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鳳娟
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日本俳句漢譯的美的再現
左鳳娟*
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詩歌是語言藝術中最精粹的結晶。詩歌不同于小說、戲曲等文學樣式,它(抒情詩)沒有故事和人物,給予讀者的唯有語言。被稱為世界上最短的律詩的“俳句”,對世界文學產生過較大的影響。歐美文壇曾出現過俳句雜志《美國俳句》、《俳句》、《西方俳句》等,泰戈爾更聲稱“被俳人營造的意境所折服”。在中國,清末民初開始,就不斷涌現出學習俳句、創作俳句的文化人。羅朝斌創作了上百首俳句,“中國俳翁”葛祖蘭一生更是創作俳句九百余首,周作人大量翻譯日本詩歌,發表了《日本的詩歌》、《日本詩人一茶的詩》等,還介紹了芭蕉、一茶、子規、碧梧桐等人的俳句。當我們把俳句翻譯成漢語時,該如何保留俳句的音韻美、形式美、意境美,是本文所要闡述的問題。本文通過比較分析不同版本的譯文,通過自己的翻譯實踐來探究日本俳句的日中翻譯的方法。
俳句;松尾芭蕉;小林一茶;周作人
世界上不乏學者對詩歌翻譯進行研究,流傳著各種翻譯理論和學說。有學者稱詩歌是不可譯的,也有學者則主張詩歌具有可譯性。有名的翻譯家羅曼·雅各布森(Roman Jakobson)致力于詩歌翻譯的符號學研究。他從符號學的概念來研究詩歌翻譯的可能性和不可能性。他認為詩歌翻譯不過詩的移植與再創造。而另一位翻譯大家喬治·穆南(George Mounin)在其代表作《翻譯的理論問題》中,把翻譯提高到了科學的范疇,他認為翻譯是可行的,但有一定的限度,并提出翻譯也要不斷更新。而中國詩人羅洛主張詩歌翻譯應放棄音韻一致的觀點。
俳句作為日本詩的主要形式,被廣泛介紹到世界各國。在中國研究日本詩歌中,研究俳句的是最多的。學者們對于俳句的翻譯也有不同的看法。
下面先闡述對俳句翻譯的先行研究,再比較中日的古典詩歌的異同,最后結合幾個俳句翻譯譯本來分析。
周作人可以看成是中國翻譯俳句的第一人,在他的《日本的詩歌》中可以看出他主張以自由的白話文進行翻譯,這樣的翻譯盡管喪失了原詩的詩形乃至詩意,但也充分調動了白話文豐富的表現力。而錢稻孫則主張以“詩經楚辭”的文言句式翻譯俳句,為俳句翻譯打開了另一扇窗,在他的《日本詩歌選》中得到了充分體現。到70年代后期,國內再一次掀起譯介俳句、和歌的熱潮,許多學者就俳句翻譯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林林的《試譯俳句小感》《日本古典俳句選》,提出了白話文與律師結合翻譯等。
對于俳句翻譯字數,主要可分為以下幾種主張。
一是保留原5-7-5的十七字,以沈策、羅興典、葉宗敏、遲軍、陸堅、寧粵為代表。
二是減少字數。有學者認為漢譯日應增加字數,反之則應減少字數。如日本有名的俳人原裕認為原本5-7-5的十七字俳句,翻譯成漢語時用10-14字就足夠了。
三是不拘泥于字數,以內容為中心。
(一)中國古典詩的特點
中國古典詩可分為古體詩和近體詩。古體詩是漢詩的一種,與近體詩相對。古體詩受格律沒那么嚴格,而近體詩形式、音韻限制比較多。律詩是漢詩中具代表性的近體詩。中國古詩有以下幾個要素:
第一,句數。古體詩句數不限,而近體詩一般是四句或八句,四句詩叫絕句,八句詩叫律詩,12句以上叫長律。
第二,字數。古體詩一句有四言、五言、六言、七言等諸多形式,而近體詩一般是五言和七言。
第三,押韻。古體詩韻律限制少、換韻現象多,押韻位置不限于偶數句句末,而近體詩一韻到底,偶數句句末押韻,不能換韻。
第四,平仄規則。古體詩有一種特殊的平仄形式,叫三平調,就是最后三個字是平聲。其他還有平仄平的形式,而近體詩則有嚴格的規定,如下:
(1)第二字與第四字平仄不能相同,第二字與第六字平仄必須相同。
(2)第三、四句,第五、六句要分別用對句。
(二)日本俳句的特點
第一,5-7-5的字數規定。
第二,一般都有季節語。
第三,一首俳句必須有表停頓的“切れ”,有18種固定的助詞表停頓,如かな、や、けり等。
(三)中國古典詩與日本俳句的異同
日本的俳句受中國古典詩影響較深:
首先,詩歌意象類似。比如,都用月亮表示思念故鄉的載體,是孤獨的象征,用菊花表示高尚的品格,用大雁表達相思的傳遞,用梅花表示高貴的品格,用柳枝表達離別的不舍。
其次,創造意象的手法相似。都是通過描述瞬間、場景來表達內心的感情,透露出一種靜寂和禪意,同時都會以動顯靜。
然而,詩的形式構造不一樣。漢語簡潔而日語繁冗,因為日語是多音節語,漢語是單音節語,同樣的字數,日語詩歌表達的內容容量比漢語詩歌小得多。
而且,中國古典詩有平仄變化,必須押韻,字數是対整的;而俳句沒有平仄規則,沒有押韻限制,字數是5-7-5.
