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態與病態：村莊精英治理的分類及其應對

黃 博

（中共南京市委黨校 公共管理教研部，江蘇 南京 210046）

常態與病態：村莊精英治理的分類及其應對

黃 博

（中共南京市委黨校 公共管理教研部，江蘇 南京 210046）

我國目前相當一部分地區的村級治理是由村莊精英主導的，在村民自治的形式之下還存在著一定的精英治理現象。村莊精英治理可以分為常態與病態兩種類型，常態精英治理是目前村莊精英治理的主流形態，具有權力集中、利益交換等特征。病態精英治理是常態精英治理的異變形態，具有權力異化、利益結盟等特征。對病態精英治理要進行批判，對常態精英治理要進行反思。村莊精英治理的形態二分可以使我們更為深刻地認識村莊精英政治現象，有選擇性和針對性地采取相應改進措施。

村莊精英；精英治理；常態；病態；應對

我國實行村民自治制度已有多年，目前的村級民主治理也已取得巨大成績。但仍有相當一部分地區的村級治理是由村莊精英主導的，廣大普通村民的參與度很低，在村民自治的形式之下還存在著一定的精英治理現象，或者說我國相當一部分地區的村民自治仍然停留在精英治理的層面上。筆者認為村莊精英治理可以分為常態與病態兩種類型，對這兩種類型的精英治理現象應區別開來對待。常態精英治理也是目前村莊精英治理的主流形態，病態精英治理是常態精英治理的異變形態。雖然病態精英治理只存在于少數村莊，但需要引起足夠重視。

一、主流形態：常態精英治理及其特征闡析

常態精英治理是目前村莊精英治理的主流形態，其具有權力集中、利益交換、權威主義等特征（見表1）。

表1 常態精英治理的特征與內容

第一，權力集中。一方面村莊治理權力，集中于以村干部為主的村莊精英群體手中，普通村民對權力運行影響微弱。另一方面，村莊治理介入力度不大。“考察古今中外的諸多政治過程，可以認為，政治是人們圍繞公共權力而展開的活動以及政府運用公共權力而進行的資源的權威件分配的過程。”“要弄清楚政治的件質.必須研究權力，不管如何定義政治，離開權力就不能認識和解釋政治。”[1]不僅對于國家層面政治活動的理解不能忽視公共權力，而且對于基層政治活動，對于村莊政治的理解也不能忽視公共權力。“一般來說，村莊公共權力大致可以分為主權與治權兩種形態。村莊的主權是指村莊公共權力的所有權，即權力歸誰所有。村莊的治權則指村莊公共權力的執掌權和行使權，即權力由誰使用。在具體的村莊治理活動中，村莊公共權力總是要由特定的人士來執掌和行使，由此可能導致村莊主權與治權的分離。在村莊主權與治權分離的情況下，村莊主權人需要通過一定的程序將村莊治權委托或授予給特定的人，從而形成了村莊公共權力的授受過程和程序。”[2]治權的運作過程也基本形成了村莊治理的整個過程，所以人們往往更關注在實踐層面上村莊治權是如何運作的，而對于村莊公共權力的另外一個重要側面即村莊主權關注不夠。村莊公共權力由村干部執掌這無可厚非，因為即使在民主化水平極高的治理形態下，權力也總是由極少部分人執掌。在村莊精英治理中，權力集中主要體現為在鄉鎮介入力度有限的情況下，村莊公共權力的行使集中于以村干部為主的村莊精英群體手中，普通村民對于權力的運行過程影響極其微弱，這與民主治理的要求有所不符，因為村莊主權的所有者是以普通村民為主體的廣大村民。

