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教學工作專業倫理》(Professional Ethics for the Teaching Profession)是一份適用于挪威全國所有教師的倫理綱領,是對不同教育階段教師都應該堅守的基礎價值和倫理責任的說明,由挪威整個教育系統中最大的組織——挪威教育協會(Union of Education Norway)于2012年制定。制定工作從2009年啟動,廣泛征求了不同教育階段的專家、教師和領導者的意見,耗時3年形成。這份倫理綱領旗幟鮮明地以權利為基礎,并且在說明教師倫理責任的過程中對教師的責任邊界有了較為清晰的解釋。這為我們在教師專業倫理建設中如何解決社會倫理的權利邏輯與教育倫理的義務取向之間的矛盾,以及如何確立教師的責任邊界提供了很好的啟示與范例。
《教學工作專業倫理》開篇即指出,我們的工作建立在基于普遍人權的價值觀和原則尤其是聯合國對兒童權利的約定的基礎上。人的價值與權利是教學工作中首要的價值觀。在早期教育和學校教育中,這些權利必須得到促進和保護。人的個體自由不容侵犯,每個人都有對安全和關懷的基本需要。我們應當尊重每個人的個性和人格。任何形式的壓迫、灌輸或偏見都不能被容忍。積極干預和保護幼兒和學生不受侵犯,不管侵犯者是誰。
在兒童權利中,參與權是中心,隱私權則需格外注意。所有兒童在教育機構中都有參與的權利,他們的觀點應該被聽取和考慮。在教育共同體的框架內,他們應該有權利享有自由。我們應該以保護幼兒、學生、家長和同事的人格與尊嚴的方式管理好他們的個人信息。在傳播電子信息時,我們應保有專門的批判意識。
《教學工作專業倫理》提到,作為教學專業人員,教師享有方法上的自由選擇權利和專業判斷權利,這恰恰成為了教師特殊責任的來源。社會應當相信教師可以適宜地、合乎倫理地使用專業自主權。教師則應謹記教學工作來自社會對教師的政治授權。教師的政治使命是促進所有幼兒和學生的學習與發展,提升他們的教養。同時,教師應不斷提升自身的專業素養,掌握最新的學業知識和教育學理論來開展工作,與所有員工進行道德反思和對話。因為倫理意識和較強的專業能力是專業形象的基礎,也是我們為兒童創造好的游戲、學習和教養條件的基礎。另外,教師要公開在學生學業安排和教育上的選擇,接受社會的監督。教師應在開放的文化氛圍中工作,并有責任提高文化氛圍的透明度。如果遇到專業爭論,要有開放的心態接受他人的批評,并有根據地進行辯論。
《教師工作專業倫理》用近乎一半的文字分析了教師對專業共同體和專業的責任。在挪威,專業共同體不限于教師所在機構的教師團隊,還包括不同機構與教育階段的教師之間的聯系,其本意是所有與教學相關的人員形成的基于信任與合作的交往網絡。挪威教育協會認為,專業共同體對形成教學工作中的倫理標準至為關鍵。作為一個專業共同體,教師有共同的責任去推動教育發展和促進自身的專業化。面對與自己一起工作的人,每一位教師都有責任去建立起彼此之間的信任關系。并且,教師要通過彼此間的合作來提升自身的專業知識、能力和倫理判斷。尤其在與高等教育和研究機構互動的過程中,教師應做到內外都要開放和透明。這有助于促進教育的進步和教師個體的發展,有益于形成開放的教育氛圍。
可貴的是,挪威教育協會在分析教師對專業共同體和專業的責任時,帶有一種平衡的立場與批判超越的取向,在《教學工作專業倫理》中多處說明了教師責任的邊界。
首先,在教師共同體與社會的關系上,一方面,教師應該忠誠于教育目標,合乎法律地進行民主自治,形成規則來管理自己的機構,所有的行為都要與政治授權和專業倫理一致。另一方面,專業工作者應該維護自己的政治授權,在學術討論中和關于教育的政策爭論中自由積極地發言。“在低質量的框架計劃給兒童和學生帶來不可接受的處境時,教師也有責任提醒政治當局和社會公眾。”《教學工作專業倫理》強調,教師一定要努力協作,在政治授權的價值、專業知識或倫理價值上不能退讓。
其次,在專業共同體內部,同事之間要互相支持,但在工作場合發現不能接受的情境時教師又不能姑息。當同事在工作中遇到某一個挑戰時,要給予支持,并分擔責任。但“必要時,應指出工作場所中現有條件的弊端”。進而,教師有責任在專業共同體中創造并參與一種積極合作的文化氛圍,在其中所有人的意見都會得到認真對待。另外,教師要“尊重其他專業的能力,并承認自己專業的局限性”。這樣,教師才能積極地與其他專業的成員建立起聯系,增加幼兒和學生游戲、學習和接受教養的機會,推進教育目標的實現。同時,教師要爭取良好的合作,但又要“避免越俎代庖其他專業工作者的職責”。即便是教師同事之間,在支持他人的時候也要注意對他人專業權利的尊重。而這正是教師本人的責任邊界。
我國的教師專業倫理建設中多談教師義務,且先談教師義務,而少講教師權利。這容易導致教師義務無邊界,削弱其對教師的影響力,進而培育“順從”和“沉默”的教師。分析挪威的《教學工作專業倫理》可以得知,從社會一般的人權價值和兒童權利出發來確立整個教學工作的基礎價值,不僅沒有減弱對教師責任的說明,反倒強調了教師倫理責任的至關重要性。在社會人權原則廣泛適用的社會背景下,基于權利的教師責任闡述方式對教師的說服力似乎更強一些。而且,挪威的《教學工作專業倫理》將教師放在整個教育共同體的關系網絡中說明教師責任邊界的做法,更利于調動所有教育相關人員的合作意識與積極性,能賦予教師更多的勇氣來批判教育中的弊端,推進教育的進步與社會的發展。
【馮婉楨,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講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