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永明
大情懷,大手筆
——讀蘭善清《萬古一地——鄖陽》
韓永明
蘭善清先生的《萬古一地——鄖陽》給我們呈現了一個無比豐富的鄖陽,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具有大情懷的作家心靈。其視野之宏闊、考證之詳實,想象之奇特,敘述之瑰麗,在當下的歷史文化散文創作中是鮮見的。是那種大情懷、大格局、大手筆的作品。
所謂大情懷,是作品呈現了作家對有關人類生存、生命、家國、天下、人文、民生的種種宏大主題的洞察、思考及情感,《萬古一地——鄖陽》正是這樣一部作品。譬如生命情懷,作品中的地球、漢江、古麇國、滄浪山、花房子等等,都是有生命的,它們在作家筆下,是一個個鮮活的,充滿生氣和活力的生命體。《破天荒的站立》里寫人類進化的步履,寫出了人類進化過程中的美,寫出了生命之美。《根系,賡續》里寫到一株成熟的黑麥草,作家禁不住贊美起來:“多么精彩的生命啊,自誕生之日起便開始了地上地下的生存共存,外在的生命景象與內在的根系比翼雙伸,而根,它一往無前。永無止境地奔跑著,支撐著……”這讓人想起法布爾的《昆蟲記》。《昆蟲記》之所以受讀者喜歡,其中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呈現了生命之美。
又如人文情懷。作家始終把書寫對象放在人類文明史的緯度上。鄖陽要寫的東西很多,但作者選取的對象,幾乎無一例外都是事關人類文明、中華文明的。除了鄖陽人,漢江文明等等,在鄖陽登場的人物,如孔子、老子、屈原、韓信、酈道元、李東陽、王世貞等等,誰也說不清楚,這些影響了中華歷史文明進程、甚至人類文明進程的人物,鄖陽究竟給了他們什么影響?很難說清楚。但讀者有理由相信,鄖陽也可能改變了他們,豐富了他們,給了他們的啟迪和營養。除了這些,即使是寫貶謫到鄖陽的皇親國戚,如李泰、李顯等,也放在一種文化中來看待,枊長毅等等也著眼于歷史的進步。
作家的人文情懷還表現在:對歷史、人事、人生的反思與審視。它不僅僅寫了家鄉多么美,我多么愛我家鄉,而是表達了更豐富的內容。如寫孔子、王世貞、李自成諸篇,讀者有一種“明治亂”、“知得失”的感悟,這正是這種歷史文化散文的功能之一。讀《花房子》、《皇裔鄖民》等,可感受世態之炎涼,人情之冷暖;讀李自成(《飲馬漢江非遺恨》),可以看到“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的曠達;在《破天荒的站立》里,作者批判了人性的弱點,“陷入智慧的人們便不能自拔一直要走在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不歸路上”,“人類一開始擁有智慧就自我造孽了。”而在《漢水,母親河》里,可以看到作者對現代人對自然的過度開發所生出的憂慮,在《走進伽藍寺》里,我們可以看作者對于民生的同情(“我謹向從香客默誦回向經文,愿以此功德,莊嚴佛凈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等等。
作品是作家情懷的自然流露,表現作家情懷的載體是文本。《萬古一地——鄖陽》是大情懷的作品,也是大手筆的作品。
作品格局宏大,從史前文明(白堊紀,生命之始)開始——亦可以說是從人類的蒙昧時期寫起,一直寫到當下,筆觸伸到了天地混沌未開之時,濃墨重彩的是一些影響了鄖陽、人類文明進程的大事件,大人物,如人類的起源,地球的變遷,歷史的演進,城池的興廢,文化的傳承等等。可謂人類文明史的縮影。
作家站在鄖陽這片土地上,上下幾千年,縱橫幾大洲,并不拘泥于鄖陽。正所謂思接千載,視通萬里,發幽探微,意味深長。我感到他既站鄖陽這片萬古之地上,又站人類文明的一個制高點上,來俯視歷史和現實世界,如古麇國破滅之時(前611年),寫到了哈雷慧星的出現,寫到伯樂逝世,寫到地中海岸邊的腓尼基人實現了首次環航非州,希臘人會制了世界地圖。他的用意是明顯的,就是把一個古王國的滅亡放在世界文明史的緯度上來考量,來探索人類文明的堂奧。
又如《遷徙,人類一個固有命題》,寫到了人類遷徙的必然命運,從鄖縣人的遷徙開始寫起,到丹江移民,寫到美國在墨西哥州、加州、亞利桑那州的多個巖壁上發現了中國商朝的甲骨文,寫到公元前1066年的牧野之戰,寫到印第安人,又寫到朝鮮半島(箕子不食周粟,率5000人逃往朝鮮半島。)
作者站在人類文明史的角度上,來審視這一片萬古之地,來書寫自己的感悟和感情。這個感情也不是兒女情長,不是一人一己一地之禍福得失,而是對世事的參透和對人生的頓悟。如寫到花房子時,“‘站住了是個人’,一座庭院的站住,何嘗不可以說是其主人成功的歷史性站立?”在《遷徙……》中,寫道,印第安人為何沒有在那里重建一個商帝國,是他們在人類生存上失去了對手的挑戰,一次遷徙后,沒再遇到似早先華夏土地上的爭奪殺伐,沒再遭逢更厲害的生存危難。并引用了黑格爾的話:“平凡的平原把人類束縛在土壤上,把人們卷入無窮的依賴性里邊。”思考的是大問題。
大格局、大思考是大手筆的表現之一。其二,作品寫鄖陽,甚至不惜用鄖陽作書名,但作品超越了鄖陽,它讓讀者感到,它既是寫的鄖陽,又是寫的一種文明,一種文化,鄖陽只是一個載體。這也正是作品比一般歷史文化散文更加宏闊大氣,更有魅力的原因所在。
其三,用筆上,意境開闊,文字瑰麗,又生動傳神。
如,孔子過漢江,與老子見面,其中有一小節寫孔子見識鄖漢,“眼前呈現的是破千丈峽谷西來的漢水,宛若碧玉又靜若處子,北匯丹水,南糾堵水,清凌凌,綠幽幽,施施然東去,好一段詩化山水!”
寫孔子讓子貢去見浣衣女子,以觀民風,寫得古意盎然——不管作者是不是根據《詩經漢廣》的推衍,但寫得美輪美奐。
文字大氣,華麗,美妙。作者有意運用了文言文來寫景狀物,不惜采取賦的鋪排方式,甚至有的篇章,就是賦。如《天馬崖軼事》。
但華麗并不滯澀,文言與現代文的轉換靈活自如。特別是吸納了一些新詞,網絡詞,如,“被遷徒”、“實現身份轉變”、“被鄖陽化”等等。
特別欣賞有幾個詞,“幾世幾劫”、“萬古輪回”、“山地都是自然的,風水五十年一轉”等等,具有極強的表現力。
王國維說,“一切景語皆情語”。《萬古一地——鄖陽》的文字為什么美妙?是因為傾注了作者的感情:熱愛家鄉的赤子之情,對歷史文化的癡迷之情,對人類文明的熱愛之情等等。
總之,《萬古一地——鄖陽》是一部厚重大氣之作,是湖北近年來歷史文化散文創作的一個重要收獲,作家所表達的豐沛的情感和所引發的關于社會、關于歷史、關于人生、關于文明的思考,也給我們許多美的享受和深刻的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