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杰峰+唐錫康
摘要:劉鄧大軍千里挺進大別山的戰略決策,無論是從南進目的地和戰略進攻的時機選擇,還是進攻方式的大膽構思和戰略部署的統籌協調來看都堪稱“神來之筆”。這一戰略的實施,不僅牽制了進攻陜甘寧邊區和山東解放區的國民黨軍事力量,而且打亂了國民黨反動派的戰略部署;不僅拉開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戰略反攻的序幕,而且成為整個解放戰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關鍵詞:解放戰爭時期;劉鄧大軍;大別山
中圖分類號:K26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0751(2017)11-0137-07
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戰略決策是“神來之筆”還是“一著臭棋”,這既是近年學界爭論的一個焦點問題,也是能否正確評價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偉大意義的關鍵所在。其實,學界對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的偉大意義早已形成共識,并取得不少研究成果。①然而,近年,有學者對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這一戰略決策的實施效果及其意義產生了質疑。②本文在既有成果的基礎上,試圖對這一戰略決策提出的相關背景及其主要時代特征進行歸納梳理,并在駁斥相關錯誤言論的基礎上進一步分析其偉大的戰略意義,以此紀念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70周年。
一、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是偉大的戰略決策
1.進攻時機上把握準確且出其不意
從南征時機的把握來看,無論是千里躍進大別山戰略決策剛出臺的時候,還是時隔70年后的今天,都有人對其心存質疑,并認為這個決策做得有點早。其實,除了當時陜甘寧邊區和山東解放區面臨的嚴重危機需要當機立斷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前提條件,就是從敵我力量的對比情況看,當時已經基本具備戰略反攻的條件。據統計,自1946年7月至1947年6月止,中國人民解放軍共殲滅國民黨正規軍97個半旅七八十萬人,加上“偽軍、保安隊等雜部”34萬人,合計112萬人。③敵軍總兵力由解放戰爭開始時的430萬人下降到373萬人,其正規軍則由戰爭開始時的200萬人下降到150萬人。④而且“蔣介石在第一線集中了二百二十多個旅,后方兵力非常空虛”⑤,并“在整個敵人營壘中引起了極端深刻的失敗情緒”⑥。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則由解放戰爭開始時的127萬人增加到195萬人,正規部隊由61萬人發展到100萬人,并可以全部用于機動作戰。⑦其裝備也因第一年的大量繳獲而有了明顯改善。鑒于這種情況,時任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的毛澤東果斷提出解放戰爭第二年作戰的基本任務:“舉行全國性的反攻,即以主力打到外線去,將戰爭引向國民黨區域,在外線大量殲敵,徹底破壞國民黨將戰爭繼續引向解放區,進一步破壞和消耗解放區的人力物力、使我不能持久的反革命戰略方針。”⑧其主要意圖是,既不等完全粉碎
收稿日期:2017-10-11
*基金項目:本成果得到北京高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研究協同創新中心(中央民族大學)資助。
作者簡介:顏杰峰,男,中央民族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北京100081)。
唐錫康,女,中央民族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生(北京100081)。
