；下段為近景，寥寥數棵高樹，參差錯落，婀娜多姿。畫面自然，靜物程式化，具有一定程度的抽象形式美。

在《水世界》這幅作品中，山——湖——山構成了這幅作品的基本構圖，中間是大面積的湖藍色的水面，近處是小面積的山丘。遠處是灰色迷蒙的山與近處的小山丘遙相呼應，人物點綴在畫面一邊，坐臥山湖。同樣在《釋夢》中，構圖與《水世界》相似，中景仍然是大面積的灰色湖面，近景坡面以及錯落有致的不知名植物，遠景山脈綿延，人物坐在湖中的小船上撐著紅色的傘，宛如夢境一般。現實世界與虛幻的畫境的聯系逐漸模糊起來。

2005年創作的《明湖》《水性》等，均借鑒了元代倪云林的一水兩岸式構圖，觀者仿佛與畫中人物一起泛舟江湖，感受大自然的氣息，物我兩相忘。作者以其幽寂之筆，抒發文心古意。

二、空疏景致

畫里空疏處，個中盡是詩。②畫中的空，是意境，畫中的疏是秀氣，空疏的景致中盡是詩情畫意。評議元人山水時看到了倪云林畫風的“荒疏簡淡”，空疏自古以來是中國傳統文人普遍的美學追求，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中國傳統繪畫的最高境界。③同樣陳淑霞的部分作品風格是極簡的，色調上不追求冷暖反差，大面積灰色調沉著耐看，形式簡單卻體現了豐滿質樸的意蘊，“空疏”之美亦是陳淑霞油畫作品的基調。

“空”是一種舍棄，在表現上極為微妙。“疏”指事物間距大，也指空虛，是“密”的對立面。畫家把畫面上的“空疏”有時又當作一種“實在”，傾注可貴的理念于其上，有限的“空疏”，成為無限的“空疏”，又使其在無限的“空疏”中見其“充實”，在空疏景致中營造出“虛實相生”的美學意境。

陳淑霞在2006年創作的《空》風格極簡，景致空疏，感受到作者也同樣用“極簡”的心態看待繁華的物質世界。畫面底端兩人乘船，頂端亦或是底端的兩人倒影，中間是大面積的“空”，淺淺的灰色幾乎占滿了整個空間，是一種舍棄，亦是一種“實在”，觀者與畫中的人物徜徉在欲仙的境地。2007年陳淑霞創作了《天露》，畫面中僅僅只有人物坐在船中，享受天上降落的露水。在兩人的世界中，其他已顯得不再重要，營造出了清凈自在的世界。

能空、能舍，而后能深，然后能實，然后宇宙生命中一切理一切事無不把它的最深意義燦然呈露于前。④清代王翚《清翚畫跋》中提到“繁不可重，密不可窒，要伸手放腳，要寬閑自在”。⑤陳淑霞的畫面中，空疏與實在并存，似是而非，不分彼此。

三、朦朧畫意

“寧靜致遠，淡泊明志”是傳統的文化品位。陳淑霞作品中的大自然大抵是寧靜的、朦朧的，是遠離都市繁華的心境。與當代人返璞歸真，回歸自然，渴望在大自然中尋找到本真自我的精神家園完美契合。

在《潘天壽談藝錄》中，潘天壽談到一幅好畫的標準，中國畫要求有藏有露，即所謂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必須要留有發人想象的余地，一覽無余不是好畫。陳淑霞的風景油畫是婉約的，朦朧的，給人以想象的余地。2005年創作的《清水》帶有很強的趣味性，畫中的人物從船上縱身一躍于湖中，綿延的山脈，云朵柔和，空氣靜謐。

在2006年創作的《米家山》中，亦如傳統的“米家山水”，平淡而天真，朦朧而夢幻。陳淑霞的油畫也同如米芾的畫跋“云山草筆”相吻合，她的畫草草而成，并不十分著意卻有著無法形容的浪漫情懷。在表達方式上，徐徐道來，山光、湖色以及點景式人物，進一步消解山水形象的具象特征，大面積色塊堆疊成朦朧美的畫境。畫面中人物形象與大自然渾然一體，消解了空間關系，畫面主題游離在抽象與具象之間。在2007年創作的《漫山》中，開闊遼遠，畫面相對緊湊，一座座山被朦朧模糊化，深邃博大，渾厚雅致。

觀者在《天水》《泛舟》《回蕩》《浮云》等一系列作品中，被傳統的氣韻生動、山水迷蒙的氣氛所包圍，感受到西方油畫與傳統美學理念相交融的雙重魅力的藝術特色。

陳淑霞說：“漸漸地使我體會到‘繪畫和‘活著這兩個不同含義的詞越加含混起來。”

正如英國歷史學家R.G柯林武德所說：“每個新的一代都必須以自己的方式重寫歷史。”⑥畫家需要以一種新的思維、圖式、語言、媒介來彰顯作為一個當代人的創造力和新的藝術緯度。陳淑霞立足于自己的時代，自覺地體悟藝術與人生，用傳統的方式重寫歷史，用傳統的方式詩意地表達著當代性。

注釋：

①陳淑霞.虛實兩境[M].成都：四川美術出版社，2007.

②王伯敏.美術史研究文匯第1編[M].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13.

③徐書城.中國繪畫藝術史[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

④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⑤周積寅.中國歷代畫論[M].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2013.

⑥[英]柯林武德.歷史的觀念[M].何兆武，張文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