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狗的使命》蘊含的生命詩意探析

楊 會

(華東師范大學，上海 200241；常州信息職業技術學院，江蘇 常州 213164)

《一條狗的使命》由美國安培林娛樂公司出品，中國電影集團公司進口，華夏電影發行有限責任公司發行，由萊塞·霍爾斯道姆執導，喬什·加德、布麗特·羅伯森、丹尼斯·奎德、佩吉·利普頓聯合主演。該片根據W.布魯斯·卡梅倫同名小說改編，講述了一條狗經歷多次重生，在間或不斷的生命輪回里追尋自我，并盡心盡職完成自己每一世的使命，最終在被人類遺棄的孤獨之旅中找到了最初的家鄉和主人而成功地返鄉。影片依托輪回之旅延續性地探討日常生活中個體生命存在的價值與意義，現實世界中人和動物真摯而細膩的情感，在舒緩的敘事節奏中展現出愛與陪伴，在溫馨的畫面中鋪陳開對于個體與世界關系的思考與探究。

一、生命輪回的詩意追問

“輪回”屬于宗教性的命題，既神秘又詭譎，宗教中的輪回是個體死亡后重返生命的必然路徑，不過宗教中的輪回與因果報應關聯，承載著揚善懲惡、普度眾生等眾多的功能。而影片中的輪回則是敘事手段，與宗教中的輪回還是有著顯而易見的差別的，影片以輪回為中介連接起小狗生與死的歷程延續故事的敘事邏輯，輪回命題的設定使得小狗可以突破生命個體壽命限制而生生不息，并將其內在的精神力與生命力在不同外貌的個體再生中延續下去，輪回在影片敘事架構中成為詮釋生命歷程的核心部件，串聯起生命個體每一次生命歷程中的體驗與感悟，這樣的敘事方式使得生命體的自我思考成為一個充滿趣味性的研究課題。幾世輪回中小狗以多重角色在多重時空中完成了多元化的生命體驗歷程，第一世為金發球童，忠于主人，在火災中勇救家人；第二世，化身雌性警犬，盡職盡責，陪伴孤獨而安靜的主人，在突發狀況下勇救落水女孩，保護主人直至被殺害；第三世，在凡塵俗世間遇見自己的摯愛，并為宅女主人牽線搭橋，以自然老去的狀態見證一世平安幸福;最后一世，孤獨凄冷，在院子里孤單地長大直至被遺棄，沒有溫暖，更無陪伴，只有被世俗所拋離的茍且狀態，也正因為這種被現實拋離的生存狀態，使得其在麥田中嗅到第一世生命歷程中熟悉的氣息，最終跨越千山萬水，奔赴到最初的主人那里，并再次為主人尋覓到真愛。影片在線性的多重敘事中串接起看似沒有意義的生活片段，但平淡質樸、瑣碎凡俗的生活碎片中小狗與人陪伴相守的美好回憶卻如砂礫中的一顆顆珍珠那樣熠熠生輝地依次串接于多次輪回的生命歷程中。

影片中的小狗在多次的輪回旅程中經歷著生命的不同景觀，在每一次的生命旅程中，追問存在的價值，積極以個體昂揚的生命力去經歷，去體驗，一世安穩、一世顛簸、一世幸福、一世孤獨，在多重意義世界的生命體驗中，以綿延不絕的記憶烙下過往歲月的印記，以恒定不變的價值追問保有與過去人和事的關系。在往昔記憶猶在的多次輪回里，個體對于生命與世界關系的體驗不再是飄忽不定而迷茫的，而是不斷增加體悟的積累之旅，是不斷翻新經驗的感受之旅。多次輪回的生命記憶對于個體而言，是認知建立個體與世界整體性關系的建構之旅，也是個體與人及世界建立情感互動關系之旅，更是實現個體價值時消除個體疑惑感與遺棄感的精神自由之旅。個體在不斷追問自我價值與意義的生命旅程中，發現了表象世界之外的內在真實，并以來自心靈的直覺式體驗把握了源自精神世界的生命真諦。