敵人的進攻,也不等人民解放軍在數量上、裝備上都超過敵人后再去展開戰略進攻,而是抓住戰局的有利時機,利用敵人在戰略上的漏洞和弱點,出其不意地發起局部反攻。⑨
2.進攻目標上選擇明確并抓住了尺寸
中央軍委充分利用敵人“啞鈴戰略”所造成的戰爭態勢,采取中央突破的方法,把矛頭直指戰略地位非常重要而敵人防御力量又相對薄弱的中原地區。作為中原地區的南大門,大別山地區自古就是逐鹿中原的必爭之地;作為老革命根據地,大別山地區不僅有一批經過長期斗爭鍛煉出來的革命群眾,而且是敵人戰略上比較敏感而兵力相對薄弱的地區。中共方面一旦控制大別山,則東南可震懾國民黨統治中心南京、上海等地,西南可威脅華中軍事重鎮武漢,北可鳥瞰鄭州、洛陽等重要軍事要地,南可截斷長江、覷視江南蔣介石的基本統治區,甚至完全有可能迫使進攻陜甘寧邊區和山東解放區的國民黨軍隊回援來爭奪這一戰略要地。如果國民黨方面繼續控制大別山地區,則北可屏障長江防線,堵住解放軍渡江南進的去路;東西可策應和支援山東、陜北顧祝同和胡宗南等部的重點進攻。正如鄧小平在《躍進中原的勝利形勢與今后的政策策略》中所指出的那樣:“中原戰略地位非常重要,正當敵人的大門,其中大別山是大門邊。”“中原形勢決定于兩個山,一個是大別山,一個是伏牛山,敵人最關切的還是大別山,它比伏牛山更重要,中原要大定就要把大別山控制起來。大別山是一個戰略上很好的前進的基地。它靠近長江,東面一直頂到南京、上海,西南直迫漢口,是打過長江的重要跳板。”⑩由此可見大別山在國共雙方戰略進攻和防御中的重要地位。
3.進攻方式上遠離解放區實施大兵團作戰
雖然當時敵我力量已經發生了比較明顯的變化,但中國人民解放軍在人數和裝備等方面依然處于劣勢,“這就決定了我軍戰略進攻的方式不是逐城推進,而是跳躍式的。我們大膽地把敵人甩在后面,長驅直入地躍進到敵人深遠的后方去”。1947年6月30日夜晚,劉鄧大軍主力從山東東阿至淮縣(今濰坊市)150多公里的地段上采取偷渡與強渡相結合的奇襲戰術,一舉突破黃河天險,揭開了戰略進攻的序幕。接著又連續在黃河南岸的定陶、曹縣、巨野、金鄉一帶發起了魯西南戰役。經過20多天的激戰,殲敵5.6萬余人,打開了向大別山進軍的通道,迫使蔣介石忍痛從山東、陜北兩戰場抽調大軍向魯西南馳援。8月7日夜,劉鄧大軍12萬余人甩開敵人,從魯西南隱蔽地帶開始了千里躍進的壯舉。最初,蔣介石并沒有覺察到劉鄧大軍南下的戰略意圖,因而令其魯西南的主力兵團掉過頭來尾隨追擊,企圖把南下大軍趕到黃泛區和沙河之間加以殲滅。直至劉鄧大軍渡過沙河,將其尾隨的20萬敵軍遠遠地拋在后邊,把進攻的鋒芒直指淮河時,蔣介石才如夢初醒。為阻止劉鄧大軍進據大別山地區,威脅其長江防線,蔣介石急忙從南線抽調大約3萬人的兵力趕到汝河南岸,占領渡口,炸毀民船,同時令其尾追部隊疾馳前進,企圖南北夾擊,將劉鄧大軍殲滅于汝河一線。8月23日,中原局機關、野戰軍指揮部和一個縱隊在前有阻敵、后有追兵的危急時刻,以“狹路相逢勇者勝”的精神,同數倍于己的敵人奮力拼殺,終于從敵人的防御陣地中殺出一條血路,勝利渡過汝河。8月27日,劉鄧大軍主力全部渡過淮河,先于敵人勝利到達大別山。劉鄧大軍經過20天的連續急行軍,戰勝了敵人的圍追堵截,先后渡過黃河天險、跨越隴海鐵路,把黃泛區、沙河、渦河、汝河、淮河等重重障礙拋到腦后,勝利完成了千里躍進的艱巨任務。接著,劉鄧大軍迅速實施戰略展開,截止到10月底,殲敵3萬余人,建立了33個縣的人民民主政權,在大別山站穩了腳跟。endprint
4.戰略部署上實行“三軍配合”“兩翼牽制”
為讓劉鄧大軍直接插入敵人戰略縱深,先占領廣大鄉村,并在重建大別山革命根據地的基礎上,建立和鞏固中原解放區,中共中央軍委及時做出了“三軍配合,兩翼牽制”的戰略部署。即以劉伯承、鄧小平率領的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從魯西南渡過黃河實施中央突破,直趨大別山;以陳賡、謝富治指揮的晉冀魯豫野戰軍第四、第九兩個縱隊和第三十八軍自晉南強渡黃河,挺進豫西,在豫、陜、鄂邊實施戰略展開;以陳毅、粟裕指揮的華東野戰軍六個縱隊組成一個兵團,并指揮晉冀魯豫野戰軍第十一縱隊,挺進蘇魯豫皖,在豫皖蘇邊區實施戰略展開。這三路大軍呈“品”字形,互為犄角,協同作戰,機動殲敵。為便利這三路大軍的軍事行動,由彭德懷率領的西北野戰軍在陜北出擊榆林,調動進攻陜北的胡宗南部北上;由許世友、譚震林指揮的華東野戰軍4個縱隊組成的東線兵團在膠東發動攻勢,把進攻山東解放區的國民黨軍隊引向渤海邊,從東西兩方形成鉗制之勢。在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期間,陳謝兵團8萬人由晉南強渡黃河挺進豫西,華北野戰軍主力在魯西南殲敵一個整編師后挺進豫皖蘇區。1947年12月,陳粟大軍、陳謝兵團發起平漢、隴海破擊戰。破壞鐵路420多公里,攻克縣城23座。截止到1947年12月底,陳粟主力、陳謝兵團分別在河南遂平和西平與劉鄧大軍勝利會師止,三路大軍共殲敵19.5萬余人,先后解放縣城100多座。連國民黨軍事當局都連聲驚呼:“我華中地區,全為匪軍糜爛,我全盤戰略形勢,乃從此陷于被動。”