第二，利益交換。一是村莊精英之間的利益交換。剛才所述的權力指的是村莊公共權力，是一種體制性權力。實質上，除此權力外，村莊場域中還存在其他類型的權力，即非體制性權力，這些權力掌握在村莊體制外精英手中。美國經濟學家加爾布雷斯曾將權力的資源分為獨立的三類：人格、財產、組織。其中，人的思維、言談、道德，信念等都可以作為權力的人格來源。除人格以外，人們還可以通過財產購買他人的服從，因而財產也可以作為一種權力資源。組織則是現代社會最重要的權力資源。總之，能夠引起他人服從的權力資源是多種多樣的。以上兩位學者關于權力資源的劃分有某種相似性。比如人格、財產、組織分別是規范性資源、功利性資源、強制性資源的典型代表。同樣，在村莊領域內，村莊精英的權力資源大致也可分為以下三類：國家體制賦予村干部的強制性資源；村莊經濟精英擁有的功利性資源；村莊文化精英擁有的人際關系、智慧、知識、面子等規范性資源。利益與資源密不可分，在普通村民對村級治理參與度較低，缺乏監督的情況下，村莊精英之間利益交換發生的概率較大。二是村莊精英與鄉鎮干部之間的利益交換。盡管我們未把鄉鎮干部納入村莊精英的范疇，但是相對于普通村民來說，鄉鎮干部無疑也是“精英”，而且鄉鎮干部在村莊場域中仍扮演重要角色，所以此群體是不可以被忽略的。“鄉政村治”體制決定了鄉鎮政府與村莊是參與村級治理的兩個最重要的行動者。鄉鎮政府對村莊有一定的管理權但權威有限，村莊擁有一定的自治權但仍對鄉鎮政府有相當程度的依賴。鄉鎮政府的權力是國家權力在農村的基礎和末梢，是國家權力與村治權力互為滲透、互為影響的連接點。在“鄉政村治”的格局下，以鄉鎮黨委書記為核心的鄉鎮干部對于權力的行使極大地影響著村莊事務處理的具體走向，鄉鎮干部之權力成為村莊權力結構現實分化力量的重要一極。在村莊精英治理的局面下，盡管村莊公共事務主要由村莊精英處理，但絕不意味著鄉鎮政權的無所作為。甚至可以說當鄉鎮政權默認和支持某個村莊的精英治理形態時，這種治理形態才可以保持和發展下去，比如鄉鎮往往扶持“聽話”的人擔任村莊黨支部書記，或者通過提名候選人、黨員動員等手段影響村民委員會成員的任職資格。在普通村民對鄉鎮與村莊精英均缺乏制約的情形下，兩者容易進行相關的利益交換。

第三，權威主義。精英治理現象之所以在人類歷史長河中長期存在且具有較強的生命力，自然與其自身的合理性緊密相關，那就是精英權威的巨大作用。但是精英權威不是永恒、持久的，精英權威是一種依托于個人或者少部分人的權威，與精英個體的品質、行為甚至體能密切聯系。當精英們始終能夠按照村民的意愿行事，扮演村民期盼的理想角色時，精英權威就會發揮它的積極作用。精英治理的基礎就是精英權威的存在，當精英權威穩定時，精英治理形態可以平穩運行，精英治理的各種優勢也隨之體現出來。但在另外一種情況下，如果隨著時間的推移，精英的品質出現蛻變，行為出現偏差，或者身體健康出現問題等，則會動搖其權威基礎，影響治理形態的穩定，精英治理的不穩定性就會暴露無遺。村莊精英治理的一個典型特征是村級治理在精英權威的基礎上展開，缺乏制度層面的保障與約束，具有一定的權威主義色彩，法治化程度不高。亞里士多德指出：“法治應當包含兩重意義：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本身是制訂的良好的法律。”[3]在村莊精英治理中，良好的法律等相關制度已經存在，但沒有獲得普遍的服從。不過精英權威對于村莊秩序的穩定、村莊治理良好效能的獲得起到十分積極的作用，而且具有便捷高效的優點。

第四，群體分化。社會分層是“社會成員、社會群體因社會資源占有不同而產生的層化或者差異現象。”[4]改革以來，我國農村社會同樣出現了精英與民眾之間的階層分化，這是一種正常的社會現象。社會學家布迪厄強調：場域中的行動者不是被機械地推來拉去的“粒子”，為了爭奪地位與資本，他們由其所擁有的資本在場域中占據一席之地之后，就在此基礎上積極活動以使自己的資本增加或增值。游戲者可以遵守既定的游戲規則以及游戲和獎金的再生產的前提而增加或維持其資本，也可以介入游戲并改造部分或全部游戲的內在規則。作為村莊場域中的行動者，村莊精英也是想方設法努力維持和提高自身的地位。在村莊精英治理現象中，形成了村莊精英與普通村民之間的群體分化，這與一般意義上的階層分化有一定區別。區別在于階層分化中的村莊精英不一定影響村莊公共權力的運行，因為部分村莊體制外精英并不積極參與村級治理，而村莊精英治理中的村莊體制外精英專指那些熱衷參與村莊政治的村民。村莊精英治理中，村莊精英與普通村民之間流動性不大，精英體系具有一定的封閉性色彩。

