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上的克蕾兒

馬克·李維 段韻靈

與眾不同的不完美女孩

住在這座小城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跑太遠去度假。于是，在8月，媽媽僅有的10天假期里，我們借了輛車，一路開到了海邊。

在那里，我認識了聾啞女孩克蕾兒。

克蕾兒并非不會說話，只因從未聽見過話語，所以發不出聲音。但她像同齡女生一樣聰明，能通過手語跟人正常交流。

爸爸常說，永遠不要把人拿來比較，每個人都與眾不同，重要的是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差異性。克蕾兒就是我的差異性。

我在沙灘的小雜貨店里買了一張明信片，想寫信給爸爸。我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將左半邊填滿，但填到右半邊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因為我不知道爸爸的地址。

這一發現，使我的心底涌出了大片大片的悲哀。

人生總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反轉，一切都運行得很糟，但很突然地，一件真正意料之外的事就改變了事情的發展。

什么是意外，就是我沒有想過會遇見你，但我遇見了；我從沒想過會愛上你，但我愛了。

克蕾兒就是我的意外。認識她以后，我的人生徹底顛覆。

我們一起沿著港口散步，當影子在碼頭上無意相觸時，我卻因害怕退了一步。這一舉動，傷害了克蕾兒的心。

其實，我只是不想偷走她的影子。但她不知道，所以她跑開了。任憑我喊破喉嚨叫她，她也沒有回頭。我真白癡，情急之下，竟然忘記了克蕾兒聽不見聲音的事實。

為了道歉，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把我的秘密跟她共享。我想，真正的友情都是建立在信任之上的。要是不敢向人坦誠，還談什么跟對方建立關系呢？

于是，我告訴了克蕾兒關于影子的故事。當她眼睜睜見證了我們面前的影子調換的時候，她便明白了一切。

初戀是草莓口香糖的味道

分享了秘密之后，我們倆便算扯平了。作為回應，克蕾兒帶我來到了她的“秘密基地”，一座被遺棄在碼頭盡頭的舊燈塔。

從那天起，廢棄的舊燈塔便成了我們的天堂，就算在那里一連待上好幾個小時，也絲毫不會覺得悶。

假期的第三天，克蕾兒通過在便條本上寫字這種方式，向我詢問：“關于影子那件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一點兒概念都沒有，事情就這樣發生，我就任其繼續下去了。”我淡淡地回答。

之后，克蕾兒問了我一長串的問題。

“你很幸運，影子會跟你交談嗎？”

“我的影子跟你說了什么？”

“我影子發出的聲音好聽嗎？”

我想，最后一個問題才是克蕾兒真正想要問我的。

在我眼中，不會說話是克蕾兒與眾不同的地方，但她夢想著和其他同齡的女生一樣，能用手語以外的方式表達自己。我真想讓她知道自己與眾不同的差異點有多美好，這樣，她就會更加自信，更加快樂。

我們才剛見面三天，便開始為假期的結束難過起來。于是，我們約定，來年還要再見面。

“我會從假期的第一天開始就在那里等你。”

“你發誓？”

克蕾兒用手做出發誓的姿勢，這比用文字寫出來還要優美。

在我眼中，她所有的不完美，都美得無與倫比。

于是我們親吻，淺嘗輒止卻心動不已。電影里說親吻時會嘗到蜂蜜般的滋味，而我嘗到的，是克蕾兒剛吐掉的草莓口香糖的味道。

便條本上，克蕾兒寫下了最后一句話：“你偷走了我的影子，不論你在哪里，我都會一直想你。”然后，她就跑著離開了。

第二天，我一直在等她，她卻一直沒有來。那感覺真是令我不安，光是害怕會失去她，就讓人痛苦不堪。

于是，我從陳列架上拿了一大張明信片，瘋狂地想寫信給爸爸。

“如果你在這里，我就能告訴你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想這樣應該會讓我好過一點兒。你應該會給我一些建議，呂克說他凡事都要聽他爸爸的建議，我卻沒有你的建議可聽。”

“長大后我會去找你，無論你在哪里，我都會找到你。”

落款是：依然愛你的兒子。

盡管我不知道爸爸的地址，也沒貼郵票，但我還是把信投進了信箱，就像寫給圣誕老公公的信一樣。

后來，我們沒有在一起

雜貨店的陳列架上掛著一只老鷹形狀的風箏，我跟老板說了媽媽晚點會來幫我付錢后，便把風箏夾在腋下，拿去玩兒了一整天。

回家卻被媽媽狠狠罵了一頓，她讓我把風箏還給雜貨店老板，還要我為自己“不可饒恕的行為”向老板道歉。

無奈之下，我只得照做。好心的老板在聽完原因后，將風箏送給了我。

就在我放風箏時，克蕾兒來到了我的身邊。她很厲害，能放出一連串完整的“8”，和無數個完美的“S”，她真的對寫“空氣詩”很有天分。

她在天空中畫出了許多字母，當我終于看懂她在做什么時，我讀出了她寫的字：“我想你。”

一個會用風箏向你寫出“我想你”的女孩啊，真讓人永遠都忘不了她。

于是我通過影子，聽到了克蕾兒的故事，她在向我求救。

“我真的很害怕，我什么都聽不到，包括腦海中的聲音。我害怕長大，我很孤單，我的白晝如同無止境的黑夜，而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穿越其中。”

我多想告訴她，克蕾兒，對我來說，你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孩。我也確實這么做了。

之后的幾天，我們每天早上都在碼頭相見，一起放風箏。我編造一些海盜的故事，克蕾兒則教我用手語說話，于是我漸漸挖掘出這個很少人熟知的語言的詩意。

在這世界上，說不出的耳語最動聽，道不明的情話最動人。

我們一起共享媽媽幫我準備的野餐，媽媽知道我和一個小女生來往，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女生。

大人真的很怪，竟然會害怕說出某些字眼，對我來說，“啞巴”這個詞美麗多了。

每天傍晚，我們都會在離別前親吻，這真是永生難忘的六天。

我們約好了再見，卻是再也沒見。我沒有再回到那個海濱小鎮，來年沒有，接下來的每一年都沒有。就這樣，我失去了克蕾兒的消息。對于最初想的用談論她來激怒伊麗莎白這個主意，我再也不感興趣。

兩年后，我吻了伊麗莎白，她的吻既沒有蜂蜜的味道，也沒有草莓的香味，只有一種對馬格報復的香氣，證明我從此跟他一樣了。

親吻后的第二天，伊麗莎白和我說了分手。

我沒有再參選班長，馬格取代了我而當選。我很樂意把職責交給他，長久以來，我早已厭倦了耍心機搞斗爭。

這一部分告訴我們，當你被某件不好的事情影響并深受其害時，你就走在了變成自己曾最討厭的人的路上。

感謝不完美的女孩克蕾兒，讓“我”學會了寬恕，不用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同時，她的存在告訴我，世界上雖然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卻有金子般純粹可愛的心。

我們這么努力，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為了不讓世界改變那個善良單純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