二、千里躍進大別山實現了三個前途中最好的前途
1.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戰略的醞釀與決策
有論者認為:“劉鄧所部之所以最終決定南進大別山,主要原因乃是為了迅速掣肘陜北敵人,以改善中央的困難處境,而并非深思熟慮之舉。”其實,中共中央軍委和毛澤東早就有派劉鄧所部南進大別山的戰略意圖。
1946年6月初,李先念、鄭位三等率領的中原解放區部隊6萬余人被國民黨11個軍約30萬人緊縮在以宣化店為中心的鄂豫兩省交界處東西長約100公里、南北寬約25公里的狹小區域,面積不及原來的1/10。6月22日,中共中央在給劉伯承、鄧小平、薄一波等人的題為《全局破裂后太行和山東兩區的戰略計劃》方案中明確提出,要依靠老根據地,逐步向南,穩扎穩打,“如形勢有利,可考慮以太行、山東兩區主力渡淮河向大別山、安慶、浦口之線前進”。這顯然是針對蔣介石企圖由南向北逐步壓縮并把戰火扭在解放區的險惡目的,而采取的以“敵進我進,逐步向南,把戰爭引向國統區”為主要內容的南線作戰計劃。這個時候,中共中央軍委和毛澤東雖然還沒有明確指示劉鄧到底在什么時間以什么方式向哪里進軍,但向南進軍以打亂蔣介石的戰略構想已初步形成。
1947年1月上旬,中原野戰軍在陜南、豫西、鄂西都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難。如果劉鄧不能及時挺進大別山,有效吸引和牽制“圍殲”中原野戰軍的國民黨軍隊,則中原野戰軍很有可能會全軍覆沒。因此,中共中央又于1月18日致電劉鄧,要求他們準備在5月間向大別山進軍,以“保障五師不致被消滅或吃大虧”。不久,因中原野戰軍順利突圍,使劉鄧大軍轉出外線調動敵軍的作戰任務暫時取消,其轉出外線的戰略計劃實施也不再顯得那么緊迫。
5月4日,劉鄧軍立即開始休整,并按照中央要求“巳東以前完畢;巳東后獨力經冀魯豫出中原,以豫皖蘇邊區及冀魯豫邊區為根據地,以長江以北黃河以南潼關、南陽之線以東津浦路以西為機動區域,或打鄭漢,或打汴徐,或打伏牛山,或打大別山”。7月23日,中央軍委明確要求劉鄧“對羊山集、濟寧兩點之敵,判斷確有迅速攻殲把握,則攻殲之,否則立即集中全軍休整十天左右,掃除清過路小敵及民團外,不打隴海,不打新黃河以東,亦不打平漢路,下決心不要后方,以半個月行程,直出大別山,占領大別山為中心的數十縣,肅清民團,發動群眾,建立根據地”。7月27日,中央軍委再次致電劉鄧:“望你們立即集結全軍休整補充半個月,執行中央梗電(指23日電)任務。”至此,中共中央對于劉鄧大軍進軍的具體目標、時間和方式等提出了全面而明確的要求。接到中央軍委指示后,劉鄧經過分析戰場情況后提出:“我們當前有敵十幾個旅,戰力均不強,山東敵難西調魯西南,因此仍有內線殲敵機會,如果在隴海路南北機動兩個月,再消滅其七八個旅以上,則南下更少困難。”鑒于這種情況,毛澤東于1947年7月29日用4A級的密電催促劉鄧:“現陜北情況甚為困難(已面告陳賡),如陳謝及劉鄧不能在兩個月內以自己有效行動調動胡軍一部,協助陜北打開局面,致陜北不能支持,則兩個月后胡軍主力可能東調,你們困難亦將增加。”當時,陜甘寧邊區被急劇壓縮,紅色首府延安及周邊縣城已淪為敵手,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等中央領導人不得不帶領1個縱隊及4個旅共2.8萬余人和國民黨軍隊34個旅共25萬余人兜圈子。加上因陜北、晉西北等地遭受嚴重旱災,糧食奇缺,物價飛漲,形勢十分危急。而此時的山東解放區也存在“人力、物力的消耗空前巨大”等問題。為牽制進攻陜甘寧邊區和山東解放區的國民黨軍隊,緩解解放區內線作戰的強大壓力,打亂國民黨反動派的戰略部署,讓劉鄧大軍迅速躍進到遠離后方的大別山地區進行外線作戰,就成為當時一項刻不容緩的戰略決策。
2.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達到了預期目的