第五，效能良好。指的是在村莊精英治理中，村莊能夠獲得良好的治理效能。這里所指的是相對意義上的效能良好，并不是說在精英治理下，村莊事務的決策有極其高的效率，也不是指村莊經濟發展取得了極高的成就，而是說在這種治理類型里，村莊能夠保持穩定，維持一個良好的秩序，在此基礎上，村民的對于各種公共服務的需求也能得到基本滿足，并能完成鄉鎮下達的各項政務，鄉鎮政府與廣大村民對這種村級治理形態均基本滿意。在部分村莊，由于經濟、文化等因素，以普通村民為主體的廣大村民尚不能充分成為村級治理的實踐主體，村民自治制度價值旨趣的充分實現尚需要一個過程。在此情形下，村莊精英治理可以作為一種與農村社會的現實基礎相契合的一種階段性的治理模式，并逐漸向更高一級的民主治理模式過渡。

二、異變形態：病態精英治理及其特征闡析

現階段，村莊精英治理的主流形態就是之上所說的常態精英治理，但在少數村莊也存在病態精英治理。這一類型的精英治理往往由常態精英治理異變而成。這一治理現象的特征與內容見表2。表3為常態精英治理與病態精英治理之間的區別。

表2 病態精英治理的特征與內容

表3 兩種類型精英治理的特征對比

第一，從權力集中到權力異化。孟德斯鳩說：“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變的一條經驗。有權力的人們使用權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5]這里的“邊界”指的是什么？我們認為一是權力本身的行使是有既定范圍的，出了這個范圍則發揮不了效力，比如村委會主任的權力往往只局限于村莊范圍內。二則是對權力的制約機制，強有力的制約使權力行使者心存畏懼，不敢越位行使權力或無法繼續行使權力。前一種邊界是既定事實，精英任職的同時或者體制外精英擁有優勢資源又積極參與村政的同時就已經形成，這種邊界不容易改變。后一種邊界即權力的制約機制則是通過努力可以形成的。而在村莊精英治理現象中，這一機制恰恰是脆弱的。“權力與腐敗猶如月光下人與影子，凡權力所在之處，腐敗必定形影不離。”[6]在權力高度集中卻缺乏制約與監督的情況下，權力的行使往往會出現“異化”的傾向。關于“異化”，馬恩經典作家曾作過精彩描述：“我們本身的產物聚合為一種統治我們的、不受我們控制的、與我們愿望背道而馳的并且把我們的打算化為烏有的物質力量。”[7]在行政學里，“異化“多用來形容公共權力的行使失范或者政府職能的履行向惡等。權力處于“私掌”而且缺乏制約的情形下，發生異化是很有可能的。由于權力異化所發生的村干部貪腐行為多種多樣，比如部分村干部腐敗行為體現為私賣土地、壟斷山村礦產資源的承包權、利用職權承攬工程項目從中獲利等。權力異化使村莊公共利益和村民利益受到極大損害。

第二，從利益交換到利益結盟。比如村干部之間的結盟。村干部雖然職務有高低，但各自均有分管的領域，即使是村主要干部也不可能對下屬分管的領域隨便干涉，所以村干部之間出現利益交換也就不奇怪了，但是當這種利益交換超越了一定的限度，違反組織原則的時候，就會帶來嚴重的后果。另外，村莊體制內外精英的結盟。比如經濟精英與體制內精英的聯盟。人天生是政治的動物。體制內精英作為村莊政治事務的決策者和實施者，在村莊權力格局中居于重要地位。體制外精英尤其是經濟精英往往有強烈參政的欲望，在其競選失敗但又想影響村政的情況下，往往會采取與體制內精英聯盟的方式來實現目的。而在市場經濟大潮沖擊的今天，經濟實力是衡量一個人總體實力與地位的重要參考標準，體制內精英為謀取經濟利益也樂意與經濟精英聯盟。再如村干部與宗族等派系力量的結盟。派系主要指通過業緣、地緣、利益、個性等因素而形成的非正式團體，宗族也是派系的一種。村莊民主選舉在為農村各種力量參與村莊政治生活，進行博弈提供了機會的同時，也為派系力量競爭提供了舞臺。派系力量競爭成為影響選舉結果的一支重要力量。在此情形下，部分村干部為了贏得選舉就不得不借助于派系力量。那么他們當選后便不可避免地成為派系力量的代言人，在缺乏制約的情況下，很可能會利用手中職權為派系成員謀取不當利益，偏離了其應然角色。[8]

