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谷，宋培倫的夢想城堡

圖文/蕭 宇

夜郎谷，宋培倫的夢想城堡

圖文/蕭 宇

他56歲遠離城市隱居山村，開始建造自己的城堡。花掉積蓄，欠下外債，山窮水盡，依然堅守，為了實現一生的夢想；20年后，人們發現一座市郊的世外神秘城堡拔地而起。

各家媒體競相報道，76歲的老人成了“網紅”，他就是夜郎谷的主人——宋培倫。

人物名片

宋培倫，1940年2月生于貴州省湄潭縣。1957年起在各類報刊雜志上發表大量漫畫作品；1984年漫畫《也是足球》獲得中國足球漫畫金章獎；1985年《木質燙刻工藝發明》獲中國國家專利；1986年《面具臉譜》獲得第六屆布拉格國際舞美展“傳統與現代舞臺美術結合創新獎”；1987年被授予貴州省“從工人到藝術家”稱號；1987年至1989年任教于貴州大學藝術學院（原貴州省藝術高等專科學校）；1989年創辦花溪碧云窩畫家村。1992年先后在貴陽、北京、深圳、香港等地舉辦個人美展。1993年應邀赴美國佛羅尼達建設錦繡中華。1996年創建夜郎谷至今。

認識宋培倫老師是一個偶然的機會，通過他曾經工作過的貴陽鋼廠朋友介紹。那是1992年，在貴陽花溪的碧云窩，宋培倫創辦的一個藝術創作的場所，取名“碧云窩畫家村”，我們慕名前去攝影游玩。現在想想，這應該也算是貴州最早市場化的藝術園區了，真為他那時大膽超前的想法做法點贊。

50多歲的宋培倫，整天忙碌在畫家村，跑北京、深圳、香港舉辦個人美展，還應邀赴美國藝術交流，在我們看來，他正過著忙碌而充實的生活。1996年，他卻做出了一個讓人難以理解的決定：放棄一切，遠離喧囂的城市，舉家搬到離貴陽30多公里外的花溪區花溪鄉絡平村，選擇在思丫河旁一處峽谷居住。這里是一片原始森林，不通公路，兩山之間有一條河，河的對面是荒山，遠處只有零星的幾戶農家。他說，要找個清靜的地方，躲在這里創作，沒有外人來打擾，做一件屬于自己的作品。

荒山里誕生“夜郎谷”

起初，宋培倫并沒有想好要做一件什么樣的作品，叫上附近的幾名村民，按照他的要求，用石頭砌起幾根高矮不一的圖騰柱，但總覺得不滿意，沒有表現出他想要的效果，畢竟這些村民只有砌豬圈的手藝。一次回老家湄潭縣鄉下，看到人們戴著儺戲面具表演，他一下就來了靈感，以儺戲臉譜和面具、人物為主題，用隨處可見的石塊、撿來的陶片，還有峽谷里土法煉鋅大量廢棄的瓦罐作材料，修造一座城堡。

荒山上，石頭城堡的雛形漸漸顯露。作品已經誕生，得取一個好的名字。宋培倫每次出去做畫展，說是貴州來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在哪里，貴州就像神秘古老的夜郎國，加上宋培倫居住的山谷遠離城市，隱藏在深山老林里，于是，他給自己的作品取名“夜郎谷”。

建造城堡的工人都是附近的村民，他們以前是靠炸石頭賣砂石為生的石匠，宋培倫對他們說：“你們教我玩石頭，我教你們藝術，我們一起玩石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宋培倫和他們相處成親人一般。

經過歲月的流逝，宋培倫和老石匠們形成了一種默契，只要宋培倫說出要求，他們馬上就能領會宋老師的意圖。累了就席地而坐，抽一根煙，喝一杯苦丁茶，唱兩首山歌；餓了上山采點野菜一煮就是一頓。

宋培倫說，有一個畫家翻山越嶺，穿過泥濘的小道來到了夜郎谷，當時談得很投機，午飯沒有什么好招待的，就叫工人上山采點野菜，清水煮，辣椒蘸水蘸著吃，當時那位畫家說這是他吃過最美味的一餐飯。此后，夜郎谷建起了畫室，他和繪畫愛好者們一起創作交流。

夜郎谷還沒成型，宋培倫的積蓄很快就全部花完。最大困難就是資金短缺，有時候連工人的工資都拿不出來，但是他們都沒有催要，有的工人倒過來借錢給宋培倫搞建設。為了繼續完成夜郎谷的建設，宋培倫發動他的妻子、女兒、女婿都住進了夜郎谷。