對劉鄧大軍千里大躍進的目標預期,中共中央軍委和毛澤東心里并沒有底。當時,中央軍委和毛澤東在給劉鄧的電報中提到劉鄧大軍躍進大別山的結果估計有三種可能:“一、付出代價,站不住腳返回來;二、付出了代價,站不穩腳,在大別山周圍堅持打游擊;三、付出代價,站穩了腳,恢復了大別山根據地。”并希望劉鄧“要從最困難方面著想,堅決勇敢地戰勝一切困難,爭取最好前途”。對于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到底取得了哪種預期目的,目前學界大多認可當事人劉伯承的提法。早在1948年4月17日,針對當時部隊中對千里躍進大別山“是不是戰略反攻”“是不是有點過早”等質疑聲,劉伯承在晉冀魯豫野戰軍直屬隊第三、第六縱隊干部會議上的講話中雖然進行了回應,但并沒有展開分析。他只是說:“我們遵照毛主席的報告及有關指示,特別是在毛主席的戰略指導下,切切實實地有步驟、有計劃地進行戰略反攻,時機是成熟的,而且取得了很大的勝利。毛主席估計的三個前途,我們達到了最好的一個。”1963年4月10日,劉伯承在《解放軍報》上發表的一篇題為《千里躍進大別山》的回憶文章中再次提到,劉鄧大軍經過“三個回合的嚴重斗爭,我們終于在大別山站穩了腳,深深地扎下了根,勝利地實現了毛主席指示的三個前途中最好的前途”。endprint
然而,近年有學者對這一傳統說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劉伯承、鄧小平似乎剛好完成了毛澤東所設想的第二個結果:付出了代價,站不穩腳,在大別山周圍打游擊(劉鄧大軍出征時12.4萬余人,到走出大別山,全軍減員至5.8萬人)。”其主要理由是劉鄧大軍進入大別山后處境艱難,“不得不在三個月后的1947年12月進行了分兵”,即鄧小平帶領第二、第三、第六等三個縱隊以旅為單位分散活動,“與‘圍剿的國民黨軍兜起了圈子,重新過起了‘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游擊生活”,劉伯承則率領中原局機關及晉冀魯豫野戰軍第一縱隊“轉出了大別山,移往豫西(一個月后,鄧小平也走出大別山,與劉伯承會合)”。還有論者借口劉鄧主力部隊最終轉出大別山而提出“劉鄧大軍并沒有在大別山‘站穩腳跟”,并強調:“我在大別山的斗爭,沒有實現毛澤東的最初設想,建立大別山根據地的任務并沒有完成。”
我們認為,僅根據劉鄧大軍減員過半、劉鄧分兵和后來轉出大別山,就斷定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似乎剛好完成了毛澤東所設想的第二個結果”,而并沒有“在大別山站穩了腳,深深地扎下了根”,這是似乎有失偏頗。劉鄧大軍減員6萬多人的主要原因是在魯西南戰役中補充的來自國民黨軍隊的2萬左右投誠人員,來不及訓練就“匆忙南進,故到達大別山即大部逃亡掉隊,加上解放區戰士初到南方生活不習慣,又當雨季,敵情嚴重,政治情緒大受影響,掉隊逃亡的也不少,故在八、九兩月掉隊、逃亡、傷亡共約二萬五千人,尤以留置北面掩護展開之一、二兩縱隊減員最大”。而劉鄧分兵主要是為了“把內線作戰和外線作戰相互配合起來,實施戰略再展開,粉碎敵人對大別山的瘋狂進攻”。至于鄧小平于1948年2月遵照中央軍委的指示精神率大別山前方指揮所北渡淮河,轉出大別山地區,主要是因為其繼續在大別山與敵糾纏已無多大戰略意義而作的主動轉移。
從1947年8月底進入大別山至10月底,劉鄧大軍克服水土不服、補給嚴重匱乏等嚴重困難,靈活機動地成功實施了戰略展開,并在大別山地區有區別、有步驟地開展擴大縣區武裝、清匪反霸、分大地主浮財、分大中地主土地的土地改革運動,“取得了在大別山生根立足的重大勝利,實現了黨中央和毛澤東指出的三個前途中最好的一種前途”。正如鄂豫皖前線司令部發言人就人民解放軍到達大別山后兩個月來的形勢及其發展情況所發表的談話中指出的那樣:“在這兩個整月中,我們不僅站穩了腳跟,而且已經進到了開始深入和逐漸鞏固階段了。”“兩個月來我們作了很多事情,首先我們進行了勝利的戰斗,消滅了蔣賊正規部隊一個師部、三個旅部、三個整團,連同營以下在內共計殲滅敵三萬余人。其次,是我們先后占領了二十三座縣城,消滅了不少蔣匪地方部隊。這些縣城之爭奪,有的一次易手,有的兩次乃至四次易手,至今尚有經扶、立煌、潛山、太湖、岳西、望江、宿松、黃梅、廣濟、浠水等十座縣城及其他各縣的廣大鄉村在我手中。我們已經建立三十三個愛國民主縣政府及軍區、專署等各級軍事政治機構。而尤其重要的是我軍每到一處愛護民眾,幫助農民分糧分財,廣大民眾普遍要求分田廢債,要武裝起來,保衛自己的翻身果實,現在已在某些地區開始進行分田。”