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景

◎李丹崖

有些景，未必要看個滿眼才雅致；有些書，未必要一次閱完才過癮。

秋天越走越深入，掇了條凳子在院子里看書，恰巧有一個花墻，墻上有小窗口，扇形，望見窗外的一枝紅楓像一團火在燃燒，旁邊露個頭的太湖石，儼然一個頑皮的孩子，在說，那團火是他放的。

少不經事，其實，紅楓如火，哪關石頭的事，就是這樣煞有介事地愛承擔。就好比，人在生活中遇到了難解的題，立刻搬出《三十六計》來研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本書里，其實，你的難題未必關《三十六計》的事情。

院子里，菊有黃華，菊瓣低垂，如飛天舞起來的綢帶，隱隱飄著久遠的香氛，似乎是從陶淵明的詩詞里洋溢出來的。

去年此時，我在揚州個園看竹子，也是透過窗子看的。竹子這種植物就適合透過窗子來看，而且要透過古建筑的窗子，有風吹來，竹影婆娑，儀態萬千，似乎可以感知竹葉里散發出的成熟的香。

在我看來，一處風景，一片景觀，十里風光都不如“一窗風景”，窗是建筑的眼睛，有了它，建筑就有了神韻，從一座建筑的眼睛里看風景，角度新穎，美感紛至沓來。

有個詞很好，叫“意猶未盡”。盡了，則少了神秘感，只會興味寡淡，俗話說“得不到的東西才最美”，其實，一把砂糖，讓你嘗到“甜頭”舔一舔，然后再給你拿走，最吊人胃口，眉間心上，放不下的都是剛才所嘗的甜的味道。

中國有句古話叫：“情深不壽。”福不可享盡，話不能說滿，勢不可去盡。說實在話，有人問我，怎么看待中國最偉大的文學作品之一《紅樓夢》，我的回答是，我壓根兒就沒有看完過，許多人拿《紅樓夢》當小說來讀，我則是當成散文來讀，或者說是當成工具書，看其中的飲食、服裝、風俗……我覺得這樣才有意思，何必一股腦兒把故事情節弄個明白，后來的種種美妙于你都失去了吸引力。

五代時南唐著名詩人孫魴說：“窗中看短景，樹里見重川。”個人覺得這是很雅致的事情，就連錢鐘書也說，風景是要配上窗子來看的，中國園林取景框景的曼妙，連同不見全貌的懸念感，很吊人胃口。就好比一本書，沒有讀完，心心念念個中故事情節如何，人物命運何去何從，感覺那本書一直都不曾離開你。

生活中哪有那么多“那年花開月正圓”的事情，多半情況下都是花正含苞，月已上弦，這種沒有完全盛放的美，惹人喜歡。

這樣的美，不登峰造極，還給人留有念想，讓人還想看看它余下、未來的樣子。這份期待，亦是內心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