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瑤織錦紋樣解讀

【摘 要】本文闡述平地瑤織錦的紋樣包括適形填空+擋頭邊飾、幾何紋地、自由獨立紋樣、漢字形式等造型，提出紋樣的題材包括動物紋、植物紋、幾何紋和漢字紋等，這一方面源于工藝的限制，另一方面則是瑤族與周邊其他民族尤其是與漢族文化互動的結果。

【關鍵詞】平地瑤 織錦 紋樣

【中圖分類號】G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50-9889（2017）09C-0173-02

瑤學界根據語言系譜角度，將瑤族分為操勉語的盤瑤支系、苗語支系、侗水語支系以及以平地瑤為主的漢語方言支系。平地瑤主要分布于廣西的富川瑤族自治縣、鐘山縣和恭城瑤族自治縣等縣內以及湖南省的江華、江永等縣內，大部分居住在平壩地區，生產條件相對較好，和漢族等民族交往也較為密切，因此語言受漢族影響而改變較大，但至今為止仍然保留有許多本民族的傳統工藝，織錦便是最具特色的民間織造工藝之一。

平地瑤織錦屬于至今仍保留的為數不多的經起花工藝，受經面較窄及點陣格律色點較大的影響，其紋樣簡潔大方，往往與實物形象巧妙結合，反映出瑤族人民對理想和幸福生活的追求。

一、紋樣造型構成形式

造型是構成紋樣的一個重要因素，在平地瑤織錦中，一般有約定俗成的紋樣造型構圖，主要是下面四種造型構成形式。

（一）適形填空+擋頭邊飾。幾何形骨架內填充圖案，再加擋頭邊飾，這是平地瑤織錦中最常用的造型構成形式，而菱形及其基礎上的變體是最主要的幾何形骨架。幾何紋的花名往往處在骨架中心或者連續排列。在這一造型形式下，主形花名外的擋頭邊飾在花形的選擇上很有講究，主要起到襯托主紋、調整主紋疏密平衡感的作用，最后使整個錦面的紋樣形體有主有次，互不遮擋，適形而生，因形而異。平地瑤常用的擋頭邊飾有單、雙雞嘴紋，竹葉花，鋸齒紋，蝴蝶花等。

除了以上所說結構造型，在平地瑤織錦中還有一種是整體的主花加擋頭邊飾造型。這一結構的主花部分與前一種的構成相似，只是擋頭邊飾部分不是依附在主形花形內，而是獨自成一個框架。這種造型結構顯得相對嚴謹安穩，同時不乏生動自然，能使錦面在優美的節奏感之中展開。

（二）幾何紋地。在平地瑤織錦中，幾何紋地造型主要是用魚骨紋、井字文過四方連續組成連綿的幾何圖案，其結構緊密，造型簡練，畫面雅樸。流傳于廣西富川瑤族自治縣的大花被的正、反兩面均可呈現清晰的圖案，與其他平地瑤織錦不同，大花被屬于緯起花工藝，需要用到多綜多躡的織造技術，目前還能完整地完成該套工序的民間藝人屈指可數。

（三）自由獨立紋樣。這種造型結構往往因為突破了骨架的束縛而能自由布置，多安排各種動植物單獨紋樣，或者動物加植物構成。其紋飾要么是正面形，要么是側面影，既講究形的合理表現，又講究情的合理表達，在似與不似之間，化物為我用，表現出一種動感和激越。最主要的是，該類織錦畫面感強，往往承載了某種歷史意象。比如，簡單的人物動作，加上類似龍犬這一形象，反映的是盤瑤這一瑤族支系中廣泛流傳的漂洋過海的歷史故事；還有一些錦面，翻飛的蝴蝶棲息在八支香上，此處的八支香，有的民間藝人認為是正在祭祀中供奉的八支香，也有人認為是自然界中的八支香這種植物，無論哪種解釋，都是瑤族人民日常生活的生動反映。