第三，從權威主義到壓迫主義。在異變的村莊精英治理中，精英權威極易演化為一種壓迫性權威，權威主義就轉化為壓迫主義，一是村莊精英群體內的壓迫；二是村莊精英群體對普通村民的壓迫。村莊精英治理局面下，村莊治理權力由權勢精英掌握，村莊公共資源自然也由精英階層支配，在廣大普通村民沒有參與進來，沒有形成一個公開公正的競爭環境與監督環境的時候，圍繞著村莊公共權力的獲取、運行，圍繞著公共資源的分配，在村莊選舉、村務決策與管理等村莊治理過程中，村莊精英群體內部的博弈就不可避免。博弈本身是中性的，在一定范圍內甚至是積極的，能夠促進村莊的有效治理，比如村委會選舉中的公平競爭、村務決策中的各抒己見、村務管理中的合理互動，均有利于鄉村民主化進程的推進，有利于良好村莊治理績效的產生。但是一旦過度，就會形成惡性競爭。而在權勢精英主導村莊治理的情況下，在廣大普通村民淪為“無政治階層”的情況下，惡性競爭形成的概率較大。競爭的結果一般會造成村莊主要精英對其他精英的壓迫局面，也不排除各方力量均衡從而導致一種分裂局面的形成。而從精英與村民的角度看，則會形成村莊精英群體對廣大普通村民的壓迫。在常態下，精英權威雖然使得精英與村民之間的博弈呈現非均衡，但精英權威在某種程度上畢竟維護了村民利益，而在異變形態下，精英權威已蛻變為謀取私利的工具，對村民形成了壓迫。

第四，從群體分化到群體隔閡。群體分化本來也可以算一種正常的現象，但部分熱衷村莊政治的村莊體制外精英與體制內精英沆瀣一氣，為謀求自身利益的增值而把村莊公共權力當做工具來行使，使階層分化演變為階層隔閡。另外，“敢為天下先”的心態總是讓精英們在各個領域扮演領跑者和社會啟蒙者的角色，在引領社會發展的同時，其個人價值也得到極大實現。應該承認，普通民眾與精英人物在思維特點上是存在一些差距的。村莊場域中，村莊精英與普通村民同樣存在著一定的思維差距，這是一個客觀事實，本身無可厚非。但是在村莊精英治理發生異變的情形下，這種差距會繼而升格為心理層面的隔閡，再加上客觀層面上村莊精英與普通村民占有資源上的差距，從而形成精英階層與村民階層全面的深層次的隔閡，進而形成一道難以彌合的鴻溝。

第五，從效能良好到效能低下。在村莊精英治理異變的情況下，村莊公共權力的運行已完全脫離了正常軌道，干群關系緊張，村莊治安混亂，惡性群體性事件頻發，農民上訪不斷，村莊無法維持秩序的穩定。村干部喪失基本的職業道德，與村莊黑惡勢力聯合，不僅無法為村民提供良好的公共服務，而且欺壓民眾，侵占公共資源。鄉鎮下達的政務自然也無法有效完成，村莊治理效能低下，村政處于癱瘓狀態。

三、批判與反思：兩種精英治理的應對之道

對病態的村莊精英治理進行批判，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其本身對于村級民主治理成長的阻滯作用。二是其所折射出的人性缺陷的放大與人性的價值取向相違背。第一，在村莊精英治理發生異變的情形下，村級民主治理的成長將舉步維艱。村莊精英作為村民中的優秀分子，擔負著引領村民推動農村社會發展的重任，在控制或影響村莊公共權力運行的村莊精英群體發生蛻變的情況下，農村社會的穩定與發展都會受到嚴重威脅。最為直觀的一個結果就是村級民主治理的水平停滯不前。在異變狀態下，村莊精英淪為贏利型經紀，既無法代表和維護村民利益，也不能有效完成鄉鎮下達的各項任務。村莊精英突破了其作為村民一分子的身份底線，形成了一個損害村民利益的壓迫性群體，精英群體與村民群體之間形成了嚴重的隔閡。與此相對應的是村莊公共權力體系的極端封閉化，村莊公共權力運行的極端畸形化，這些對村級民主治理的成長造成極大阻礙。第二，病態精英治理的形成，除了鄉鎮政府的“懸浮型”特征、普通村民權利意識不強、村莊經濟文化水平不高等因素外，村莊精英受利益驅動而進行的權力運作在其中也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這就涉及人性因素。謀利心理、對弱勢群體的排斥等人性缺陷在常規類型的村莊精英治理中已經初現端倪，不過被限制在一個既定的范圍內。但在病態的村莊精英治理中，這些人性缺陷被進一步放大，已經超出正常的界限。人性的價值取向是趨于文明和進步的。人性缺陷并不可怕，是自然屬性中的固有成分，但不能過分放大，否則會違背社會屬性與精神屬性的要求。異變的村莊精英治理現象里，村莊精英蛻變為贏利型經紀，人性缺陷突破了一定的界限，與人性的價值取向相違背。