截止到1947年11月底,劉鄧大軍不僅粉碎了敵人對大別山根據地的分進合擊,而且進一步完成了戰略展開,創建了北起淮河,南抵長江,東至前淮南路,西至平漢鐵路,包括28個縣的全部和8個縣的大部,方圓數百里,人口1200萬的大別山解放區。其中,鞏固區和游擊區各擁有人口600萬左右,并先后建立了鄂豫、皖西兩個大區,8個分區,33個縣的黨政軍等組織機構和一批區鄉基層政權,地方武裝發展到3萬多人。不僅如此,整個大別山區已經有幾十萬人口的地區進行了土地改革。“至此,我軍不僅在大別山區站住了腳跟,而且已經進到了開始深入和逐漸鞏固的階段。”
1948年年初,中共中央軍委針對蔣介石提出的“包圍長江,游擊中原,圍剿大別山”的反革命策略,及時作出“撤出主力,牽制敵人,立足大別山”的戰略決策,并于2月20日指示“前指應率野戰軍主力轉出大別山,進至淮河、隴海路、沙河、伏牛山之間,以便統一指揮中野部隊及華野陳唐兵團,在淮河、漢水、隴海路、津浦路之間,尋機殲敵”。在敵人不斷“清剿”以及主力撤出大別山的情況下,留守部隊積極組織發動農民,組建民兵,保衛勝利果實。比如,到1948年3月,皖西舒城縣的農民武裝已經發展到12500人,霍固縣的土改區建立了200多人的自衛武裝。
三、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的歷史意義毋庸置疑
1.揭開了全國性戰略進攻的序幕,解放戰爭很快由戰略防御轉入戰略進攻
有論者認為,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是一種以守為攻的戰略防御行為,最多只能上升為‘戰略反攻,而非‘戰略進攻”。這種結論顯然過于武斷。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是一次戰略上的牽制行動不假,但這一戰略行動不僅實現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由內線防御向外線進攻的轉折,而且從此揭開了全國性戰略進攻的序幕。
自1947年8月7日劉鄧大軍分兵三路南下至8月27日全部進入大別山。劉鄧大軍通過實施“中央突破”,擊中了蔣介石的戰略要害部位,迫使蔣介石急忙從山東津浦路以東調出十幾個旅,從陜甘寧調三四個旅,另從豫北、晉南和長江守備中調出10個旅,以阻攔劉鄧大軍向中原和長江前進。這樣,國民黨投入到陜北、山東戰場的兵力相對減少。與此同時,陳謝兵團在晉南強渡黃河,腰斬隴海路,東逼鄭州、洛陽,挺進豫西;陳粟主力舉行外線出擊,挺進到豫皖蘇地區。正是通過實施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這一戰略決策,不僅粉碎了敵人對陜甘寧邊區和山東解放區的“重點進攻”,迫使其由“重點進攻”改為“全面防御”,而且“扭轉了戰爭的車輪,全部打破了蔣軍反革命的戰略陰謀,迫使他處于完全被動的地位,起了決定性的戰略作用”。就連當時的駐華美國記者貝爾登也為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的“膽識、氣魄、特別是它的創造性的想象力”而驚嘆不已。時任美國總統杜魯門特使的魏德邁也不得不承認:“國民黨軍隊兵力上雖占優勢,但戰略上的主動,則操在共產黨之手。”endprint
2.牽制了大量國民黨軍隊,有效減輕了其他兄弟部隊的壓力
有論者認為:“從迫使陜北之敵回援以減輕我陜北根據地的壓力這一直接目標看,劉鄧挺進大別山之舉并未迫使蔣介石再從西北戰場分兵,而促使其從陜北調兵的倒是陳謝兵團挺進豫西的戰略行動。”陳謝兵團豫西以及陳粟主力在豫皖蘇確實牽制了不少國民黨軍隊,但不能就此否定劉鄧大軍在千里躍進大別山及其在建立和鞏固大別山根據地時所發揮的牽制作用。
劉鄧大軍進入大別山這一戰略決策的主要目的就是牽制進攻陜甘寧邊區、山東解放區等解放區的國民黨軍隊。用當時劉鄧大軍指戰員的話說,就是寧愿自己多“啃骨頭”,好讓兄弟部隊“吃肉”,從而有力地支持全國的解放戰爭。正是在劉鄧大軍進入大別山的同時,西北野戰軍和山東野戰軍乘敵人顧此失彼的有利戰機,先后粉碎了敵人對陜甘寧邊區和山東解放區的“重點進攻”。
