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東
來自賓夕法尼亞州的眾議員湯姆·馬里奧不久前被美國總統特朗普提名為下一任反藥品濫用部門的負責人。然而在他尚未來得及參加任何一場國會任命聽證會之前,特朗普已經(被迫)改變了心意:由于幾家媒體先后曝出有關馬里奧曾參與制定有可能助長了美國含鴉片類藥品濫用態勢的法律,丑聞危機席卷而來,馬里奧的提名也危在旦夕。
特朗普很快在推特上正式宣布:“馬里奧已經告知我他將不再繼續角逐這一職位。他是個正直的人,也是個偉大的眾議員!”
據多家美國媒體報道,馬里奧曾在去年參與制定一項名為“保證患者權益及有效藥物法案”。這項法案后來被認為助長了美國含鴉片類藥物的濫用。更糟糕的是,有證據顯示,在這項法案的制定過程中,有大型制藥公司在背后游說——藥物濫用擴大化對美國社會而言不是好事,但對制藥公司來說卻可以助長業績。
“他們(制藥公司)花了數不清的錢來操控政客。”就連特朗普也如此說道。站在特朗普一旁的是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美國執政黨共和黨在國會的最高領導人。“我不知道,或許你也拿了他們的錢,米奇。”特朗普直截了當地說。
特朗普并沒有說錯。在過去十多年里,生物制藥業逐漸成為美國政治游說界影響力最大的行業之一。制藥公司的高管們花了總計超過25億美元來游說和資助他們喜歡的政客,只為了讓國會制定法律的時候能夠考慮到他們的利益。
像麥康奈爾這種頂層政客自然逃不出制藥公司的法眼。事實上,美國眾議院435名眾議員中,有90%的都曾從制藥公司手里拿過錢;參議院一共100名參議員中,只有3名沒有受過制藥界的資助。通過對立法機關的滲透,制藥公司可以確保政府制定的基準藥價不被壓太低,還可以確保新藥研發過程中受到較少的法律監管。
比如上述馬里奧參與制定的法案就規定美國緝毒署沒有權力對藥品零售商進行搜查或監管。而實際上,有不少藥品零售店在悄悄向顧客兜售含有鴉片成分的止痛藥,這種“合法毒品”就這樣光明正大地流入了美國社會。在美國,每天都有因為過量服用這類止痛片而死亡的案例。
馬里奧的提名諷刺地反映了制藥界在美國國會一手遮天的影響力:這位無數次從制藥公司拿錢的眾議員,居然差一點就當上了反對藥品濫用部門的負責人。

湯姆·馬里奧
然而,這一案例在美國國會并非個案。在當今的華盛頓國會山,每位議員都有至少兩位制藥界的說客在向他獻殷勤、拍馬屁。光是2016年一年,制藥界在政治獻金上就花費了1.52億美元。政治獻金的黨派流向也顯得相對均衡:無論是共和黨政客(60%)還是民主黨政客,都是制藥界瞄準的目標。眾議院議長保羅·瑞恩是拿錢最多的政客,他去年一年從制藥界收受的獻金為228670美元。
制藥界對華盛頓的深度滲透在很大程度上并不為美國公眾所知——盡管他們已經干過了不少處于道德灰色地帶的事情:比如制藥界曾經游說美國國會立法禁止進口印度仿制藥,盡管它們對急需救命的窮人來說性價比很高。
現任總統特朗普對這一現狀似乎深惡痛絕。在他發表有關麥康奈爾可能收錢的評論中,他還一并批評這些制藥商“殺人不眨眼但卻不受法律制裁”。
在美國,高企的普通藥品價格一向備受媒體和社會的指責,但十幾年來一直未有改觀。這一現象和2003年通過的一項法律有直接關聯。在制藥界的操控下,這項法律規定美國聯邦政府在為公共衛生事業采購藥品時,不得按照投標方式來選取最高性價比的供貨商——這一做法曾經被用在武器采購等領域。
這樣一來的后果是,制藥商可以肆無忌憚地隨意開價,政府也只好用納稅人的錢來采購高價藥品。與此同時,制藥業界還通過影響立法的方式限制了進口藥在美國市場的準入,理由是進口藥無法達到美國同類藥品的高質量和高安全標準。
每過一段時間,美國社會都會掀起有關藥品和醫療器械“貴到離譜”的討論。比如去年美國制藥界將EpiPen注射器大幅調高價格的做法就激起了民怨。這種可以在患者出現緊急過敏反應時救人一命的注射器在加拿大售價大約100美元,在美國售價竟然漲到了600美元。一時間,從加拿大代購EpiPen成為不少美國患者的選擇。在擁有全民免費醫療體系的英國,EpiPen的政府協商采購價大約為70美元。
在過去,有不少團體曾經設法推動國會立法以調低藥品價格或是準入外國進口藥物,但這些嘗試都在制藥界的強大反對攻勢下作罷。
制藥界除了在相關藥品政策的出臺上發揮影響力,還對1999年至今的含鴉片類藥物泛濫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1999年到2015年期間,全美因過量服用含鴉片類藥物而死亡的案例翻了四番。制藥業雇用的宣傳機器試圖將此怪罪到對藥物上癮的患者身上,而不是不加節制分發銷售相關藥物的源頭。
有一小部分國會議員曾經做過一些努力,希望能夠減輕含鴉片類藥物的泛濫,但他們的努力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更沒有實現立法成果。
哈爾·羅杰斯和瑪麗·博諾就是眾議院內少數關心此議題的兩位議員。羅杰斯和博諾曾經在2010年成立了國會反濫用處方類藥物委員會,但迄今沒有大的進展。
博諾表示,制藥業的說辭是,如果對這類含鴉片類止痛藥進行監管的話,成千上萬需要它們來緩解疼痛的患者將受難。“我們受到的來自制藥界的壓力是強大且有組織的,”她說,“我們這一方卻沒有這樣的財力和人力來幫助我們。”
因為參議員奧林·哈奇從中作梗,博諾和羅杰斯的最新一項法案被斃。這一重大成果給哈奇帶來了三萬六千美元的政治獻金。盡管哈奇已經表示在2018年的中期選舉中他不會再競選連任,但今年以來他仍然持續從制藥界拿錢,總額已經超過20萬美元。為了在國會更有效率地進行游說,制藥界甚至在華盛頓成立了一個名為“美國醫藥協會”(AMA)的組織。博諾說,AMA曾經幫助斃掉了一個強制要求執業醫師進行含鴉片類藥物相關培訓的法案。AMA認為,這種培訓將給醫生帶來不必要的課業負擔。
制藥業的勢力如此之大,就連奧巴馬引以為傲的“奧巴馬醫保”也曾受到來自該行業的相關操控。事實上,奧巴馬曾經指定負責醫保立法的參議員馬克斯·鮑克斯就曾收受過制藥業上百萬美元計的政治獻金。

美國眾議院議長保羅·瑞恩是拿錢最多的政客,他去年一年從制藥界收受的獻金為228670美元
在醫療保健行業,鮑克斯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曾經在他的家鄉蒙大拿州舉辦所謂的釣魚和高爾夫周末聚會,來自制藥業的說客必須交納高額的入場費才能換得和這位位高權重的參議員說一句話的機會。
有趣的是,雖然特朗普現在對制藥業表態強硬,但他本人也不是沒有收受制藥業的一分一毫。在他的就職典禮上,除了煙草業和石油業,制藥業的老總們也獲得了相當靠前的位置。知名的藥企輝瑞為他的就職典禮捐贈了一百萬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