最后,中國古典詩不用助詞,而俳句必用助詞。
(一)翻譯形式
實際上,從以上的中日詩歌對比來看,對詩歌來說,形式和韻律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沒有這些形式和韻律就可能排除在詩歌之外了。但是在翻譯的過程中,任何翻譯理論都會告訴我們一定要遵循原文,這是第一要點。那么,在翻譯俳句的過程中如何取舍?保留原來的5-7-5形式還是用漢語的格律,把原作變為五言詩或七言詩?
先從翻譯大家李芒和林林的俳句翻譯作品來進行比較研究。
李芒翻譯的《赤松唯俳句選集》中有百首俳句,分別采用了六種形式。形式與數量關系如下所示:

翻譯形式3-74-75-55-77-77-5數量61318182718
從以上的表可以清晰地看出7-7的形式運用得最多。
林林翻譯的《日本近代五人俳句選》中《正岡子規俳句選》同樣采用了六種形式,其形式與數量關系如下所示:

翻譯形式3-74-75-55-77-77-5數量23251961
從以上的表同樣可以清晰地看出5-5的形式運用得最多。
綜合以上兩表,可以得出結論:在翻譯俳句時宜用5-5的五言詩或7-7的七言詩形式。
(二)翻譯的韻律
在翻譯俳句的時候,應盡量押韻。因為翻譯出來的譯本最終是要給本國人民看的。讀者是中國人,譯者重視讀者的感受。因而,在把俳句翻譯成漢語時,押韻是應該考慮的。
(三)有彈性
我們剛剛舉例的林林的《日本近代五人俳句選》的《正岡子規俳句選》中也選用了其他形式,如:
7形式:春山燒后露笑容
4-3形式:我去你留 兩個秋
4-5形式:頻頻尋間 積雪深幾許
4-6形式:梅雨時節 看厭山野山色
6-5形式:看護婦打磕睡 醒來拍蒼蠅
7-6形式:徘句檢閱三千首 枕邊柿子兩個
3-3-5形式:紅薔薇 白薔薇 溫潤梅雨水
4-4-3形式:夜涼如水 銀河巖畔 星一顆
4-4-4形式:山茶花啊 落了一朵 落了兩朵
以上的形式用的不是五言詩或七言詩,也許作者林林考慮到這么翻譯更能符合原句的意境,但讀起來總感覺不是詩。確實我們不應過分拘泥于形式,但筆者認為能符合漢語規矩而又不破壞原文意思與意境時,為什么不優先遵從漢語習慣呢?