1947年11月,蔣介石在南京主持召開“大別山作戰檢討會”并興師動眾地把海軍調入長江,以防范劉鄧大軍渡江作戰。同時從陜北、中原、山東各戰場調兵遣將,拼湊33個旅的兵力,外加大別山原有的保安團等地方反動武裝和特務系統互相配合,妄圖趁大別山根據地政權立足未穩,以絕對優勢兵“清剿”劉鄧大軍,而“蔣軍東奔西調捉襟見肘的窘態,隨處可見”。據統計,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的戰略行動,調動和吸引了國民黨軍南線全部兵力160個旅中約90個旅左右于自己的周圍,成為當時“敵人兵力集中最多的戰場”。這對于西北野戰軍和華東野戰軍粉碎國民黨軍隊對陜北和山東的重點進攻,無疑起了十分重要的牽制作用。正如鄧小平在光山縣的一次講話中所說的那樣:“中原吸引了蔣介石南線的一半以上的兵力,保證了其他地區的勝利展開。”“在大別山和中原地區背住了蔣介石在南線全部兵力一百六十多個旅中大約九十多個旅左右的兵力。”“因為我們插入了敵人的心臟,打中了敵人的要害。我們把敵人大量吸引過來,壓力大了;我們遠離后方,困難多了,但是我們的兄弟部隊在其它的戰場上就輕松了,就可以騰出手來打勝仗了。”
1948年3月,毛澤東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發言人起草的評論中對劉鄧大軍的牽制作用進行了高度評價:“劉鄧、陳粟、陳謝三路大軍,從去年夏秋起渡河南進,縱橫馳騁于江淮河漢之間,殲滅大量敵人,調動和吸引蔣軍南線全部兵力一百六十多個旅中的九十個旅左右于自己的周圍,迫使蔣軍處于被動地位,起到了決定性的戰略作用,獲得了全國人民的稱贊。”
3.打亂了國民黨的戰略部署,使中原成為奪取全國勝利的跳板和前進基地
千里躍進大別山是陜甘寧邊區和山東解放區在極度危險的困境中,殺出一條血路,造成亂局,撕開國民黨軍隊攻防的一個口子,這顯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偉大創舉,不僅打亂了蔣介石的戰略部署,而且成為嵌進敵人心臟的一顆釘子。
劉鄧大軍以銳不可當之勢粉碎了國民黨數十萬大軍的前堵后追,先后跨越了隴海路、渦河、黃泛區、沙河、洪河、汝河、淮河等重重障礙,經過20多天的艱苦跋涉和激烈戰斗,勝利抵達大別山區,從而“把戰線一下從黃河推進到長江,為奪取全面勝利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大別山根據地建立以后,劉鄧、陳粟、陳謝三路大軍互相配合,以大別山根據地為基礎,在江淮河漢之間的廣大地區英勇作戰,逐漸恢復了中原解放區,正如毛澤東所指出的那樣:“一九四七年七月至九月間,人民解放軍即已轉入了全國規模的進攻,破壞了蔣介石將戰爭繼續引向解放區,企圖徹底破壞解放區的反革命計劃。”“扭轉了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蔣介石匪幫的反革命車輪,使之走向覆滅的道路,推進了自己的革命車輪,使之走向勝利的道路。這是一個歷史的轉折點。這是蔣介石的二十年反革命統治由發展到消滅的轉折點。這是一百多年以來帝國主義在中國的統治由發展到消滅的轉折點。”“這個事變一經發生,他就將必然地走向全國的勝利。”
作為由防御轉為進攻的歷史轉折點,千里躍進大別山客觀上為遼沈、平津、淮海等三大戰役乃至渡江戰役創造了必要的條件。正是由于千里躍進大別山揭開了全國大反攻的序幕,撕裂了蔣介石的精心布局,形成了國民黨軍隊“顧首不顧尾”的尷尬局面,加上中原地區人口眾多,物產豐富,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需供給和兵源補充的重要基地。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沒有前期的千里大躍進大別山,就沒有后來淮海地區的大包圍以及渡江戰役的巨大勝利。
4.為其他兄弟部隊休整提供了有利時機
據毛澤東在1948年3月《關于情況的通報》一文統計,從1947年12月至1948年2月,人民解放軍山東兵團9個旅、蘇北兵團7個旅、河淮間兵團21個旅、豫陜鄂兵團10個旅、江淮漢水間兵團19個旅、西北兵團12個旅、晉南豫北兵團12個旅,“除江淮漢水間劉鄧兵團的主力因白崇禧集中兵力向大別山進攻,未獲休整,到二月底才抽出一部到淮河以北休整外,其余各兵團均在十二月至二月間作了休整。這是過去二十個月作戰中的第一次大休整”。從某種意義上講,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及其在大別山的斗爭不僅“減輕了其他地區的負擔”,而且“使其他部隊得到休整和提高的機會”。