（四）漢字形式造型。嚴格來說，在平地瑤織錦中，漢字這一形式造型也屬于自由獨立紋樣造型，只不過它的特點過于明顯，此處另劈出來。顧名思義，該類造型構成主要是漢字。有民諺型的如“好花不常開”，有政治型的如“中國共產黨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有詩句型的如“春眠不覺曉”等，當然，也有單字成花的，常用的如“喜”“福”“壽”等。

需要指出的是，以上四種造型構成形式之間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它們不是“互不侵犯”的完全獨立存在，可以是其中一種或者多種組合的“合作”關系。在瑤族婦女的手里，它們往往能自由排列組合。

二、紋樣題材分類

作為視覺傳達載體，紋樣題材承載著深重的文化內涵。平地瑤織錦的紋樣題材多取自日常生活所見，或是對自然的模仿，或是對自然的抽象再現，代表了當地婦女自身獨特的情感特征和自我表述能力，是對生活的感悟和闡釋。常見的平地瑤織錦紋樣主要有以下幾類題材。

（一）百媚嬌——源于自然的植物紋樣。所謂“南嶺無山不有瑤”，無論是最初的深山中，還是后來的澗水邊，平地瑤民眾目之所及都是自然萬物，而平地瑤婦女與大自然更是有著最直接全面的接觸，基于此，生活中喜聞樂見的山、樹、草、花等成了她們創作的主要題材。高山密林中，竹子是最常見，也是被利用得最多的植物之一，且受漢文化中竹子代表高潔的影響，竹葉被大量運用于平地瑤織錦中，有單竹葉花、雙竹葉花之分，其既可做主花，也可做擋頭邊飾。另外，代表太陽光芒的八角花，芙蓉花、八支香及其變體，也是平地瑤織錦中較常見的植物紋樣。

（二）千姿態——源于生活的動物紋樣。平地瑤織錦中的動物紋樣有兩類：一類為抽取日常生活中常見的飛禽走獸的某個部位或者整體，一類則出自傳說故事中的動物造型。藝術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日常生活中被賦予了特殊意義，代表著美麗和吉祥的蝴蝶成為平地瑤婦女手工藝里的首選對象。蝴蝶花廣泛存在于平地瑤織錦中，但是，蝴蝶花較少單獨成主花出現，往往與動物紋或者其他紋樣組合而出現，勾勒出大方又不失可愛的形象，且栩栩如生。而在日常生活中占據了重要地位的家禽——雞的雞嘴也頻頻出現在平地瑤織錦中。雞嘴花有單雞嘴花、雙雞嘴花，一般用于擋頭邊飾，作為主花出現的往往是雙雞嘴花，且這種情況很少。除此，鳥的翅膀、狗、人像等也是平地瑤織錦中常有的紋飾。

（三）萬物生——源于想象的幾何紋。受經錦工藝的影響，平地瑤織錦較少出現大幅畫面的紋樣。此時，簡略神秘的幾何形紋樣成了首選。人們以幾何形狀為基礎，經過搭配組合，以抽象還原出某些景物或者某些意義，只可惜，平地瑤織錦中，絕大部分幾何紋樣的具體含義今人已經無法解讀。幾何紋可以構成骨架，也可以用來做擋頭邊飾，如齒紋、水波紋。幾何紋強調單純抽象之美，大部分時候以排列重復的形式出現，能讓整個圖案呈現出一種韻律感。endprint

（四）永流長——源于漢化的漢字紋。漢字平面構成的性質，決定了其只要發揮就能生成很多圖案的性質，因此，我們說，漢字紋既可以說是造型構成形式，也可以說是紋樣題材。如前文所述，漢字紋既有詩句、民諺，也有單字的。瑤族織錦中這些文字的選用，體現出瑤族人民對漢文化的接受。

其實，在平地瑤中，評判一位姑娘的手藝如何，就看其織錦中花樣和造型是否復雜多變。過去的平地瑤織錦，不會出現單幅織錦單個花色（紋樣內容）、單個造型的情況，往往都是各花樣和造型的綜合，至多是有規律地重復出現兩三次，手藝好的姑娘一副織錦下來會包含有幾十個花樣，且不帶重樣。

