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法人》特約撰稿 袁博
對古畫的高清臨摹可以構成作品嗎
據報道,北京城市副中心行政辦公區的各項建設正在進行,其中備受關注的地下文物勘探也在推進。目前行政辦公區及周邊的考古勘探任務已經過半,發現2000余座古墓,其中在綜合管廊施工區域還發現了價值較高的一處唐墓和一處迄今為止保存最為完好的遼金墓。
那么,問題來了,在以往對古墓文物的考察和保護中,有一項重要的原件備份工作,就是除了拍攝之外,對一些文物(如古畫)進行人工高清臨摹繪制。那么,在對古畫的高清臨摹中,會產生新的著作權嗎?
筆者認為,答案是否定的。首先,臨摹分為兩種,即“尚未達到復制效果的臨摹”和“達到復制效果的臨摹”。
所謂“尚未達到復制效果的臨摹”,是指臨摹之人雖然以臨摹為目的,但由于自己的臨摹技藝有限,導致臨摹效果力不從心,臨摹的結果與原作在視覺效果上有明顯區別,甚至“畫虎類犬”。顯然,這種臨摹,雖然以再現他人作品的表達為目的,但是未能實現,實質上沒有替換成自己的表達。
對于這種臨摹,可能會產生三個結果:第一,臨摹結果過于拙劣,不但與臨摹的對象毫無相似之處,且毫無美感,沒有自己的獨創性表達,不構成復制作品,本身也難以構成新的作品。第二,臨摹之作明顯與原作存在較大區別,但由于臨摹者本身的藝術修養和繪畫技能,形成了獨創性表達,構成了新的美術作品。例如,照著一只河馬圖畫出了一張惟妙惟肖的犀牛。第三,臨摹之作與原作存在一些區別,但仍然明顯再現了原作的部分獨創性表達,那么此時的臨摹實質上是部分“復制”和部分“修改”,構成了對他人作品的“改編”,如果將臨摹之作用于商業目的,就可能涉嫌侵害原作的著作權。
所謂“達到復制效果的臨摹”,是指由于臨摹者高超的藝術天賦和驚人的繪畫技巧,導致臨摹之作與原作一模一樣難以區分。據說,在藝術界有很多這樣的“天才”,他們臨摹他人的作品,如果不做記號,甚至自己都分不清原作和贗品。
那么,如此驚人的技巧,是否可以認為不是簡單的復制而是形成了新的作品呢?
贊成這種觀點的論者最津津樂道的理由之一,就是此種“高精度臨摹”需要高超、嫻熟、驚人的藝術技巧。然而,這種藝術技藝,是否屬于版權保護所需要關注的內容呢?
我們知道,智力成果的創作過程需要艱苦的勞動或者高超的技巧,但構成作品所必要的“創造性”并不簡單等同于勞動的多少或者技巧的高低。對于類似古畫臨摹的許多智力成果的完成,都關涉技藝的使用,有些甚至要求勞動者多年的付出。然而,單純的技藝,即使付出巨量的投入,只要不構成版權上的創造,就不能產出作品。
例如,將《最后的晚餐》按照1∶1000的比例精確縮小繪制在一粒綠豆上,的確是一種令人嘆為觀止的技藝,但是,只要各部分都嚴格遵守這個比例,那么繪畫者就沒有對這種表達做出任何實質性的改動,沒有貢獻出源自本人的任何新的點、線、面和幾何結構,只要具備縮繪技藝,任何人都可以完成同樣的創作。而縮繪技藝本身,卻并不是著作權法所要保護的客體,因為這是一種人類技巧,而不是具體的思想表達。
因此,不管古畫臨摹得如何真假難辨,也沒有產生新的作品,因為原作的表達早已進入公有領域。
如前所述,畫者并未加入任何創造性勞動,不管這種轉換是多么精致傳神和巧奪天工,也只是運用自己的繪畫技巧將古畫內容單純地“移動”到畫布上。盡管這種“移動”的技巧可能會使贗品在藝術市場上賣出高價,但勞動的多少或者技巧的高低并不等同于作品的“創造性”。高仿真臨摹的智力活動要求臨摹者付出極大的心血,然而只要沒有版權法意義上的創造,就不能產生新的作品。
(作者供職于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