為讓兄弟部隊的休整和整軍運動能夠順利進行,中原三路大軍特別是劉鄧大軍付出了難以想象的艱辛。時值隆冬臘月,缺衣少食,經常數日不得一飽。他們發揚大無畏的革命精神,英勇奮戰,日夜與敵人周旋,成為一道掩護新式整軍運動的屏障,對“全國軍隊的整軍起了很大的作用”。正如毛澤東所說的那樣:“沒有中原軍的南下,東北、西北、華北的勝利是不可思議的。”“如果對中原戰略的作用的偉大作用認識不足,是機會主義觀點。”
四、結語
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加上陳粟主力挺進豫皖蘇,陳謝兵團挺進豫西,三路大軍互相策應,在黃河與長江之間的廣大地區形成“品”字形的戰略態勢,牽制了南線國民黨軍半數以上的兵力,打亂了蔣介石對解放區的分割包圍計劃,減輕了陜甘寧邊區和山東解放區的壓力,帶動了全國各戰場的戰略進攻,不僅使整個戰爭格局從此發生根本性轉變,而且使中原地區由國民黨軍隊進攻解放區的重要后方變成了人民解放軍奪取全國勝利的前進基地。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這一戰略決策的實施,不僅揭開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戰略反攻的序幕,而且成為整個解放戰爭的重要轉折點。雖然劉鄧、陳粟、陳謝等三路野戰大軍在挺進中原和轉入戰略反攻的過程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但無論是陳粟主力還是陳謝兵團的軍事行動都是為了配合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這一戰略決策。從這個意義上講,既不能因為肯定陳粟大軍或陳謝大軍的重要作用而否定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戰略決策的重要地位,更不能因此貶低甚至否定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這一戰略決策的偉大歷史意義。endprint
注釋
①這方面的成果主要有黃少群、王學敏的《試述劉鄧大軍開辟大別山根據地的斗爭及其戰略意義》,《江西社會科學》1983年第2期;安維春的《偉大的南征、矚目的壯舉:論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的意義》(《錦州師院學報》1985年第3期),王如良的《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的偉大意義》,《軍事歷史研究》1987年第4期;楊振保的《簡論千里躍進大別山的重大意義》,《軍事歷史》1995年第5期;林風的《重建中原解放區的歷史地位與作用》,《華中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7年第4期;周宏雁的《論劉鄧大軍轉戰大別山斗爭的歷史地位》,《中共黨史研究》1997年第7期;段鐵安的《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的戰略意義》,《中州古今》1997年第11期;王登運的《論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的戰略意義》,《山東教育學院學報》1998年第1期;楊超、陳志勇的《試析解放戰爭時期我黨的戰略進攻思維》,《中共南昌市委黨校學報》2011年第3期;宋儉的《大別山革命根據地與全國解放戰爭》,《武漢紡織大學學報》2012年第4期;等等。②李平:《解放戰爭時期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研究》,上海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第1、33頁。③⑥⑧《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229、1229、1230、1293、1244、1299頁。④⑦中共河南黨史研究室編:《中原解放區史》,河南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65、65、143、164、3—4頁。⑤⑩《鄧小平軍事文集》第2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20、93、94、76頁。