二、愛之使命的詩意情感詮釋

馬克思提出：“愛是人的本質力量的體現，是人通過發展他的理性而對一種自由、和諧的生存狀態的渴求。”[1]因而愛是人類社會生活中永恒不變的倫理主題，始終貫穿于個體生命歷程的始終，它是生命體的原始本能行為和內心矢志不渝的精神追求。愛在精神層面可被感知，是個體內心不斷可觸及的情感體驗；落實到實踐層面則是一種行為，它存在于真摯的陪伴里，也存在于凝視無語的眷戀里，更存在于死生契闊的相守里。影片以狗狗的視角見證了每一任主人生活中所經歷的親情、愛情、友情以及人寵情，所有個體與個體的相遇相守只因有愛，以及因愛而生的理解、關心、愛護和守候。弗洛姆認為：“上述要素恰恰是人們生命中幸福、成長、自由的肯定性來源。”[2]對于每一個生命體而言，愛是個體與個體彼此之間全身心投入的關心、認可與接納的互動狀態，因此，凡塵俗世間能夠擁有一份真摯的愛對于個體未嘗不是生而無憾。影片中小狗在數世輪回中不斷跨越時空，但其內在從未改變的是陪伴主人左右的愛之忠誠，其沉浮于輪回的生命體驗是其連續不斷見證愛與情感本質的探索歷程，在漫長的自我尋找之旅中，小狗與主人深厚的情感在最長情的守護和陪伴中折射出迷人的光芒，影片中這一富有魅力的愛之紐結維系著個體與世界的整體關聯性。

影片在朦朧而溫馨的詩意輪回中開啟新的生命旅程，重生后的狗狗在被拋入世界的每一次生命歷程中，都主動地深入其間，積極地在生活中選擇與創造自己的人生，以忠實的情感陪伴、忠誠的生命守候溫暖每一次遇見人類的生命歷程，并用最真摯的情感陪伴孤獨而脆弱的人類。與人們一同經歷著人生的喜、怒、哀、樂，并在近乎瑣碎的平凡生活常態中尋找到生命的快樂時光，以身體力行的生命體悟去詮釋個性化的情感體驗。影片中的小狗在每一次的輪回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因而它每一次生命的輪回都是全新的篇章。影片并未嘗試以主觀化視點的“狗之眼”去詮釋世界，而是側重表述人狗之間的交流與碰撞，狗狗的每世輪回中與主人的情感互動頻繁而熱烈，他們互相陪伴，彼此影響，共同成長，逐漸成為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影片也為小狗設置了許多真誠的內心獨白，讓觀眾能夠更清楚地了解到狗狗的心理活動和情感變化，即便是冷靜而孤僻的警察也被狗狗真摯的情感所震動而打破內心的藩籬，建構起更為依賴彼此的親近關系，這一世的陪伴以小狗舍命護主為終結，也將他們之間的情感升華至催人淚下的境界。最后一世的生命歷程則在小狗被人類拋棄的孤獨旅程中展開陳述，小狗歷經人間滄桑與悲涼后擺脫了日常生活的羈絆而堅強地重返故鄉，并成功為男主人與初戀女友牽線搭橋，最終以愛之陪伴鑄就了影片中溫情且浪漫的圓滿結局。在不同的生活環境中，小狗盡心盡力地守護情感，守衛家人，甚至為了保護主人而放棄生命，并在輪回重生后依舊堅持真摯的情感付出與使命堅守，最終在堅持與堅守中尋找到自我的存在價值與意義，從而覓見了生命的詩意。

三、生命個體的現實生活超越

生命哲學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盛行于德國、法國，而后傳播于世界的哲學思潮，這一哲學思潮關注生命體的存在價值與意義，并將生命力的本源與世界勾連起來，尋找人存在于世界或宇宙間的本質所在。這一流派有聚焦非理性生命原則的狄爾泰、柏格森和尼采等，也有探究個體存在價值與意義的海德格爾和薩特。可以說，生命哲學中的存在主義的命題與人的生存本質息息相關，個體以非理性的具象生存狀態展現出生命輪回歷程中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在個體被拋入無限世界中不斷經歷死亡的孤獨旅程中成為面對自我內在意義深思的超越性思維主體。存在主義以個體的自我經驗與體悟為出發點的生存哲學，擺脫了理性主義以及形而上的抽象理念的束縛，以生活于其間的方式去理解現實世界中個體的存在價值與意義，并以超越現實世界的美好理想和精神領域的價值追尋來達至生命的完善，是立足于現實，聚焦于未來的永恒的生命關懷。