對常態精英治理要進行反思。反思包括兩個部分，一是接納此現象，二是省察此現象。之所以要接納此現象，是因為無論從現實的角度還是發展的角度來看，此現象的形成都有其客觀性與合理性的一面。從現實的角度看，村莊精英治理可以看做是應然層面的村民自治受多種因素比如鄉鎮政府的“懸浮型”特征、村莊精英的利益追求、普通村民權利意識不強、村莊經濟文化水平不高等多種因素影響后在實然層面的體現，有其現實合理性；從發展的角度看，村莊精英治理的存在形成了精英治理型的村莊治理模式，這與村民自治背景下村級民主治理的應然模式存在某種不一致，但其也是村級民主治理成長過程中的一個必經環節。

之所以要省察此現象，一是即使是常規形態的村莊精英治理也具有一定的異變傾向，二是村莊精英群體的質量與治理水準均還存在一定的提升空間。第一，異變傾向的存在。村莊精英治理存在著權力集中、權威主義等負面特征，與村級治理的民主化要求不符，但這些負面特征的存在有著特定的原因，民主的推進也不可一蹴而就，所以村莊精英治理與村級治理的民主化進程并不全然相悖。不過需要我們警惕的是，常規形態的村莊精英治理與異變形態的村莊精英治理之間的界限往往不是十分清晰，常規類型村莊精英治理一般也存在著異變的傾向。權力集中與權力異化之間，利益交換與利益聯盟之間，權威主義與壓迫主義之間等在特定的情形下是可能出現轉化的，并沒有明顯的鴻溝，一旦這些轉化成為現實而且具有了長期的穩定性，常態的村莊精英治理即蛻變為病態的村莊精英治理。這需要引起我們的足夠重視和警惕，對于常態精英治理中的權力集中、權威主義等特征要加強制約和改進。第二，提升空間的存在。首先，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村莊精英治理畢竟是一種精英政治現象，民主化程度不高，需要向民主治理現象過渡與轉化，體現為廣大普通村民在村級治理中逐漸居于主導地位。其次，雖然常態精英治理與村莊社會現實狀況具有較強的契合性，使村莊獲得了相對良好的治理效能，然而這并不意味著村莊精英的作用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在村莊精英群體的質量與治理結構等方面，均存在著一定的提升空間。首先，多數村莊內缺乏在一個成熟多元的村莊精英群體。農村經濟、政治體制改革以來，人民公社時期一元化的政治精英類型開始分化，目前村莊精英的數量與質量較以前都有一定程度的發展。但是，一個真正有管理能力、經濟實力、知識素養等的精英體系在多數村莊尚未形成。倒是由于各種原因導致村莊精英流失現象在很多農村發生。村莊精英是推動村民自治發展的中堅力量，村莊體制外精英的匱乏、體制內精英質量的下降給村民自治的推進造成了一定的負面影響。所以對于精英流失程度嚴重的村莊，亟需采取措施培育起一個成熟的村莊精英體系。

同時，我國目前相當一部分村莊處于村莊精英治理狀態，或者是村莊體制內精英主導村級治理，或者是體制內外精英共同主導村級治理。在后面一種模式下，體制外精英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參與了村級治理，但相比體制內精英來說，其所起的作用仍是比較弱的。多數村莊尚未形成一個多元村莊精英治理的均衡格局，理由有三點。第一，很多體制外精英主要是通過參與選舉來實現治理，競選失敗后則對村莊治理不大關注，沒有積極通過村民會議、村民代表會議、擔任民間組織負責人等其他形式參與治理。第二，在村民會議、村民代表會議不常召開的情況下，體制外精英一般通過非正式渠道比如與村干部私下商議、磋商等方式影響村級治理。第三，體制外精英參與的事務大多圍繞民間糾紛的調解、與自身利益密切相關的一些事務，對于涉及大多數村民利益的重大村務的決策與管理影響力不足。所以培養一個成熟的體制外精英治理體系非常重要，以實現村莊體制內、外精英合作式治理。