正在發愁時，朋友建議他利用峽谷優勢做河谷漂流。投入不大，這個提議被采納了，沒想到，馬上見到了實效。夜郎谷吸引了不少前來漂流、露營的旅游者，白天游山玩水看風景，晚上回村民家吃飯，夜郎谷里面的房子頂都還沒有蓋，晚上露營的游客睡在里面，抬頭就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漂流項目收入，緩解了眼下的困難。

文化的堅守

2001年，經歷了五年多的建設，夜郎谷的城堡初具規模，來參觀游玩的客人也逐漸增多，宋培倫把城堡申辦注冊為“花溪夜郎谷喀斯特生態園”，門票定價20元，這樣多少可以填補一些建設經費，但收門票不是目的。宋培倫說，夜郎谷是一件作品，他不想讓它過多商品化，當初建城堡時，就沒想過要靠它來賺錢，只是想做一件自己的作品，就是希望大家來欣賞、來感受、來評論的。

有一位專做景區投資的老板來到夜郎谷，提出愿意給宋培倫投2000萬元，幫助景區完成建設。當時宋培倫還欠100多萬債務，2000萬投資不但能解決燃眉之急，還能夠支持后續發展。但聽完這名老總對景區未來的規劃想法后，他拒絕了雙方的合作。

之后，又有不少老板找來說愿意與他投資合作。因為大家都看到商機，甚至有人愿意投一個億給他。但因為理念不同，宋培倫都沒有同意。他說，合作可以，首先要能在文化上達成共識。

宋培倫說，自己不喜歡被錢綁架，一直堅持有多少錢做多少事。從城堡開始修建那天起，他就沒伸手向別人要過一分錢，但前幾年城市拆遷建設，導致城堡5年不能經營，欠下300多萬債務。最困難的時候，他把城堡里面的房子抵了45萬的債。

困難，不僅僅來自資金短缺。宋培倫回憶，他還經受了一次天災的考驗。2008年初，貴州遭受罕見的凝凍災害，工作人員和家人全部撤離，整個夜郎谷園區就留下他一個人，斷水、斷電、斷通訊、斷交通，與世隔絕20多天，靠雪地里扒出的白菜和石板房里唯一能取暖的小鐵爐子，熬了過來。他告訴我，沒想到自己能經受住惡劣天氣的考驗，相信自己一磚一瓦建造的夜郎谷也能經受考驗。

城堡突然就“火”了

2009年底，貴州大學城建設工程動工，占地近12平方公里的校區建設工地與夜郎谷一河之隔，施工的大貨車在景區門口川流不息，晴天灰土漫天，雨天泥濘飛濺。夜郎谷已經不能正常接待游客，游客也難以進入景區，工程建設幾乎處于癱瘓狀態。2014年，國務院同意貴州設立貴安新區，夜郎谷地塊劃歸新區，屬貴州大學城紅線拆遷范圍。又一次不可抗力的困難擺在了宋培倫面前，已經停滯的夜郎谷該去向何方？

困難與機會往往是平行而至。2016年7月，通往城堡的路通了，寬闊的城市道路繞城而過，城堡一墻之隔就是能容納20萬人的大學城。這時人們突然發現，一座被城市高樓包圍著的神秘城堡，如世外桃園般映入眼簾。時任省委常委、貴陽市委書記陳剛到花溪調研，走進夜郎谷，看見如此原生態的石筍大門、儺文化城堡、儺文化石塑，了解到是藝術家宋培倫以就地取材、變廢為寶，以人與自然和諧發展、村民共享的思路，花費20年時間建成的一座以夜郎文化為主題的石頭城堡，在聽取情況匯報和發展思路以及面臨的困難后，陳剛對“夜郎谷”這件藝術作品作出充分肯定，要求黨委政府要全力支持夜郎谷發展，希望以夜郎文化提升花溪旅游文化內涵。

夜郎谷恢復了經營，加上媒體關注，城堡一下子就火了，76歲的宋培倫成了“網紅”，連英國BBC電視臺都來采訪。

二十年艱難打磨一件作品，耗費一生精力和全部財力，這是宋培倫心甘情愿付出的。在談到有人仿建他的夜郎圖騰，他說，有人模仿說明我的作品已經被大家接受，不怕他們模仿。夜郎谷從開始建設到現在，城堡里面的東西一直都在變。“我的東西，永遠只做一半，有一半是留給大自然，留給歷史，留給自己或者后人來完成。”

宋培倫說，很多東西都強調完美，強調一致，但實際上效果并不好，凡事要留有余地，不能太滿，這樣才能持久，才有生命力。

責任編輯 陳 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