存在對于個體是持續變化的生存狀態，而每一個個體對存在主義命題的詮釋取決于它于某種環境中的生活意愿以及跟隨這一意愿的選擇性行為。影片中小狗在數世輪回中體驗了生命幸福、疲憊、犧牲甚至孤獨等不同的狀態，也在輪回的操勞中不斷喪失存在的整體感和意義追尋，消弭于日常生活的瑣碎里，并因沉淪于物質世界以及現實的困境而喪失價值坐標體系，個體處于一種盲目應對現實生活的疲憊狀態，但其在輪回中從未放棄自己的價值追求。小狗以自由昂揚的姿態在現實世界里綻放自我，并在個體存在價值動態生成意義的生命體驗旅程之中，思考與探究源源不斷地注入我們的生命之流的多重意義世界。從而超越了現實世界的勞苦，擺脫身心的疲憊，跨越限制人們的物質束縛與時空界限，進入一種穿透現實生活表象的精神世界而抵達精神自由之境。

四、生命個體的隱喻式返鄉

論及返鄉，必然不能繞過海德格爾而談“返鄉”，返鄉必然是個體處于漂泊無依的生存境況時而采取的自我保護措施，返鄉意指個體在無所依靠的孤獨中返回到出生、成長的被稱為故鄉的地方，故鄉往往承載著生命初始的快樂與幸福的記憶，而與美好的記憶關聯的故鄉也是海德格爾不斷論及的“詩意的棲居之所”，這樣的故鄉在個體面對現實的困窘時才具有非凡的意義和價值，因為“故鄉最本己和最美好的東西就在于：唯一地成為與本源的切近——此外無它，所以，這個故鄉就先天地有著對本源的忠誠，返鄉也就意味著返回到本源近旁”[3]。因此返鄉對于最后一世中孤苦無依的個體生命而言其實是必然的。

當小狗在其現實的輪回之旅中遇見自己鐘愛的伴侶和陪伴左右的主人時，她滿足于現實生活并沉淪于此間，并在現實生活中沉淪終老，返鄉則成為毫無意義的命題。因此，影片以生命的孤獨遺棄感縈繞著小狗的最后一次生命之旅，逼迫其面對自我的內心，讓孤獨和寂寞成為生命返鄉的詩意土壤，在小狗觸及個體生命、存在、自我的深邃思考后，以內在的精神性和現實中的遺棄逼迫其超越現實狀態，使個體免于世俗的沉淪返回本真自我，尋找自我的返鄉之旅，最終得以掙脫世俗的藩籬而皈依自由的精神世界。影片中的小狗在四次生命輪回歷程中完成每一世特有的使命，最后一次輪回中孤獨地長大直至被遺棄。在被主人遺棄后，它無奈而彷徨地游蕩在大地上，這一隱喻式的生活場景恰恰展示了生命在面臨未知命題時的無奈，也正是在面對現實困境而極度無助的時候，個體的返鄉之旅才顯隱出其價值，撲面而來的熟悉的氣息才會引領著孤獨的靈魂尋找曾經的心靈家園，這樣的返鄉才意義十足。生命本就是向死而生的過程，我們誰不是憑借著腦海里日漸模糊的記憶，攜帶著難以遏制的鄉愁，隱隱約約去尋找遠方曾經的風景與記憶中的生活印記。影片中小狗貝利憑借那顆存放幾十年的橄欖球以及與主人公配合嫻熟的經典技藝得以與主人以全新的面貌重新相認，圓滿了個體的返鄉之旅。可以說，個體在追問價值的旅途中，完全游離現實世界的生活情境而轉入形而上的抽象精神世界尋找永恒的歸鄉之旅，不過是類似于黃粱一夢的逃避之旅，基于現實之境的返鄉才能夠尋找到個體身體與心靈的詩意棲居之所，是一種介入現實生活并在這種實踐活動之中尋找到個體價值的精神返鄉之旅，是一種“接近古老本源的快樂”的超越性精神狀態，是面臨現實的困境與絕望時仍堅守信仰、愛與希望的熱情生活態度，也是認知到自我的渺小和卑微卻依舊堅持追尋自我的靈魂自由狀態，是一種身處現實卻我心依舊永恒的價值追求。

五、結 語

影片基于平實的現實生活景觀探討生命詩意的影片，文章依托生命輪回命題進行線性敘事，以敘事手段、詩意情感、哲學追思、隱喻式返鄉等視角解讀生命個體如何在凡塵俗世間尋找到海德格爾所言及的“詩意的棲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