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方言中“起”的語法功能淺析

魏慶齡

長沙方言中“起”的語法功能淺析

魏慶齡

長沙方言中的“起”是個語法功能豐富的詞，可以作謂語、補語和動態助詞。“起”作謂語和補語時與普通話有相似之處，作動態助詞是“起”在長沙方言中的特色用法。動態助詞“起”可以表示動作行為正在進行的進行態，也可以表示動作狀態持續的持續態。

長沙方言 “起” 語法功能

長沙方言屬于湘語長益片，是新湘語的典型代表，在語音、詞匯和語法方面都有濃厚的地方色彩。本文中的長沙方言只指長沙市區所使用的方言。“起［t??i41}”在長沙方言中是一個意義較為豐富并且有多種語法功能的詞，通過對所搜集到的語料以及實際使用情況的調查分析，發現“起”在長沙方言中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語法功能。

一、“起”作謂語

在現代漢語中，“起”的詞性是動詞和量詞，《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分別用“起1”和“起2”來進行釋義。當“起”是動詞時，主要有“由坐臥趴伏而站立或由躺而坐”、“離開原來的位置”、“物體由下往上升”等12個義項。“起”也可用在動詞后作趨向動詞，表達向上或事物隨動作出現等意思。當“起”是量詞時，有“見、次”和“群、批”兩個義項［1］。在長沙方言中，“起”也可作為動詞使用，具有比較具體的詞匯意義，在句子中充當謂語中心。動詞“起”后常帶名詞賓語，組成“起+名詞賓語”的結構，隨著賓語的不同，“起”也具有不同的詞匯意義。

（1）都十點噠，你還不起床？（都十點了，你還不起床？）

（2）腦殼上長噠個包。（腦袋上長了一個包。）

（3）你是老同志，應該起表率作用。

（4）你幫我屋里崽起一個名字好啵？（你幫我小孩取一個名字好嗎？）

（5）他屋里準備起屋噠。（他家準備建房子了。）

例（1）的“起”是“起來”義，表示由坐臥而站立或由躺而坐。例（2）中的“起”是“皮膚或物表長出或出現某物”，表達這種意思的“起”的賓語不能夠移到句首

作話題主語，如例（2）除非是回答：“他的包長得哪里噠？”這樣的問句，否則不能夠說成“包長得他腦殼上噠”。例（3）中“起”指“發揮”之義，后面可帶動態助詞也可以帶名詞賓語。例（4）中“起”是“擬定（草稿、名字）”的意思。例（5）中“起”是“修建”的意思，后面必須帶名詞賓語，相似的用法還有：起學校、起樓房、起圍墻等。

有一部分長沙方言的動詞“起”后不帶名詞賓語，例如：（1）明天你要早點起嘞。

（2）飛機已經起飛噠。（飛機已經起飛了。）

（3）從明天起，學校不準騎摩托車噠。（從明天起，學校不準騎摩托車了。）

例（1）中“起”指“起床”之義，屬于不及物動詞，后面不帶賓語。例（2）中的“起”后面帶的是動詞賓語“飛”，表示“開始”和“離開原來位置”的意思，相似的用法還有：起跳、起跑。例（3）中的“起”也是“開始”的意思，后面不帶賓語，但是有“從（由、自）……起”的固定格式。

二、“起”作補語

隨著動詞“起”的詞匯意義進一步泛化或虛化，其語法功能也不斷擴大，“起”可以放在主要動詞后作補語，補充說明動作行為的某方面特征［2］。“起”作補語，前面的謂語一般都是單音節謂詞。在長沙方言中，“起”可作表趨勢和表結果的補語。

（一）表趨勢的補語

“起”充當表示趨向的補語時，與動詞組成“動詞+起”的格式，后面一般都要有名詞，一般為受事。例如：

（1）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2）他站起又倒下了。

（3）么子時候開始流行起跳廣場舞噠咯？（什么時候開始流行起跳廣場舞了？）

（4）他昨天還問起你。

例（1）和例（2）中的“起”是“人或物體隨動作由下而上”的意思，例（2）中“起”后沒有名詞，而是帶了其他動詞短語。例（3）用來說明動作行為的開始，可以與“從……”、“由……”配合組成固定搭配，后面不帶名詞。例（4）表示動作關涉到某事物，這里的“動詞+起”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動詞+到”。

（二）表結果的補語

長沙方言中的“起”可作結果補語，這里的“起”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完”、“好”表示動作行為的完成，前面可加“已經”。例如：