⑨黃少群、王學敏:《試述劉鄧大軍開辟大別山根據地的斗爭及其戰略意義》,《江西社會科學》1983年第2期。中共信陽地委黨史資料征稿委員會編:《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史》,河南大學出版社,1989年,第243、65、138、174、139、210、210、174頁。楊超、陳志勇:《試析解放戰爭時期我黨的戰略進攻思維》,《中共南昌市委黨校學報》2011年第3期。國防部史政編譯局編:《戡亂戰史》第2冊,“國防部”史政編譯局,1984年,第124頁。李百齊:《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戰略決策探討——兼以紀念解放戰爭勝利55周年》,《浙江海洋學院學報(人文社科版)》2004年第1期。劉及時:《我親歷的中原突圍》,《百年潮》2015年第4期。《毛澤東軍事文集》第3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284、284頁。任濤:《鄧小平在中原》,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22、225頁。李彥博:《劉鄧大軍進軍大別山決策過程研究》,《三峽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1期。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6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2年,第442、483頁。《毛澤東軍事文集》第4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152、158頁。軍事科學院軍事歷史研究部編著:《中國人民解放軍全國解放戰爭史》第3卷,軍事科學出版社,1999年,第72、280、98頁。謝曉雯、雷忠主編:《浴血中國》(抗爭篇),貴州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65頁。《劉伯承軍事文選》,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第400、598頁。張雄文:《毛澤東粟裕與淮海決戰》,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40、40頁。《劉伯承、鄧小平關于南下后軍事情況致毛澤東電》(1948年1月19日),轉引自《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與三軍經略中原》(中),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601頁。張樹軍、史言主編:《紅色檔案中國共產黨重大事件實錄》(上),湖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71頁。楊國宇、陳斐琴主編:《劉鄧大軍南征記》,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33、34頁。廖蓋隆:《全國解放戰爭簡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15、217頁。《劉鄧司令部發言人談:鄂豫皖前線兩月來形勢》,《群眾》第41期(1947年11月6日)。《光榮記憶:中國人民解放軍征程親歷記》,中國人民解放軍出版社,2007年,第166頁。《鄧小平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99頁。駱榮勛、鄭明新主編:《挺進大別山》,河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27頁。張立功:《不盡長風·張立功新聞作品選》,中國時代經濟出版社,2008年,第182頁。中共河南省委黨史工作委員會編:《中原解放區》(一),河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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