(一)以「菜の花や」為例
原作:「菜の花や 月は東に 日は西に」(與謝蕪村)
譯文1:清月倚東方,落日西傾霞茫茫,更看菜花黃。(譯者不明)
譯文2:菜花一片黃,東有新月西有夕陽。(林林,譯)
譯文1采用的是5-7-5形式,保留了俳句的字數。也用了押韻——“方”、“黃”。缺點就像林林所指出的有點畫蛇添足。
譯文2用的5-8的形式,詩因有韻腳節奏感較好,但讀上去不像詩。
綜上所述,筆者也試著翻譯了一下:
拙譯1:西邊落日東邊月,星辰輪轉菜花葉
拙譯2:西日東月掛,菜花一片黃
(二)以「古池や」為例
原作:「古池や 蛙飛び込む 水の音」(松尾芭蕉)
所有俳句都有季語,季語是俳句所要表現的季節的代表,這首俳句的季語是“蛙”,“蛙”一般代表春天。這首俳句描述的是春天的一景:春天來了,一只青蛙跳入水池中,芭蕉聽到了青蛙入水的聲音,感到“啊!春回大地,萬物復蘇?!闭故玖舜笞匀唤绲纳S動,暗示了一只青蛙跳入水中,發出聲響后,大自然又恢復了平日的寂靜。
譯文1:古池 青蛙跳進水里的聲音(周作人,譯)
譯文2:古池塘呀 青蛙跳入水聲響(林林,譯)
譯文3:古池塘 青蛙入水 發清響(李芒,譯)
譯文4:幽幽古池畔 蛙入碧水聲如幻(吳川,譯)
譯文5:蛙躍古池內 靜潴傳清響(彭恩華,譯)
譯文6:古池冷落一片寂 忽聞青蛙跳水聲(譯者不明)
譯文7:倉寂古潭邊 不聞鳥雀喧 一蛙穿水入 劃破靜中天(高橋史雄,譯)
譯文8:古池幽且靜 沉沉碧水深 青蛙忽跳入 激蕩是清音(檀可,譯)
譯文9:old pond-frogs jumping in-sound of water(小泉八云,譯)
譯文1翻譯出來不是詩,但算是中國俳句翻譯第一人的初試。
譯文2出現了助詞“呀”,像是在說白話文,與中國古典詩歌中不帶助詞這一規則相違背,讀起來無詩韻。
譯文3、4雖都有押韻,節奏感較強,但用分別用3-4-3及5-7的形式,讀起來詩味不夠濃。
譯文5、6分別用了5-5及7-7的形式,對應了中國古典詩歌的五言詩與七言詩,唯一不足的就是沒有押韻。
譯文7、8是用的五言絕句。從形式來看,譯文8比7要好,因其作品押韻,如:“邊”(bian)、“喧”(xuan)、“天”(tian)。而從內容上看,譯文8卻比7好,因為它較好地保存了原作的意境。
譯文9日英譯文。首先意象變了,從一只青蛙變成了很多青蛙,原來體現禪意的畫面卻被青蛙們的呱呱聲打破,變得非常聒噪。
下面,筆者也試著翻譯一下:
拙譯1:一口池塘古又古,古池青蛙縱水撲,撲通一聲漣漪出。
拙譯2:池塘古又古,咕咚一聲出,出水小腦袋,始知一蟾蜍。
筆者所翻譯的譯文1實際是參照了瓊瑤的《還珠格格》里面的一句小燕子在學堂里作的一首詩:師傅眼睛圓又圓,一拳過去少半邊;大家笑得樂呵呵,皇帝一吭靜悄悄。受這首詩的影響,筆者嘗試最后一個字作為第二句的第一個字,而第二句的最后一個字則作為第三句的第一個字。
筆者所翻譯的譯文2我自認為更勝一籌。實際上中國古典詩中有一種類似于日本川柳詩,在中國叫“打油詩”。川柳詩是一種日本詩歌。它沒有俳句那么嚴格,也沒有季節語的限制,也并不要求必須保留5-7-5的形式。筆者所翻譯的更像是一首打油詩,更詼諧有趣。
再難的詩歌翻譯,只要經過再創造,就能實現翻譯。埃茲拉·龐德(Ezra Weston Loomis Pound)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把中國、日本的詩歌翻譯到了西方,使東方古典詩流入西洋,并對西洋詩的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松浦友久指出:日本詩歌中七五調是最為自然的節奏構造,俳句以5-7-5形式為正調。大量俳句作品中的5音首句由于結尾是切字,其實際內容只有4音,有時用2字就能夠盡傳其意;“七五”音詩聯平均約相當于漢語6字,介乎5字和7字之間,有時用一個5字句也能盡傳其意。據此,有學者認為應根據俳句的內容給出簡潔精練的譯文,而不需要像其他譯案那樣事先規定好一定字數的翻譯模式,為了將其填滿而湊字數,影響了譯文的含蓄。但如果翻譯不考慮譯文的讀者對象——中國人的感受,而只顧日本的俳句的特點來翻譯,恐怕讀者是不會買賬的。也就是說到底是對原作增字數還是減字數,這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了解中國這一文化輸入國的文化習慣,在盡可能保留原作的內容的基礎上進行詩歌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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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鳳娟(1988-),女,漢族,湖南湘潭人,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日語語言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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