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實 編輯/張美思
理想何以三旬
文/程實 編輯/張美思
理想,可能會被現實磨平棱角;但它不僅不會真正老去,而且會因歲月的淬煉變得更加充滿生機。
沒有對比就看不到距離。又到畢業招聘熱季,我在北京和香港都面試了一些年輕人。閑聊之中,我對兩地年輕人在理想層面差別的認知越發清晰。
兩地的年輕人,能力日益趨同,簡單說,都十分優秀。然而能力之外,氣質卻存在差別。盡管他們都展現出對工作的渴望,都不吝于表達對努力的認同,但渴望和努力的背后,理想的含量卻不盡相同。香港學生大多更為內斂,對工作的渴望之中隱隱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焦慮,理想的成色幾乎淡不可見;北京學生大多更顯開放,對職業的規劃之中能看到星星點點的自信,理想的成色更加濃重。
對比之下,北京的年輕人更有理想,這個結論起初讓我有些困惑。因為在代表年輕人思慮的中國內地民謠中,我們聽到的往往是對理想的嘲諷、懷念和嘆息。
唱“理想”的民謠歌手真的很多,幾乎不用在腦中搜索,我就能輕易想起趙雷和陳鴻宇,因為他們各有一首以理想為名的歌——《理想》和《理想三旬》。這兩首歌一問一答,很有意思。趙雷在他的歌中撕心裂肺地問“理想今年你幾歲?”,而陳鴻宇在他的歌里回答“理想三旬”。這一問一答之間,是理想和現實碰撞過后心有不甘的屈服,并帶著激情退卻的無限唏噓。
民謠是時代的嘆息。內地的中國新民謠,是北京年輕人更有理想的有聲證明。如果不是更有理想,怎么會那么不厭其煩地吟唱詩和遠方?怎么能唱出理想幻滅后的那些感傷?又怎么能在傷感和失落中聽到羞于啟齒的希望?所以,在聽了很多很多遍關于理想的中國民謠后,我幾乎能看到一張張年輕的面孔:有些疲憊,眼中含著倔強的淚水,嘴角卻泛出一絲微笑。我想,這就是理想被打磨后的樣子吧:不再年少輕狂,反而在現實中變得更加純粹、堅定和充滿質感。
那為什么北京的年輕人會比香港的更有理想?這是時代使然,周期使然。《理想三旬》真是個好名字。理想何以三旬?因為,三十年恰是中國改革開放已經走過的日子。三十年理想和現實的碰撞打磨,讓中國的崛起之夢變得更加動感。盡管短期內,經濟增速下滑帶來一些困惑,但鳳凰涅槃式的結構轉型和改革推進反而讓長期經濟發展的上升之路更加清晰。而且,這條長周期的經濟崛起之路,經濟增長速度會愈發讓位于經濟增長質量,宏觀崛起伴隨著中產崛起和微觀崛起,給多彩的理想提供了更多綻放的空間。即便理想和現實總會有種種沖突,但某種形式的實現總是存在著清晰的希望。
再看中國香港,經濟結構太過單一,缺乏層次和韌性。這讓東方之珠的色彩稍顯暗淡,短期和長期皆是如此。短期看,香港經濟處于四重夾縫之中:利率跟著美國走,美國利率的上升使香港資本市場的估值空間不斷下降;經濟跟著內地走,內地經濟短期下行使香港經濟產生了共振;人民幣貶值預期強烈,資本更加躁動;民粹主義抬頭,經濟穩定性下降。長期看,全球化的深入使得金融體系更加多元,特別是新加坡和上海地位的上升,不斷沖擊著香港的區域金融影響力。短期和長期均處于下行周期,令香港經濟愈發顯得結構滯澀、利益固化。這不僅給孤島主義和民粹主義培育了溫床,也縮小了年輕人造夢和尋夢的空間。這正是香港年輕人越來越少談理想的深層次原因。
在我看來,一切趨勢,無論社會、政治還是人文,都有其合理的“經濟解釋”。經濟因素也許不是決定性的,但至少是基礎性的。理想,是一個奢侈的詞匯,只有在物質豐盈、機會充沛、民族崛起的環境中,它才會成為民謠的話題。當然,無論是唱著理想的顛沛流離還是悵然有失,能夠有理想并不斷審視理想和現實的距離,這既是年輕人成長的幸運,也是社會進步的希望。我相信,北京年輕人的理想不會褪色,而香港年輕人也會隨著香港與內地經濟的融合,再次憶起理想的樣子。
理想,可能會被現實磨平棱角,但它不僅不會真正老去,而且會因歲月的淬煉變得更加充滿生機。
作者系投行經濟學家