村莊精英治理并不完全是主體意志的產物，某種程度上其的形成具有必然性，村莊治理對于民主價值的追求固然值得堅持，但民主的實現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具體來說就是從精英治理到民主治理的嬗變。由此，村莊精英治理本身就具有了一定的過渡性，具有向更高一級治理形態轉化的趨勢。所以我們認為村莊精英治理與治理理論追求民主價值的內涵并不是完全不契合。另外，村民自治制度實施的背景下，在應然層面上首先要求村莊治理的展開要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即村莊要排除鄉鎮的過多干預，自主處理村莊內部事務，這也是以普通村民為主體的廣大村民廣泛參與村級治理，實現自身權利的一個前提。村民自治作為現代自治中的社會自治，強調國家與社會的分權，鄉鎮權力是國家權力的最低一級體現，鄉鎮權力不過多介入村級治理也是基層民主實現的內容之一。村莊精英治理中，村干部與村莊體制外精英掌握了村級治理的絕大部分權力，有利于村級治理的獨立性運作。綜言之，村莊精英治理與民主價值之間存在沖突，亦存在契合。

精英主義理論之所以飽受人們的批判，主要是因為精英主義理論家堅持精英政治現象存在的必然性與合理性，而精英政治現象又與人們對于民主的向往背道而馳。雖然廣為人們批判，精英主義理論仍然產生了深遠和持久的影響，主要原因是精英治理現象在現實中有很強的根基。治理理論的核心價值旨趣就是對于善治的追求，善治可以看做是民主價值與效能價值均充分實現的一種理想狀態。從此也可以看出對于任何一種治理模式來說，民主價值或者效能價值都是非常重要的，缺一不可。常態精英治理盡管不太符合民主向度的要求，但很多時候卻能具有相對理想的效能價值，從而與現實具有較強的契合性和適應性。當然，在效能價值的實現上，我們也要看到村莊精英治理的局限性。村莊“善治”與村莊治理的民主化是分不開的，因為民主是“善治”的重要組成部分，沒有民主就沒有真正的善治，民主是善治的題中應有之義。另一方面，較高程度民主的實現也是需要充分的經濟、文化等多種社會基礎的，只有在一個“善治”的局面下才存在較高程度的民主。所以村莊治理的民主化與村莊“善治”是相輔相成的。村莊精英治理是一種民主程度較低的村級治理模式，對比起來看，村莊精英治理盡管實現了相對良好的效能價值，但這與理想中的效能價值還相差甚遠，因為在善治的局面下，民主是不可缺少的，也就是說，理想效能價值的實現需要一種較高程度的民主氛圍。反之，較高層次民主價值的實現也需要相應效能做基礎。村級治理民主化水平的提高與村級治理效能的提升也是相互依存的，沒有一個穩定的村莊秩序做基礎，村級民主的推進只能是空中樓閣，同樣，不注重村級民主建設，村級治理的效能往往也只能取得相對意義上的良好，很難有更高層次的突破。簡言之，常態精英治理使村莊治理的效能價值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實現，但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村莊精英治理的形態二分可以使我們更為深刻地認識村莊精英政治現象，有選擇性和針對性地采取相應改進措施。村莊精英主導下的權威型治理亟需向村莊精英引導下的參與型治理轉換。與村莊精英治理形態不同，在精英引導下的參與型治理形態下，普通村民能夠在相當的程度上參與村級治理，在治理過程中擁有一定的話語權。彼時，村莊精英起引導作用，廣大普通村民積極參與，其治理主體的地位得以凸顯，村莊較高程度民主治理的美好愿景由此實現。

[1]楊光斌.政治學導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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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912.82

A

1002－3240（2017）02－0044－06

2016-12-25

本文為黃博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村民自治背景下的精英治理及其優化研究”（16CZZ016）的階段性成果

黃博（1985－），江蘇睢寧人，南京市委黨校公共管理教研部講師，博士，研究方向：鄉村治理、政府管理。

［責任編校：唐 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