（1）花已經插起噠。（花已經插好了。）

（2）衣服已經做起噠。（衣服已經做好了。）

“起”作結果補語還可在“動詞+得/不+起”這一固定格式中說明一種可能的結果。“動詞+得/不+起”用來說明動作行為是否有實現的可能。例如：

（1）房價越來越高，年輕人都買不起房噠。（房價越來越高，年輕人都買不起房了。）

（2）他真的是一個開不起玩笑的人。

“動作行為”能否實現，有時實際上是指有沒有實現這種動作行為的能力。如例（1）指年輕人實現不了“買房”這個動作，也可以理解為年輕人沒有具備實現“買房”這個動作的能力。“動作能否實現”有時也是指某種行為是否被許可，例（2）也可以轉換為“不可以開玩笑”。

三、“起”作動態助詞

長沙方言中的“起”作動態助詞時，它的詞匯意義已經完全虛化，僅作為一個表達語法功能的成分存在。動態助詞“起”附著于動詞之后，表達動作行為的進行或動作狀態的持續。“起”和動詞的組合主要有以下兩種形式。

（一）表進行態的“起”

在長沙方言中表示進行態的動態助詞“起”可以與動詞組合成“動詞+起”的結構，后面可帶賓語，表示確認動作行為正在進行，有時也可在前面加上“正、在、正在”等副詞，它可以跟普通話中的動態助詞“著”相互替換。

（1）飯熱起在鍋里。（鍋里正在熱著飯。）（2）還冒看得兩行書，他就打起鼾噠。（還沒看兩行書，他就開始打鼾了。）

例（1）可在句子中加上“正”，變為：“飯正熱起在鍋里。”強調動作正在進行，意思不發生改變。也可用普通話替換為：“鍋里正在熱著飯。”與普通話不同的是，長沙方言中的受事賓語“飯”要提前至句首作話題主語。相似的用法還有：衣服曬起在陽臺上（衣服在陽臺上曬著）。例（2）在“打鼾”這個動作中插入動態助詞“起”，表示動作正在進行，多用來表示前一個動作行為還沒有完成就進行下一個動作。相似的用法還有：話講到一半，他就玩起手機噠（話講到一半，他就開始玩手機了。）。

（二）表持續態的“起”

“起”出現在表示狀態的動詞之后，可以表示動作狀態的持續。根據它跟動詞的組合以及所表達語法意義的不同，又可分為以下三種類型：

第一，“起”跟在行為動詞之后，表示在一段時間內持續在運動，這里的“起”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動態助詞“著”。例如：

（1）我就走起去噠。（我就走著去了。）

（2）要遲到噠，你快點跑起去學校。（要遲到了，你快點跑著去學校。）

第二，“起”跟在表示狀態的動詞之后，表示以某種姿態持續存在。例如：

（1）門開起噠。

（2）火點起噠。

在這一結構中，語氣詞“噠”在句中必不可少，它相當于普通話中的語氣詞“呢”，以上兩個例句分別可以變換為普通話中的：（1）門開著呢。（2）火點著呢。

第三，當動態助詞“起”前的動詞是由表示狀態的形容詞充當時，“起”后帶上受事賓語可以表示狀態的持續。

（1）跟他講話的時候，他一直低起腦殼。（跟他講話的時候，他一直低著頭。）

（2）他總是紅起臉。（他總是紅著臉。）

在實際的口語交際中，總是習慣在“起”后加上語氣詞“個［ko55］”。比如以上兩例可說為“跟他講話的時候，他一直低起個腦殼。”“他總是紅起個臉。”

在語言地圖上，長沙處于老湘語和官話的過渡地帶，作為省會城市，交通便利，對外交流頻繁，各方面受外界影響較大，長沙方言也受到了其他方言特別是官話的較大影響［3］。長沙方言中用作動詞和動詞補語的“起”都與普通話的用法有相似之處，而用作動態助詞的“起”卻是普通話中沒有的，是長沙方言中的特色用法。從有實際意義的動詞“起”到無實際意義、只表示語法意義的動態助詞“起”，是“起”的詞義一步步虛化進而語法化的結果。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1075.

［2］丁雪歡.沅江話中“起”的意義及語法功能［J］.汕頭大學學報，2005，21（2）:58～62.

［3］劉建瓊，張英帆.長沙方言作為過渡方言的分析——以長沙方言疑問語氣詞為例［J］.湖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11（4）:98～103.

湖南科技大學）

魏慶齡（1993-），女，漢族，湖南長沙人，研究生，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字學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