三、文化思考

（一）“順”而承之。李漁有言：“順其性者必堅，牋其體者易壞。”也就是說，“任何藝術門類的產生，嚴格地講都存在材質及工藝的制約，只有順應工藝制約，才有工藝特色”。如前所述，作為至今還仍舊堅持經線起花的經錦，平地瑤織錦的紋樣規整性和重復性都很強，屬于典型的格律點陣式紋樣織物，主要通過改變經緯浮沉，然后在經緯的組織中夾經線挑織，且受制于較窄的經面，圖案構成受到很大限制，要想出現斜線和意念中的曲線，只能限定在相同角度的表現范圍內，最后呈現出由平面展開的菱形、長方形、梯形等構成、平列、連續表現而成的形塊。

正是這種工藝限制呈現的規律色點的連接造就了傳統紋樣折直線構形規律的規范化織造。千百年來，民間藝人們順應工藝的物性，而不是逃避和超越限制，本著約定俗成的技法，在有限的織造中創造和表達著無限的精神世界。

紋樣圖案的最終形成是一個漫長的文化積淀過程，它包含了民間藝人的上萬次生活經驗選擇，同時，“它也潛藏著不同文化光彩的交織”。瑤族被稱為“東方的吉普賽人”，在不斷的遷徙中與其他民族相互交流碰撞，從中吸收養分，結合本民族的文化再進行整合重構，最后形成固有的文化特征。表現在平地瑤織錦的紋樣上，最明顯莫過于漢字紋。還有萬字紋、八角紋、回紋等，這些紋樣普遍見于南方少數民族的織錦中，他們相互借鑒，廣采博納，甚至同質同性，卻在技藝上各顯千秋。

（二）“簡”而承之。“集體傳承多在一個較固定區域的族群內，人們將獲得普遍認同的文化特質或現象形成既定模式，大家共同遵循并世代沿襲。”作為一種平民織錦，當經濟大潮裹挾著人們亦步亦趨地不斷往前走的時候，平地瑤織錦幾乎喪失了其續存的空間，如何使這種“既定模式”再“世代沿襲”？“非遺”進校園是目前比較流行的做法。

一提到傳承，人們往往過于糾結“原生態”。我們知道，“每一種文化現象都會因時間和空間的不同發生變化，它不能脫離時代性的規定，與世界文化的大時代相違背”，且事物的發展、變遷是必然。具體到平地瑤織錦，比如紋樣，尤其是幾何紋，現在幾乎沒有什么人能指出其背后所蘊含的最初的文化意蘊，加上其工藝本來就比較復雜、煩瑣，如果還是像以前一樣追求紋樣的不重復，那么可能還沒開始，學生就已經有畏難情緒，放棄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因此，我們可以簡化。

這里的“簡化”是指“在洞察本質基礎上所掌握的最聰明的組織手段”。傳統的平地瑤織錦工藝有難易之分，比如斜織機織的錦相對較難，而原始腰機織的錦則相對簡易，而且方便攜帶，可隨時操作。那么，此時選擇單一紋樣的原始腰機織錦，而不是刻意追求紋樣的則更有實際意義。

【參考文獻】

[1]汗粱.傳統民間織錦挑花點陣格律式紋樣構成研究[D].長沙：湖南大學，2013

[2]徐昕，呂潔，楊小明.從藝術特色到成因歸綜——廣西壯錦紋樣解讀[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14（1）

[3]申茂平.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教育傳承及其實現途徑[J].教育文化論壇，2009（1）

[4]何星亮.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民族文化現代化[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2005（3）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中國瑤族志”（11BMZ017）；廣西民族大學研究生教育創新計劃項目（gxun-chxps201606）

【作者簡介】翟香麗（1985— ），女，瑤族，廣西富川人，廣西民族大學，研究方向：西南少數民族文化。

（責編 王 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